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倒是想的挺开,就算这几个铺子没了,我还是衣食无忧,现在的掌柜、伙计不行呀?
这不,听说,保晋公司的股票可以退,这不就过来了吗?”
这一轮轮到李文海站起来了,他吃惊的说道,“大哥,你不会真的要退股吧?”
常万达心里咯噔一下,他试探得问道,“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李文海知道自己失态了,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最近太顺了,竟然就这么错过了这么一个赚钱的机会,不过仔细想了想,还是算了,自己家的前途不在于此,到了下一代,搞不好就是官家人了!
李文海抓着把手,慢慢坐下来,低声说道,“大哥,有些事我不方便说,但我劝你不要退,要不然以后肯定后悔!”
常万达十分吃惊,“难不成?”
李文海微微点点头,然后笑着说道,“大哥,我们还是说一说热河吧,昨天四路军刚刚打了一个大胜仗,鬼子在林西吃了大亏。
鬼子的一个骑兵旅团,还有狗汉奸张海鹏的骑兵,被四路军打得大败,一口气消灭了四千多人!
四路军的广播说,鬼子的骑兵死了好几百,还打死了一个鬼子骑兵联队长!”
常万达充满期冀的问道,“那冀东的鬼子会不会撤军?”
“会不会撤军,我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热河还有的打!
鬼子连热河都站不住脚,又怎么可能长期留在直隶!”
常万达长出了一口气,“这样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大哥,话虽如此,但你在直隶的生意得收一收了,这鬼子能来一次,肯定能来第二次,一次两次你吃得消,三次,四次呢?”
“不要说两三次,就是一次,你老哥我也吃不消呀!
现在我那个德顺和,也就是一个空架子,勉强支撑罢了!”
李文海自然知道常万达在谦虚,他笑说道,“大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的家底我还是知道的,你们常家大院,在咱们临汾鼎鼎有名!”
一边说,李文海一边直树大拇指,常万达叹了一口气,把守家的弟弟写给他的信,告诉了李文海,现在生意哪有那么好做,要不然他至于为了万把大洋跑回山西吗?
当然了,他也不会真的告诉李文海,他也想好好看一看环太党。
商人嘛,对于与谁做生意,并不在意,在意的是能不能赚到钱!
李文海听完,点点头,“咱们这些人家又不是靠地吃饭,地卖掉了也好,祸根就没了!
至于阎锡山,他呀,现在也就是秋后的蚂蚱,支撑不了多久了!”
“不至于吧,中央军不是在晋南吗?”
“中央军?
他们比日本人能打吗?
连日本人都不是四路军的对手,中央军就可以?
再说了,阎长官那么大一份家业,中央军也惦记得很!”
说完,李文清凑到常万达的耳边说道,“秋收之后,四路军应该就会动手,你们家得快一点,不能再拖下去了!”
“不会吧,四路军不是在热河打鬼子吗?”
“四路军现在已经有了二十多万人马,两边同时打,都能照应的到!
而且他们还在扩军,晋绥察三省,加起来怎么也有一百个县。
他们每一个县都有一个团一千多人马,天天都在操练,据说三个月就能成军,一只编入四路军,就会立刻成立一支新的独立团,你想想看,四路军该有多少人马!”
“咱们山西虽然富裕,但怎么也养不起这么多军队呀!
这么下去,老百姓的日子还怎么过呀?”
“大哥,你想多了,现在四路军缺钱吗?”
常万达苦笑得摇摇头,“晋中祁县平遥抄了那么多家,确实不缺钱!
真够狠的,一言不合,竟然直接就是抄家!”
“谁让他们犯了四路军的忌讳!
要我说这一次四路军还算是克制的!”
李文海掰着手指,低声说道,“大哥,四路军规矩很严,治下有几个不能碰,我们这些生意人一定要注意。
一是贩毒,二是妓院、赌场、高利贷,三就是胜利币,这几样一个级别,挨到十死一生,就算活下来,也要劳改很多年!
几个月前,热河杀了那么多人,除了贪官污吏、土匪和那些道门头子,绝大部分人就在这三件事情上,犯了忌讳!”
晃晃悠悠间,常万达陡然间打了一个寒颤,“这前面两条很多都有血债,四路军杀人我也支持,确实该杀,这炒作胜利币,怎么能跟这两条相比?”
“大哥,你不要忘记了,胜利币和粮食挂钩,胜利币贬值了,粮食价格就要变动,四路军要是能忍,治下立刻不稳!
四路军又不是善男信女,手狠着呢,敢动他们的命根子,他们当然就敢杀人!
这一次没杀人,改成抄家,而且只抄了族产,已经算是宽厚了!”
“也对!”
常万达想了想,无奈得点点头,有些感慨地说道,“胜利币和粮食挂钩,又有山西的煤炭和四路安可以稳定货币,我看着比晋钞还要管用!
只要四路军不乱发,信用很容易树立起来!
我在天津的铺子,虽然以大洋为主,但今年上半年也收过一些胜利币,印得确实漂亮!”
“老哥,我劝你不要轻易退股,还有一点,就在于此!
我们每一次开会,都有老毛子在,帮着顾问!
连胜利币,都是老毛子出得材料,在集宁印刷的!
有老毛子支撑,咱们山西的地形又这么好,表里河山,防守很容易;四路军又这么能打,还有太原兵工厂提供的种种武器,环太党怎么可能轻易倒?
东洋人就算厉害,这大鼻子也不好惹呀!”
常万达恍然大悟,他连忙感激地说道,“文海老弟,多谢你的提醒呀,要不然哥哥就要犯下大错了!”
“大哥,这就是太客气了,当年要没有你拉我一把,我还有没有今天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李文海擦了擦眼睛,“现在日子好了,小弟我勉强也有些人脉,有什么事情,你一声吩咐就好!”
李文海这么一说,常万达自然更是感激,但他并不知道,李文海这个救国会副会长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要拉拢各地的商人来山西投资。
本来李文海对这个工作也没当回事,不过前段时间,他去抗战学院看望宝贝儿子李宝全和侄子李宝安,与两个孩子聊了一番之后,李文海整个人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两人聊了一会,也有些累了,晃晃悠悠的,多少也有些不舒服,所以慢慢就停下来,休息一会,过一会再聊。
常万达心情放松之后,就慢慢打起了瞌睡,李文海有些晕车,他一边忍着颠簸,一边想起了两个孩子,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孩子有前途,当爹的才有奔头呀!
李文海的小儿子叫李宝全,今年十八岁,在太原读完了中学,就被李文海送到了抗战学院,李文海此举,一开始是想着和四路军交好,获得四路军的信任。
那个什么抗战学院,他也打听过了,也就六个月,还教打枪,正好让孩子练练,这兵荒马乱的,学会防身还是很有用的,至于分配工作什么的,反正也不着急,学好了也可以不干嘛。
但当他看到小儿子穿着一身四路军的军装出现,人虽然精神,但整个人又黑又瘦,李文海就心疼得不得了,不过两个孩子却是另外一番感觉,他们跟李文海诉说了一番在抗战学院的情况,两个孩子心情很好,甚至还八卦了冯庸一番。
抗战学院的学生一般是从地方推荐保送,李氏兄弟就是如此,也有一些是自己由敌占区跑来的,无论是从哪里来的,一律要经过考试才能录取。
而且还会仔细询问每一个人的经历,有谁可以见证,听说以前有好些日本特务想蒙混过关,甚至还有特务想刺杀谷总宣的,都被抓起来了,所以抗战学院非常在意学生的个人情况,要是在这个问题上说谎,后果非常严重。
学员入学不限年龄,有的十二三岁,也有四十来岁的,还有兄弟姐妹一起来学习的,甚至还有母女;学员也不拘文化程度和职业,有大学生,有中学生,也有小学生,只要识字,要求抗日,都可以参加。
农民很少,大部分是青年学生,也有一些绅士,最夸张的是,去年十二月份,一直在热河的国民党热河省主席冯庸竟然把两个十来岁的女儿,送过来学习。
冯夫人惦记女儿,也跟着来到了抗战学院,每天旁听教学,等到抗战学院搬到了大同之后,冯夫人也受邀当起了抗战学院的教官,教同学们唱歌,甚至还编写了好几首抗日歌曲,歌词写得很好,大家都说她是才女。
也许是在抗战学院心情好了许多,冯夫人在今年五月份爽快的和冯庸离了婚,江女士在同意离婚时,据说笑眯眯的说道,“这样也好,老冯不用再看到我这张,长得一晚上都摸不到头的脸!”
这件大八卦在抗战学院人人皆知,毕竟两口子都是名人,事实上李文海也听说过,谁让冯庸这个国民党的省主席和四路军走得很近。
据说,冯庸现在正在筹办航空学院,他从东北军那里挖了不少人,搞来了五架飞机,再加上太原缴获的晋绥航空大队的几架飞机,目前航空学院已经招收了好些学员,正在进行培训,冯庸甚至还多次驾驶飞机上天……
连冯庸这样的省主席都投奔环太党了,李文海又想起来兄弟俩描述的种种,不由得微微笑了笑,确实是前途无量呀!
李文海记得儿子是这么说道,“我去抗战学院的第一天,交了答卷后,看到一大群男女学生正在那里拣拾烂瓦和砖头。
在这群青年学生里边,有些是穿制服的,更多的是穿着便服。
他们多数是原来北平、大同的大学和中学里的学生。
女学生有的是玉白色士林布短大衫,下边光着腿;有些是短袖漂白小褂,露着胳膊,这些都是富家小姐,有的脸上还擦着脂粉。
她们的手很小很白,她们轻轻的蹲下身子,一只手小心的提着衣裳襟,在那里喊叫加油。”
说到这里时,李宝全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柔,李文海是过来人,他一眼就发现儿子不对,本来他还以为孩子谈恋爱了,还追问了一番,没想到他竟然想多了。
抗战学院的压力,远比想象的要大,李宝全之所以温柔的笑了起来,就是因为那一幕是他学生生涯的结束,也是以那天为界,他正式开始了一段崭新的人生。
抗战学院采取军事化和准军事化管理,训练严格,纪律严明,清晨以号声为令,跑步训练,校长、教导主任、教官一起参加,然后是非常严格的学习,学员们白天参加九个小时的学习和训练。
晚间还不定时的演习紧急集合和夜行军等,夜间紧急集合时,十分钟要打好背包,课内讲述游击战术、军事学基础知识等,野外匍匐滚打、实弹射击等实地演习。
学院生活同样异常艰苦,普通学员的待遇和新兵一样,每个月只有五元津贴,只够满足日常开销,晚上十几人挤在一间小地铺上睡觉。
到了大同期间,条件才好了一些,据说在北票期间,完全是谷草为席,砖头当枕,如果半夜去厕所,回来后就很难再躺下。
不过学员生活却丰富多彩,学员们出墙报,写标语,唱救亡歌曲,一派朝气蓬勃的景象。
抗战学院成立了抗战剧团,课余时间排练,在“九一八”纪念大会上演出了《放下你的鞭子》、《活路》等话剧,他们还多次在热河和大同为群众演出,鼓舞了群众的抗日热情,非常受欢迎。
那些粉嘟嘟的女孩子,此时此刻早已经和晋商小少爷李宝全一样,穿上了军装,变得又黑又瘦,根本不像富家小姐。
这些女孩子剪短了头发,在每天的摸爬滚打中,彻底消退了娇骄二气,变得英姿飒爽,变成了革命的一份子。
学院讲课内容非常多,有辩证唯物论;有统一战线和群众工作;有抗战形势和国际政治;有抗战文艺和革命史,有基础数理知识;有基本经济学概要。
而到了李宝全这一期,又增加了地方施政概要,就是阎锡山的六政三事,在环太党手中,变成了八政四事,增加的两政就是扫盲和赤脚医生,而增加的一事就是前店后家;这一期的课程据说前三期学员都要自学,未来还可能被考核。
抗战学院的学员,下到地方后,主要是接触基层群众,所以党要求他们做好扫盲工作,他们需要建立一个个农民和工人夜校,将学习科技知识与扫除文盲相结合,要让广大人民充分认识到扫盲是有意义的,对他们是有好处的。
阎锡山在山西的教育确实干得不错,山西的文盲率从90%降低到80%;全省受初级小学教育儿童数占学龄儿童数的70%以上;山西有五十多所中学,在校学生万余人;山西大学更是拥有文、法、理、工、教育5个专门学院、14个系的综合大学。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满足不了中国革命和建设的需要,而要想解决教育问题,首要的任务就是扫盲,尽可能的降低文盲率,各个抗战学员任务艰巨,他们必须要抓好这一块的工作。
至于赤脚医生,同样也是因应现实的需要,现在的中国医疗水平极端落后,广大农村缺医少药,生病了怎么办,不得不抽食鸦片镇疼,很多人吸毒是被迫吸毒。
没有科学的卫生观,各种各样的传染病自然多如牛毛,有些疾病事实上可以杜绝,最典型的就是造成大产妇天折的产后风,主要原因就是产婆不讲卫生,这一块只要做好了培训,绝对会少死很多人。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就要在广大农村中推广赤脚医生。
抗战学员们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要学习赤脚医生课程,但这一块内容,所有的抗战学员都必须有所了解。
要想做好群众工作,最重要的是你的工作要能够为群众带来利益,医疗这一块的服务最容易获得群众的支持。
而大批赤脚医生和懂得一定医疗知识的干部存在,也可以有效得杜绝各种封建迷信,这样一来,神婆巫师,各种邪教,反动道门生存的土壤就将被彻底消灭。
同时培养出大批赤脚医生,对于四路军正在进行的民族战争同样意义匪浅,所以环太党把赤脚医生的培训作为种种之重。
经过一年多的准备,已经完成了相关教材的编写和校正,赤脚医生培训非常简单,时间两个月,一半时间上理论课,上课只有一本简易培训教材主要讲授常见病的典型症状,诊断,治疗,另一半时间上山采集中草药,学习针灸及实习。
这一批学员当中,所有的女同志都将接受赤脚医生培训,当然作为代价,她们毕业的时间将会延迟两个月,但这是值得的,而到了下一届,赤脚医生的培训单独画出来,进一步扩大,最终目的是让赤脚医生涵盖所有的解放区和游击区。
至于前店后家,主要就是因地制宜,促使广大工农群众,进一步扩大生产,尽可能提高收入,同时也是为未来工业化的发展培养出一些必要的技术人员。
通过前店后家方式,可以委托老百姓生产军装,收集和初步加工一些草药,更重要的是军事上的需要,比如土钢铁,又比如火硝和黑火药,又比如桐油、亚麻、猪鬃等等,这些物资的收集,都可以提高收入,同时也在军事上有很重要的需求。
李文海作为一名商人,在听说这些,他当然非常清楚,环太党在六政三事的基础上,搞出的八政四事多么的有价值,也正是与儿子的交流,让他充分意识到环太党未来的可期,绝对前途无量!
当然最可期的还是政治上,在与子侄交谈的最后,李文海也开始询问刚刚的那一期抗战学院短训班和前几期短训班的分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