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很快铺纸磨墨,按照楚辞所书飞快地誊抄着,活像一群“人体打印机”。人多力量大,在这些人高效的工作下,还没到下午,便已经把楚辞要求的份数抄好了。
周青连忙把这些搬到楚辞的书房里,楚辞一看有些吃惊:“这么快就抄好了?”
周青笑着说道:“下官们不敢耽误大人的事,而且这信纸上内容也不多,十几个人抄起来倒也快。”
“那你顺便把这些章盖好,然后再将它们分装到信封里,遣人快船送去各府中吧。”楚辞还有一些公文没有批好,这会儿就毫不客气地抓壮丁了。
毫无“壮丁”自觉的周青倒没有这种想法,他只觉得他们大人看重他。要知道,印章可是官员们权利的代表,别说是使用了,便是摸都不肯给别人摸的。
……
“大人!外面有人求见,说是奉漳州府提学大人的命令前来送信。”
延州府是漳州府的老邻居,所以消息传递也很快,一天的功夫,就已经送上门了。
张提学此时正准备放衙,一听门人禀报,立刻坐了回去,让他请人进来。
送信之人说清原委后,就把东西呈了上去然后告退,他还要赶出城去乘船前往下一个府。
张提学目送他离去后,动手将漳州府那边送来的一大封信拆开。按这个厚度来看,应该不止是信那么简单。
果然,最上头的一张是楚辞的亲笔信,信上说可以让他们将选拔好的人手送过去培训了,而后又以一种十分无奈的口吻说明了漳州府目前的窘境,所以无法承担一些费用等等。
张提学有些不解,毕竟提学司只管教育一事,每年除了有朝廷拨款外,还有学田和学子们的束修维持,不说有盈余,但是至少不会亏损。
他不知道的是,漳州府每半月一期教育报就是一个烧钱的玩意,别看出一期的钱不多,但年底一结算,就会发现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后面刊印新教材更是,提学司没收学子们一文钱的书本费,都是自己贴补的。
这些额外的支出让提学司的财政岌岌可危,不俭省点还真有些难办。
此中原因张提学自然无法了解,但他也明白这新式教学一事还需仰仗楚辞,所以对他说要收取一定费用的事也无异议。
他看完信后,将信封里面的其他纸张抽出来一看,正是楚辞在信里说到过的“报到单”。
这报道单上第一竖写得是报到及培训时间,上面写着:五月初二报到,培训自五月初三至五月初十日止,每日辰时正起,酉时初止。
第二竖写的是报到地点为漳州府提学司,培训地点则是在提学司旁的校士馆内。
第三竖写的是参与培训的费用标准为每人四百文,其中包含这几天的一日三餐,住宿的地方他们也已经安排好,但费用需自理,然后回原府报销。
此外,上面还声明所有参加培训的人员一律需持报到单报到。
这样一份新颖的通知让张提学看了好久,他觉得,这楚提学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想法,每每都在人意料之外,但仔细一想却会觉得莫名实用。
不止是他,此后两三天接到通知的大人们也和他是一样的想法。
随着时间的逼近,各府的人也都开始动身前往漳州府了。因为延州府离漳州府最近,所以他们反而最晚出发。第一个到达漳州府报到的是长宁府的夫子们。
他们在码头下船后,便乘上了提学司派来的马车,一行五十余人,坐了七八辆马车,浩浩荡荡地赶往提学司。
到了提学司后,他们拿出报到单,正想询问如何报到,便有门房上前引路,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大厅里。
大厅里摆了两边桌子,一边立了一块牌,左边的写着登记处,右边的写着缴费处。
他们来到左边,带头的府学陈夫子先递上了报到单,负责人检查了一下单子,然后递上毛笔,让他在一块写着“通行证”三字的硬纸片上填了府名和姓名。
填好后,他让陈夫子过去缴纳培训费,缴了费后,那人拿出一个印章往纸片上盖了一下,接着又将纸片塞进了一块穿着红绳的薄木板中,里头露出来的部分,刚好可以看见他方才填写的信息。
“这几日无论是出入客栈还是弘文馆,都需佩戴好此物,还请陈夫子妥善保管。”
陈夫子连忙点头,然后按照他的示意将此物挂在了脖子上。待长宁府的夫子们都办好了之后,他们站在一起,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怪异,但又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总感觉戴上了这个东西后,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刚刚带路的门房没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见人齐了,便引着他们出门,将安排好的客栈的小二引荐给他们。
小二十分热情,带着他们往附近的客栈走去,一路上还给他们介绍了一下漳州府的一些特色。
安排给他们的住处可以自由选择房间,其中一人间最贵,四人间最便宜。
大部分的夫子选择的都是四人间,一来,他们必行虽说可以报销,但万一钱多了不给报,岂不是得不偿失?二来,他们初到漳州府,人生地不熟的,彼此间能有个照应最好。
待所有人都安顿好了后,他们听见下方又传来一些声音。有人探头一看,乐了,来的这些也是参加培训的人,他们脖子上也挂着通行证呢。
第451章 不速之客
“他们这些天还习惯吗?”楚辞站在窗外看着校士馆里坐着听课的夫子们, 而后转过头问负责安排的周青。
“第一天刚来时有些不习惯,后面慢慢就好了,这些年轻的夫子们, 还是很认真的。”周青回答道。
他私底下觉得, 这些其他府的人,态度比他们漳州府的那些夫子们还好些。果然唾手可得的东西,大部分人都不会珍惜。
“认真就好。”楚辞欣慰地点点头, “平时多注意他们一点, 这几天天热,多拨点冰过来降温, 每日下午再煮点绿豆汤什么的, 别中了暑气。”
“大人说得是,下官待会就去安排。”
“对了, 他们这几日饭食可还用得惯?客栈里的伙计没有欺生客吧?”楚辞又问,这些细节最容易体现出一个地方的水准, 要是在这些地方给人留下坏的印象就不好了。
“大人放心吧, 他们的饭食和我们提学司食堂的是同样的菜色, 王大人为了节省开支, 便没有在外头的酒楼订饭,而是请了几个附近的婶子过来帮厨,好多做些饭菜分出去。”周青都有些佩服王明了。不过, 他更佩服的还是他们提学, 他总是能一眼看去哪些人适合什么位置。
当初王明做外事房的事时,虽没有出过差错, 但远不如现在有干劲,自他向财政靠拢后,提学司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开支。
“另外, 客栈里的掌柜和伙计们也很周到,热水时时都供应着,以便这些夫子们取用,客房每天也都会有人清扫,没有敷衍惫懒之人。”
“辛苦你了,这边事务繁忙还要关注那些。”楚辞看了看周青,发现他最近这半个月清减了不少,“待此事完结,本官做主放你几天假,让你好好休息一下。”
周青听了,连忙摆手表示不用,“大人,下官不用休息,这些天虽事物繁多,但下官在累的同时也是很高兴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咱们漳州府还能有这样一天。而且,说起来客栈那里,下官其实没有多管,那些掌柜和伙计们一个赛一个的周到,根本不需要人去催促。”
“没想到他们如此支持提学司的工作,往后再有请客住宿的事,咱们就去那。”是谁说的商人重利轻别离,明明家国情怀也很重嘛!
周青忍不住笑了,楚辞立刻意识到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
“此事难道另有隐情?“
“正是!大人,此事说起来其实也和王大人有关。咱们这次选了两家客栈作为接待处,府城里其他客栈的掌柜们听说后,便一起过来找我们说道。我本想以路途遥远来做托词,可他们竟然说可以派马车接送,只求下次举办时,也考虑考虑他们。”
“下官正不知如何回答,王大人便说了,下一次培训要考察各家客栈的环境和态度,如果不行的话,一律不做考虑。此话一出,其他的掌柜们是高兴了,可这两家的掌柜们就有些紧张了,所以几乎不用我们提点,自发地替客人考虑周全。”
楚辞听了,内心感叹,竞争真是无处不在。不过对于消费者来说,商家的良性竞争是有利于他们的。
巡视了校士馆一圈,楚辞回到了提学司。刚一坐定,王明就敲门进来了。
“王大人,刚刚还和周大人夸你呢,这会你就来了。”一看见他,楚辞便笑着和他打趣,谁料王明只是勉强一笑,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太对劲,这让楚辞感觉有些不太妙。
“王大人,可是有什么要事发生?”
“大人!”王明愁眉苦脸地说道,“刚刚接到下面人来报,说是昨夜府城外郊下山了一群野猪,咱们学田里种的庄稼,大部分都被踩坏了。”
楚辞腾地站了起来:“野猪!那咱们学田附近的佃农和其他百姓们没有受伤吧?怎会突然有野猪下山呢?”
王明心中一暖,因为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们提学大人能第一时间考虑百姓而不是追究谁的责任。
“请大人放心,野猪只是将庄稼地毁了,并未朝村子里去。他们早上劳作时发现了,便马上报上来了。至于野猪是怎么来的,大家猜测可能是山上来了一只大虫,这些野猪是它捕猎时赶下来的。听百姓们说,最近进山时,偶尔能听到虎啸声。”
楚辞想了想,说道:“让人备车,本官要过去看看。”
王明有些担忧:“也不知那处的野猪有没有被赶跑?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无碍,青天白日的,它们更怕人才是。”楚辞说完,便往外走去。王明紧跟在他的后头,也想去会一会这毁了他们收成的罪魁祸首。
府城外郊的学田,距离内城大约有三十多里地,楚辞只在刚上任时,坐在仪仗里来过此处。
这里果然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野猪肆虐过的痕迹。水田里,刚要灌浆的稻子倒伏了一大片,八成是活不了了。旱地里瓜果蔬菜就更惨了一些,从根到叶,就没有野猪不啃的。
南闽省三面环山,一面靠海,田地本就不算太多,故而这块学田的产出对他们来说还是挺重要的。现在被那些野猪毁了,真叫人欲哭无泪。
楚辞走了一大圈,忍不住对那些野猪也恨得牙痒痒起来。它们这下山逛了一晚,提学司损失至少几百两银子,真是造孽啊!
第452章 吸附法分离实验
“大人, 都是老汉没有照看好庄稼,才让它们被那群畜生踩坏了,还请大人责罚!”
农庄里, 一花白头发的老叟站在下面, 他双目含泪,脸上满是愧疚不安,一双粗糙的手也抖个不停。他是这片学田里的佃户, 在这农庄里也算是个庄头了。
“老人家不必太过紧张, 本官没有怪罪之意,先请坐下吧。”楚辞立刻说道, 这本就是天灾, 哪能怪罪到人身上去呢?
“多谢大人!”
老头儿抹了抹眼泪,小心地往凳子上坐了一点。
“老人家怎么称呼, 在此处住了多久了?”
“老汉姓陈,叫陈三。从小便在这里住, 我的爹娘原本就是这里的佃户。”陈老头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生怕楚辞的下一句, 就是让他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陈翁从小看着, 想必经验应十分丰富,怪不得这几年学田的账本交上来,总是一年比一年好。”楚辞看他紧张, 便有意夸赞好让他放松些。
陈老头儿羞涩地笑了笑, 他种了一辈子的田,和庄稼打了一辈子的交道, 别的不说,在这上面他自认自己还是有点用处的。
只是,想到昨夜被野猪破坏的田地, 他脸上又浮现出愧疚的表情。明明都听过虎啸,怎么就不知道警醒一点呢?唉!
“不知咱们这田庄里,种的最好的一般是什么?”楚辞看出了他的心情,有意转移话题。
“大人,咱们这里种的最好的,要数水稻了,外面的水稻一般一年一熟,在咱们南闽省,却能一年两熟!”说到自己擅长的区域,陈老汉来了兴趣。
一年两熟,这个楚辞也知道。这并非说是一茬稻子可以收获两次,而是利用时间差一年播种两次,称为早稻和晚稻。被野猪们肆虐的稻田里,种植的就是早稻。
“……可恨那些该死遭瘟的野猪,眼下这稻子都灌浆了,偏偏被它们糟蹋了。按理说,再有个四十天,稻子就能收割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现下只能把它们拔除,重新播种下去了。往好了说,早点种下去,也能早点收割,你们也能早日歇冬。”楚辞安慰道。
“这可不行,”陈老汉连连摆手,“咱们这里可不兴歇冬,收割了晚稻之后,便要收割甘蔗了。好在那些畜生没往甘蔗地那边去,要不然才是真的闯了大祸。”
甘蔗?楚辞想起,去年好像下面人送年礼时送了些给他,一节一节砍好的那种,屋里大大小小们还挺爱吃的。而楚辞自己没怎么吃惯,只是略啃了一节,便没再吃了。
“听陈翁话中之意,这甘蔗倒似比稻子还要重要些?”楚辞觉得有些奇怪,在他看来,甘蔗也就是一种水果罢了,还是那种极为费牙的。
“正是呢,稻子在有些地方是稀罕东西,在我们这里倒算不上,人人家里都种了,卖价一直涨不上来,运出去吧,又怕海上风浪大弄腐了。倒是这甘蔗做成的红糖,放到外面更好卖些。”他们农庄去年卖了不少,卖得的价钱几乎要赶上卖早稻和晚稻的了。
“红糖原是用甘蔗做的?”楚辞恍然大悟,这两种东西他都知道,但一直没有去了解过,这会儿听他一说,便明白为什么甘蔗比较重要了,实在是因为糖价比之谷价要昂贵得多。
他还记得那年过年回家,他给坐在院子里的老人一人泡了碗红糖水,他们都不舍得自己喝。之后村里的老人一提起楚辞,都说楚秀才人好,碰见说酸话的还会帮他斥责两句。这一切可不就是红糖水的魅力。
“陈翁可否带我去甘蔗地看看?”楚辞来了兴趣,他见过甘蔗,但从没见过长在地里的甘蔗。
陈老汉立刻起身准备带路,他以为是楚辞不放心,必须要亲眼看看才行。
几人出了农庄往一条小路走去,约莫走了一刻钟,眼前便出现了一排排甘蔗。这些甘蔗长得很好,大约有大腿高了,顶上的叶片舒展开,看着生机勃勃的。楚辞私下觉得,这些没长大的甘蔗苗,看上去还挺像北方的高粱。
“再过不久便要上肥了,要想甘蔗甜,肥可不能少。每年咱们农庄长出来的甘蔗,都是最甜的,榨出来的糖也是最好的。”陈老汉一手抚摸着地里的甘蔗苗,一边略带骄傲地说道。
“这些熬出来的糖,每年都是卖去哪里的?”
“北边和南边都要,这玩意儿太干了或太湿了都不行,要不然出糖少。”陈老汉显然是试验过一些方法,才将种甘蔗的心得总结出来的。
这一上午,楚辞都站在甘蔗地里听陈老汉的甘蔗经,到了中午,陈老汉热情地邀请楚辞他们去他家吃了一顿地道的农家饭。
此行虽然没能看见野猪什么的,但学到了一些东西还是值得的。楚辞如是想着,被野猪败坏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夜里,楚辞在家里吃饭。一群人围着桌子,吃着张虎精心烹制的美味佳肴。原来张虎的手艺也不算太好,但自从做出了鱼丸后,他似乎点亮了某一方面的技能,开始对做菜感兴趣了。
楚辞特地花了钱让他去酒楼拜师学艺,那些掌柜的也乐的和楚辞打交道,还嘱咐厨子们要好好教。当然,这只限于一些不涉及秘方的菜色。
像今天的红烧肉,就没什么秘方,张虎的手艺已经学到家了,一块块肉色泽红润,吃起来绵软可口,甜味也适中,这群小的吃起来半点不客气,就连静姝这个女孩子也吃得不亦乐乎。
饭毕,一群人散步后坐在客厅闲聊时,楚辞就说起了今日的见闻,听见种甘蔗竟然有这么多讲究时,一群小朋友表示很惊讶。在听见甘蔗还可以制红糖时,更是表示不可思议。
就在大家都脑补着红糖是怎么做时,楚小远突然提问了:“小叔,可是甘蔗的汁水不是红色的呀,为什么会熬出红糖?为何不是霜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