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是尿急?”楚辞猜测道。他没有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里,继续边欣赏风景,边在脑子里想诗句。
……
“拿到了吗?”一个学子问道。
“拿到了,他根本就没发现。”说话的这个人正是刚才撞人的那一位,他脸上有些得逞的喜悦。
“看看他是什么题?我居然抽到一张九章题,依我看,九章这东西有什么用啊!又不是锦绣文章和诗词歌赋,还能用来安邦定国加抒情表意,九章都是奸商匠人用的多,我们学了有何用。那个姓罗的,怎如此不着调?”
这学子好一通抱怨,待看见里面是诗词题之后,高兴地合不拢嘴。知道是在梅林起社之后,他就开始准备了,现在总算有用武之地了。
斑驳的梅花影照在他的脸上,露出了谢翔飞志得意满的笑容。
……
楚辞在心中琢磨了许久,终于把诗和词拟好了。眼看桌子中间的香就要燃尽,他连忙走到桌旁,提起笔准备写诗。
“这位槿兄,你可看清楚题目了再写,若不按照题意来,可就要排在最后了。”
楚辞抬头一看,那位翔兄正站在另一边,似乎刚刚收笔的样子。他写的内容也是一首诗和一阙词。
“多谢肥兄提点了,我定是不会被排在最后的。”楚辞大声朝他喊到。
谢翔飞脸色铁青,转瞬却又轻蔑地笑了笑。
楚辞注意到他这个转瞬即逝的表情,心里开始嘀咕。
“这?”楚辞再次打开卷轴,却忍不住惊出声。
那边的谢翔飞也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况,见楚辞惊讶不已,他忍不住朝楚辞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随后云淡风轻地转过头和别人说话。
这…这…这,这他娘的也太照顾他了吧?毕竟谁能想到,一个高中语文老师穿越到古代,竟要靠数学来挽回面子呢?
纸上写着,梅园主人有地一顷,其上种梅,纵向相隔四十寸,横向相隔六十寸,问树几何?
这就是种树问题,而且不像古代要求那么多,就是求面积然后相除就可以了。
果然啊,梅园起的社,就连数学问题都和这个有关。楚辞闭目在心里计算了一会,默默得出了答案。
他将答案写在纸上,待墨迹干了折好。随后,就将笔一搁,放在桌子上,一字不动了。
香燃尽后,有人来收题目和答卷,楚辞将这两样交了上去。
此时还有数人被困在梅林中,待香燃尽后,那些人才被放了进来。
“罗兄,他们为何不按照规矩行事,不答题也能进来吗?”
有人气冲冲地发问,那个小厮将他们拦在外面将近一个时辰,却怎么样也不肯说出问题来,这些人往旁边走却能进去答题。
罗西苦笑道:“谜面就在他们说的话中。”
“你不要唬我们,怎么就在那上面了?”
“这位兄台,小厮一直重复那句话,便是不直言相告之意。不直乃弯绕,言即是道,这分明就是让我等绕道之意。”
终于有人忍不住出来答疑解惑了,那些学子脸色青青红红一片,煞是好看。
罗西忍不住叹气,他这关子倒是卖得得罪人了。
第120章 白驹过隙
因为“绕道”一事, 有些学子已经负气走了, 留下来的人, 大部分都是答了题的。
罗西强打精神,请几位长者来评判各人的题目答的怎么样。这几位长者看了许久, 终于还是评了出来。
因为大家的题目都不太一样, 所以分出来的有两堆, 一堆为答的符合题意的, 一堆为不合题意的。而不合题意的人之中,以一个学子为最末, 他便要接受惩罚。
而这边答的最好的,是一篇文章。这篇文章辞藻华美, 文采斐然, 能在短时间内写出这样一篇文章, 必是很有才华的人。
得第一的学子也没难为最末的,只让他选一样拿的出手的才艺表演一下。
最末的学子松了一口气, 然后掏出随身携带的笛子, 站在中间吹奏了起来。
北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阴沉沉的天空飘起了雪花, 落在中间那位学子的身上。此处有落雪,红梅, 在这样一个唯美的场景里, 一位俊秀的年轻人闭着眼睛,吹奏乐曲,无疑能给人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趁大家陶醉在音乐中时, 谢翔飞一脸不忿地走了过来,翻看合题意的那堆答卷。
楚辞因为只有一个数字,被排在中间的位置。谢翔飞翻到他时,忍不住撇了撇嘴,然后自言自语道:“居然让他解出来了,这一定是侥幸!”
“是啊,多谢肥兄赠题,小生不胜感激。”楚辞靠近他低声说道,将这谢翔飞惊得一跳三步远。
大家看着他一惊一乍的样子,感到十分奇怪,楚辞早已将表情变得清白无辜,也以同样的眼神看着他。
狡猾,实在狡猾!谢翔飞有些生气,他堂堂定北省学子,就在京城旁边,竟然被一个穷乡僻壤地方来的人算计了。他甚至已经开始阴谋论,认为楚辞早已算好他会换题,再往深里想,甚至觉得楚辞就是故意和他穿同样的衣服以此来激怒他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感叹此人心机深沉,并且用一种充满恐惧的眼神看着楚辞。
楚辞:黑人问号脸??
他不就说了一句话,有必要这个样子吗?那个表情一看就知道肥肥脑补了很多东西,他很想对他说一句,脑补是病,得治啊!
玩了游戏之后,罗西见雪越下越大,便将原本准备好的宴席放在了梅林的暖阁中。
罗西道:“天气寒冷,寻常菜肴易冷,若是反复回锅,难免失了味道,今日小生为大家准备了拨霞供,锅分红白,大家尽可选自己喜欢的吃。”
“这个好。”大家点头,冬天就是这样,不管什么菜,吃起来不到一会就冷了。这拨霞供却不一样,越吃越热。
楚辞在心里想了一会这拨霞供是什么菜,听上去怎么这么耳熟。没过一会,他突然想起,这拨霞供他在一本书上看过,介绍的是宋朝人的饮食,此菜名字出自“浪涌晴江雪,风翻晚照霞”一景,听上去风雅至极。实际上,这就是现代的火锅。
走近一看,果然,里面的每张桌子上,都有一个铜制的火锅,里面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桌面上有很多菜,包括现在市面上见不到的青菜,上面也有。想必应该都是从京城附近的温泉庄子上运过来的。看来这罗西的家境也不简单啊!
楚辞和新认识的几个学子占了一桌,各自拿着小碟去搞蘸料。楚辞巡视了一下,很遗憾没有发现麻酱,只能调了些其他的东西进碗里。
幸好这古代的食材中都有一种天然质朴的味道,只是略放在锅中涮了涮,再放到碗里一蘸,裹上调料后一口包进嘴里,吃着也是很不错的。
外面飘着雪花,里面热气蒸腾。大家吃着火锅,喝着清冽甘醇的梅花酒,若是吃累了,便推开窗子赏一赏雪中红白相映的梅花,不一会儿,便又能吃了。
楚辞觉得,偶尔参与一次,感觉还是挺有趣的,但是次次参加,就没有必要了,所以从后面十二月十五的那次起,他就没有再参加了。
天气越来越冷,幸好这租的房子里有地龙,不然还真不知道一盆炭火够不够取暖。
楚辞这些天都窝在炕上读书,读累了,就在屋子里转几圈,运动运动。
时间便在这样平常的日子里慢慢过去,转眼便已是大年三十了。
京城在大年三十日晚撤了宵禁,一直要持续到正月十五,才会恢复正常。
想起去年一家人快快乐乐地团聚在一起,而今年就只有他和张虎二人在此,楚辞心中不免生出了一丝愁绪。感慨之下,竟也做出了一首诗,他自己感觉比以往写的都要好一些,到底是情真意切的东西。
张虎没有他那么多的愁绪,乐颠颠的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然后就唤楚辞一起来行各种礼。
年夜饭也全都出自张虎之手,虽然卖相一般,但吃起来还是挺不错的。酒酣饭饱之际,楚辞好死不死地和张虎聊起了家里的事。
小孩子就是这样,有些东西你不说他就不会想起,你一说,他就不得了了。张虎借着酒劲,哭了一宿,楚辞也一宿没怎么合眼,倒算是成功守了岁。
大年初一放鞭炮,正月十五闹元宵。正月十五这日,楚辞终于还是出来走动了。这段时间,他除了给穆大人拜了个年之外,都是窝在屋子里读书做文章。
京城的大街上尤其热闹,城中空旷处有富商放起了烟火,那副场景确实也只能用“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来形容了。
宝马雕车穿梭在京城的大街上,偶尔可见头戴娥儿雪柳的丽人脸罩白纱,手持宫灯,行走间带起一阵阵香风。
这繁华的景象让楚辞有一瞬间的恍惚,想起了那个繁荣昌盛的时代。
“老爷,你怎么啦?”张虎兴致勃勃地走在前面,手上提着一个兔子灯,很难想象,在众多宫灯之中,他竟然会选择拿个兔子的。
“没什么,走吧。”楚辞朝他笑了笑,继续向前走。
他到底没有稼轩居士的运气,逛了一夜,到底没能“蓦然回首”发现某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许是那夜受了点风寒,楚辞回到住处之后,一直都有点咳嗽,吃了几副药都不见好。张虎急得不行,不知从哪里听来一个偏方,用冰糖炖了白萝卜给他吃。说来也是奇怪,楚辞拗不过他,吃了几天,咳嗽确实见好了。
张虎很是感激告诉他偏方的婆婆,但楚辞私底下认为,是他的身体受不了这怪异组合的味道,已经不敢咳嗽了。
等他身体好全,已经可以去吏部领举人文书了。
科试前一日,楚辞有些坐立不安,因为他的好友陈子方和江淮都还没有到京城。当然,也不排除他们可能已经到了,但是由于京城太大无法联系。
虽然楚辞在西江会馆是留了字条的。他给了那位大叔一点银子,让他如果见到陈子方或者江淮,便将纸条给他们。
科试借用了国子监的场地,参与者也有数千人之多。楚辞选了一个靠门的座位,一直紧紧盯着门口。他希望江淮和陈子方能如电视上演的一样,在最后一刻进入考场之中,对他粲然一笑。
他看到了均山县的沈从飞,看到了西江省国子监的厉尚恩等人,可就是没有看见想看到的那两个人。
他一直注视着大门,直到大门紧紧闭上了,也还是没能看见二人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这种心情的影响,楚辞科试考的并不理想,排到了三百多名的地方。甚至比之前排名在他之下的几个人都要差。
厉尚恩等人自然是有些幸灾乐祸的,但高兴之余却也难免有些物伤其类之感。当时在西江省,他们共同竞争解元之位。但在这偌大的京城里,面对着全国各地的学子,他们忍不住地想,相较于其他地方的人,这个楚辞看起来也没以前那么面目可憎了。
沈从飞和楚辞一贯聊得来,对他的状态很是担心,特意几次上门开导他。楚辞感念他的好意,慢慢地也释怀了。
他们两人不知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但他之前就已经说过了,他会在京城等他们所有人。
若是他因为心中愁绪考的不好,不止对不起家人和两位先生,同样也对不起这些对他殷殷期盼的同窗好友。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楚辞更加努力读书,时间越推越晚,真正做到了“三更灯火五更鸡”。
读书的同时,他也没有忽视身体。已经停了一段时间的五禽戏又练了起来。
会试首场放在二月初九,此时南方也许已经艳阳高照了,但北方的冬天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冷。
在这样的天气下,仅靠着几件单衣和一盆炭火是远远不够的。若是没有一个强健的身体支撑,恐怕第一场就要倒下了。
怪不得先贤会说“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才能“曾益其所不能”,不吃一点苦头,怎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临到会试前几天,楚辞命张虎将他房间的地龙停掉了,夜里只以火盆支撑。
就这样抖抖索索地过了几日,他的身体倒也慢慢适应了这种温度。
二月初七日,张虎开始给楚辞准备会试要用的东西。他原先哪做过这种事,生怕自己做不好,便找到阿文向他取经。阿文不厌其烦地教了他好多东西,张虎听得也格外认真。
楚辞看着他备好的东西,便夸了他几句,喜得张虎牙不见眼,做事更加起劲了。
除了张虎备的东西外,楚辞还往里面放了一些温补的药材,人参也送到了医馆,让大夫泡制成参片,可以含在嘴里,有固本培元,生津安神之效。
会试和乡试大部分都差不多,只会试的时间还要再短一些,一共是九天六夜。
也就是说,他们二月初九日入场,然后十一日早晨交卷离场。真正考试的时间,只有一天一夜了。
要在一天一夜的时间里做出这么多篇文章,无疑是很耗费精力的。幸而在场的这些举子们已经是乡试场上大浪淘沙筛选出来的了,所以时间虽紧,倒不至于完不成。
楚辞提着篮子,经过了一系列的检查。这检查比起乡试来说,还要松一些。这也是因为,一来嘛,参与会试的人,大部分以后都是有机会在京城当官的,万一哪个记仇点的成为了他们的上峰,到时候见面难看。
二来嘛,大部分的科举舞弊案,都发生在乡试时。乡试时的同考官或者巡考还有被收买的可能性,到了会试时,再想收买他们根本就没有可能了。无论是权势还是钱财他们都有了,你还能靠什么东西去打动他们?
三来,能够参加会试的,没有谁会不爱惜羽毛。会试作弊这种事,一旦发生了,便是整个家族遭殃。
楚辞坐在小小的号房内,心中生出了些许寂寥,他忍不住想起了乡试时陪他一起入考场的友人们,想起了给他送水的寇静。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将视线移到了号房内,里头有一些学子的字迹,都是一些积极鼓舞人心的,故而没有被抹去。
他心中忍不住升出了一股渴望,若是这间号房,是他两个先生其中之一待过的,那该多好啊!
可是他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两位先生的任何痕迹,只能遗憾地叹了口气。
夜里又刮起了风,风呼呼地吹着,从号房的缝隙里钻进了楚辞并不厚实的被窝。他紧紧地蜷缩着身子,嘴里含了一片参片,靠着木板的外侧,借着底下那盆炭火取暖。
第二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会试场上的咳嗽之声此起彼伏,想来昨夜很多学子都中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