说实话,山崎拓还是第一次察觉到眼前这个家伙竟然有这么大的野心,长银是什么?那可是一家政策性银行,哪怕破产倒闭,经历了再生计划的折腾,它终归还是一家银行,而且是一家名副其实的大型银行。现在,眼前这个年轻人在说什么?他准备把这家银行收购了,成为其最大股东,掌握银行的决策权,这......这个想法,实在是太惊人了。
但是话说回来,山崎拓也不得不承认,当他从宫下北口中听到这个想法的时候,真是忍不住心跳加快,脑子里一瞬间甚至还浮现出了一幅憧憬的画面。
山崎拓从不将自己看作是外人,他认为以自己同宫下北的密切关系,将来对方肯定不会亏待自己的,或许,自己可以在退休之后,进入将来的长银,担任一个薪水丰厚的高管呢。
“目前我已经有了一些初步的想法,”宫下北继续说道,“等到收购日本广播公司的业务完成之后,我准备出国几天,先去上海,敲定一个大投资的不动产项目,然后就去美国......”
“对啦,”话说到这儿,他突然岔开话题,说道,“我很看好上海今后几年的发展,所以,你有没有兴趣在那里购置一处不动产?将来退休之后,也可以搬到那里去住。”
“去中国?哈,我可没有那么疯,”山崎拓可不看好中国的未来,他笑道,“至于在上海购置不动产,还是算了吧,我可没有那份闲钱。”
“不用你掏钱,我可以送你一处,”宫下北笑道,“相信我,只要过上几年,这一处物业就能让你成为亿万富豪。”
“真的?”山崎拓狐疑的问道。
“嗯哼,”宫下北点点头,道。
“如果那样的话,还是登记在次郎的名下吧,”山崎拓舔了舔嘴唇,毫不客气的说道,在他看来,接受宫下北的贿赂是很正常的事情。
“等到敲定了上海的事情,我准备再去一趟纽约,”宫下北点了一下头,继续将话题转回去,说道,“我计划联合几个实力不错的商业伙伴,在纽约成立一家投行,蕴养资质,为将来入主长银做好准备。”
“商业上的事情我不在行,”山崎拓抹了抹脑门,说道,“你就说有什么需要去做的吧。”
“暂时还不用,”宫下北就喜欢山崎拓的这份爽快,他笑道,“不过你放心,将来会有求助你的时候。”
与龟井静香相比,宫下北其实更喜欢与山崎拓打交道,因为这家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老流氓,而且他流氓的足够彻底,足够直爽,想要什么从来都不会遮遮掩掩的,圈钱交易也做的理直气壮,从来不知道脸皮是什么东西。
和这种政客打交道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用担心花出去的钱、给出去的好处打了水漂,他们不做那种收了钱却过河拆桥的事情。嗯,这也可以算作是一种良好品质吧。
“如果将来真的有机会将长银收入囊中,”对与这样的好伙伴,自然要给足了好处,更要给足了承诺,“我会给你保留一部分股份的,包你满意。”
“哈哈,赤本啊,你有心啦,”山崎拓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一张大嘴都乐的快要裂到耳朵上去了。
从高尔夫球俱乐部出来,雨势似乎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护送宫下北的车队一如既往的是由四辆车组成,他本人坐在后数的第二辆车上,车内,梁家训坐在副驾驶座上,相原千草陪着他坐在后座上。
最近这段时间,尽管收购的事情已经算是敲定了,但方方面面的相关问题仍旧有不少,宫下北一天到晚忙碌的很,整个人都感觉异常的疲惫。
今天被山崎拓约出来打高尔夫球——老家伙请他打高尔夫是假,真实的原因是他自己的会员快到期了,又舍不得掏上千万日元的会员费,所以才将宫下北叫过来打球,顺带着帮他交了会员费。
对于宫下北来说,掏个千多万的会员费算不上什么,如果山崎拓这老家伙直说的话,他甚至可以帮他一次买上十年的,只要这老家伙能让他安安稳稳的休息一上午就好。
埼玉县处在山区,从柏原通往东京市区的公路,就在山岭茂林中晚宴穿行,而且路况不是很好,车子行驶起来稍稍有些颠簸。
宫下北坐在车内的后座上,一只手在相原千草裸露的大腿上抚摸着,同时背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别看相原千草的肌肤并不白皙,但却异常的光滑细腻,摸上去又带着一丝微凉,手感非常好,不过,此时的宫下北也只是抚摸而已,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想法。
就这么将一只手放在相原千草的大腿上抚摸着,宫下北竟然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车队行驶的这条山间公路名为“饭能寄居线”,与轻轨的八高线并行,过青山直通东京市区。
车队顺着这条公路向南行驶,过了大日山的山线,进入雀山地界,并在这里与八高线分手,转而一头扎入山区,通往本乡方向。
就在雀山到本乡之间,有一段长达四五公里的山间公路,道路两侧都是茂密的柏林,除了一处施工中的高尔夫球场之外,这段路上真可谓是人迹罕至,绝对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0424
迷迷糊糊的小睡了一会儿,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宫下北陡然从潜水中惊醒。
猛地睁开眼,条件反射般的坐直身子,他惊愕的朝四周看了看,却发现自己还在车上,车窗外,道路两侧,是苍绿茂盛的柏树林,在细雨的笼罩下,一切看上去都朦朦胧胧的,隐约中,似乎还弥漫着一层雾气。
已经想不起之前做梦梦到什么了,但却能感受到身上出的一层冷汗,莫名的,还有一种心悸的感觉,直觉中,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深嘘一口气,宫下北努力想要克制住心底的这份惊悸,但却没有任何效果——这种心慌的感觉很明显,甚至令他感觉胸闷,呼吸不畅,心跳也明显加快。
前座的梁家训与坐在旁边的相原千草察觉到异常,两人分别朝他看过来,前者面色紧张的问道:“主人,怎么啦?”
宫下北一只手放在胸口的位置,皱眉说道:“感觉心脏不太舒服。”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有些气闷,呼吸困难。”
听他这么说,梁家训一下紧张起来,他略一沉吟,拿起车前的步话机,打开通话按钮,说道:“注意,注意,车队点头回转,去日新商事。”
通话结束,他又拿起车上的车载电话,拨通了东大附属医院的电话。
日新商事就在之前经过的路上,属于五明地界,从这里转回去,只需要五六分钟的车程,梁家训的计划,是从东大附属医院将直升机调过来,从而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宫下北送到医院就诊。毕竟如果继续乘车走的话,赶到东大附属医院至少还需要将近两个小时。
宫下北此时的脸色很不好看,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如果是心脏的问题,那么两个小时的时间,还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呢,而动用直升机的话,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就够了。
面对梁家训的紧张,宫下北也没有说什么,他现在也是怕死的很,更何况这种心悸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四辆车组成的车队当即在公路上转向,重新往回行驶,直奔两三公里外的日新商事。
在这一刻,车上没人知道,就在车队转向的正前方,不到一公里的山峦柏林中,一个浑身都包裹在黑色雨衣内的家伙,正躲在一株大树的枝杈间,通过手中的望远镜悄无声息的注视着他们。
看到从公路上驶来的车队远远的调了头,又沿原路开了回去,黑衣人放下望远镜,如同猿猴一般从树杈间跳跃着下了地,飞快的奔向公路所在的位置。
此时,在靠近公路的林地边缘,正有四个同样穿着黑色雨衣的家伙凑在一块,而在间隔几米的公路上,两辆白色的警用摩托车停靠在那儿,有两个穿着雨衣的交通机动警察站在摩托车边上,正朝着宫下北车队折返的方向眺望。
“怎么回事?”看到从林地中冲出来的黑衣人,丛林中的四个人里,有一个人沉声问道,这声音稍显沙哑,听着应该是个中年男性。
“那些家伙调头回去了,”丛林中跑出来的黑衣人微微喘息着说道,“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有人走漏了消息?!”一个人提高嗓门,有些慌乱的说道,“是谁?!”
“不要慌,”最先开口的中年男子沉声说道,“不一定是有人走漏消息,说不定只是一个意外。”
“这样的意外?!”有些慌乱的家伙尖声道,“我们已经可以看到他的车了,他却选择在这个时候调头离开,你竟然说这是意外?”
“你冷静点!”中年男子不耐烦的说道。
“我怎么冷静?!”后者的声音更大了,他尖叫道,“你说过这次绝对不会有什么意外的,肯定能干掉他,现在呢,现在怎么办?如果他知道我参与了这件事,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他会把我的脑袋锯......”
他这番话还没说完,整个身子突然一抖,有些歇斯底里的尖叫也戛然而止,随即,整个人睁大眼睛,像被人打断了全身的骨头一般,身体绵软的滑倒在地上,鲜血很快从他脖颈处的一道缝隙中溢出来,染红了他身下湿漉漉的地面。
“叫那么大声,真是烦死了!”旁边一个身材娇小的家伙,用雨衣的袖子擦拭着另一只手上握着的匕首,嘴里嘀嘀咕咕的说道,“又想做大事,却又怕死,这样的人最讨厌了。”
听她说话的声音,清脆中带着几分慵懒,竟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女人。
柏林中瞬间安静下来,除了落雨的噼啪声之外,半点声音都没有了。
“现在怎么办?”过了良久,那个从树上爬下来的家伙低声询问道。
“先撤退吧,”中年男子叹口气,说道,“寻找下一个机会。”
一直没开口的最后一人,此时开口说道:“下一个机会恐怕没那么好着了,你的孤注一掷给我们带来了麻烦,不说别的,那两辆警车你准备怎么处理?而且,死了两个警察,警方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件事肯定会闹的沸沸扬扬,以那个家伙的警惕,即便是没有得到消息,肯定也会由此产生怀疑的。”
沉默了一会儿,此人又继续说道:“如果按照我的建议,我希望大家都暂时离开东京,好好躲上一段时间,等到风头过去了,再回来想办法。”
“不,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中年男子摇头说道,“现在,先不要考虑那么多了,先把首尾收拾干净再说。”
话说完,他打了一声呼哨,公路边上,原本站在摩托车边的两个警察,飞快的跳下公路,朝林地中快步跑了过来,而在他们经过的草丛里,赫然躺着两具被扒光了外衣的尸体。
.........................
东大附属病院,特级护理病房。
穿着一身白大褂的松浦由纪子穿过安静的走廊,走到房门虚掩的病房门口。她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相原千草,躲在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在这个面生的保镖身上逡巡一圈,这才推门走进病房。
病房内的客厅中,梁家训面无表情的坐在沙发上,在他对面的电视中,有画面在跳动,但却没有丝毫的声音。
看到松浦由纪子走进来,梁家训起身鞠躬,行了个礼。
后者站在门口处,给他回了个礼,这才朝内屋的病房走去。
内屋的病房里,宫下北正躺在病床上熟睡,“噜噜”的呼噜声震天响。他的睡姿也很不雅观,明明是平躺在那儿,上半身却向由扭曲着,两条腿呈大字型分开,一只手伸进睡裤里,按在裆部。
松浦由纪子走到病床边上,将手里拿着的病例放在床头柜上,随后便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发呆。
如今的松浦由纪子不仅仅是宫下北的保健医生,同时,也是东大附属病院的小股东,她手中有宫下北赠予的东大病院120万股股权,按照东大附属病院目前每股股份721日元的价位,这些股权的价值将近九亿日元。
除此之外,赤本原介在死掉之前,也赠予过她一部分股份,那老东西甚至比宫下北还要大方,他给了200万股的股权,因此,说松浦由纪子如今是个亿万富翁,真是一点都没错的。
不过,这些股权的赠予尽管给松浦由纪子带来了巨额的财富和完全不同的生活,却也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她的自由,从根本上说,她已经成了赤本家的附属品,因而,很难说她的生活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福。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在东大附属病院内,羡慕她的人肯定不止一个两个。
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松浦由纪子在床边一坐就是将近将近两个小时,整个人始终处在放空的状态里,直到窗外的天色渐暗,都没有回过神来。
“吱呀”一声轻响,病房的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地推开。
松浦由纪子陡然从愣神中清醒过来,她回头看了一眼,正看见梁家训从外面小心翼翼的走进来,他的表情非常严肃,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情。
看到宫下北还没有睡醒,梁家训停在门口处,他朝松浦由纪子使了个眼色,看那意思,是让她把宫下北叫醒。
松浦由纪子点点头,抬起胳膊,将手放在宫下北的手背上,轻轻摇了摇。
宫下北打了个激灵,呼噜声陡然断开,原本紧闭的眼睛也在一瞬间睁开。
刚从睡梦中醒过来,他还有些搞不清状况,一张丑脸上先是浮现出一丝茫然,之后才用双肘撑着床铺,仰起上半身,目光在松浦由纪子与梁家训的身上转了转,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道:“我睡了多久啦?”
“三个小时,”松浦由纪子说道。
“唔,”宫下北点点头,将身子靠到床头,说道,“检查的结果怎么样?”
“血压稍微有些高,”松浦由纪子将病例拿过来,说道,“没有什么大问题,你很健康。”
宫下北将病例拿过去,随意的翻了翻,之后便朝梁家训笑道:“你看,我不是说过了,我的身体没有问题,能有什么问题?”
0425
梁家训的双手交叠在小腹处,微微鞠躬,等到再直起身来的时候,表情严肃地说道:“主人,警视厅的富永刑事部长来了,他说希望能够与您会面,询问一些事情。”
“富永雄司?”宫下北愣了一下,好奇的问道,“他找我干什么?”
紧接着,他又说道:“请他进来吧。”
“嗨!”梁家训应了一声,转身走出病房。
没一会儿,他又重新回到病房,随他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个穿着茶色西装的中年人。
中年人身体偏胖,个头却不高,一张红光满面的脸看上去颇为富态,如果不熟悉他的人,肯定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家伙,竟然是警视厅的高级职员,现任的东京警视厅刑事部长。
“赤本先生,冒昧前来叨扰,非常抱歉,”从病房外走进来,在看到宫下北的第一时间,中年人便行了个九十度的鞠躬礼,嘴里恭恭敬敬的说道。
借助龟井静香的虎威,宫下北在警视厅中的能量也很大,类似富永这样的刑事部长,在一般人眼里是个大人物,但在他的眼里,还真算不上什么。
“请坐吧,”宫下北朝床尾的凳子扬了扬下巴,说道,“我抱病在身,失礼了。”
“没关系,没关系,”富永雄司陪着笑脸,说道,“赤本先生事务繁忙,还请务必保重身体。”
“谢谢,”宫下北笑了笑,岔开话题道,“富永部长有什么事吗?”
富永雄司的屁股刚刚沾到凳子上,听了这话,又急忙站起身,说道:“啊,冒昧打扰赤本先生,是因为今天在饭能寄居线五明段所发生的一起凶案。”
话说到这儿,这家伙似乎唯恐宫下北误会,又赶紧解释道:“赤本先生不要误会,您并不是警方的嫌疑人,不过,有摄像设备拍到了您的车队在案发路段行过,时间也与案发时间相接近,所以,我们希望能了解一下,您当时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似乎是为了强调自己的不得已,这家伙又补充道:“这起案件涉及到了两名交通机动警员的遇害,影响很恶劣,所以......”
“等等,”听他说到这儿,宫下北的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他坐直身子,眼睛看着对面的家伙,说道,“你把警方掌握的情况详细的说一说。”
警方掌握的情况自然是属于需要保密的内容,不过,富永雄司却不在乎这条纪律,他毫不犹豫的将警方在这个案件中掌握的一切,都在宫下北面前阐述了一遍。
案件的内容并不复杂,就是有两名交通机动警察失踪了,警方随后展开调查,通过警用摩托车上的定位设备,在别所一带的丛林中找到了摩托车,随后,又通过警犬找到了被草草掩埋起来的两具警员尸体。
一天之内,两名交通机动警员被杀,而且还是被枪杀的,这件事的后果有多严重,根本就不用说了。因此,案件一经确定,整个警视厅都绷紧了弦,事发路段的大片山林都被警方封锁,今后两天,警方将调动警力,对这些山林展开搜索,看是不是能找到关键性的线索。
当然,对道路沿途的监控设施展开调查也是必要的,宫下北的车队就是在监控调查的时候被发现的,而且,按照警方的推算和法医的确认,宫下北的车队就是在交通警遇害前后出现在那里的。
如果是一般人的话,这会早就被警方定为重大嫌疑人了,至少被传唤是少不了的,但在面对宫下北的时候,警视厅当然不会那么做,他们甚至不认为宫下北会做这种事,因为他是没有任何动机去作案的。
病床上,宫下北靠在床头,面色阴沉,在听完了富永雄司的阐述之后,他的心里有了一种很不好的猜测,考虑到案发时间如此接近,他怀疑那些干掉两个交通机动警察的家伙,没准就是朝着他来的。
对方枪杀两名交通机动警察的目的,很可能是为了伪装成警察,目的是拦截他的车队,然后再对他展开袭击。
这种可能性有没有?说实话,可能性很小,但却不能说一点都没有。以宫下北谨慎的性格,哪怕有一点可能性,他都不会放松的,因此,这个案子不仅是警方要调查,他也要展开调查。在案件没有最终搞清楚之前,他是不会放松紧绷的神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