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浮云掸了掸指尖的烟,眼睛眯起来∶"好,就按他的意思办。"
那边的声音顿了一下,小心翼翼问∶"段哥,段伯父的忌日快到了吧?今年要不要提前把东西准备着。"
段浮云吸了口烟,沉默了一会,吐出烟圈∶"提前准备吧。"
对面的人说∶"放心吧段哥,这件事我们一定给您办好,让宁海川给段伯父陪葬。"
段浮云"嗯"了声,"知道了,挂了。"
窗外华灯初上,车水马龙,段浮云瘫软在椅子里,往事渐渐浮上心头。
段家本应该是阖家美满的,段浮云二十三岁那年在国外读研,段长瑞的公司越做越大,无意中动了宁海川的蛋糕,结果,心狠手辣的宁海川直接联合他人做计,让段长瑞银铛入狱。
等段浮云知道的时候,段长瑞已经死在了狱中。
段浮云的母亲乔红受不了打击,开着家里唯一一辆没有被法院强收的便宜车,撞向了宁海川三百多万的路虎揽胜。
一声巨响,路面上四道轮胎抓地的剧烈齿痕。
段家的车,前座挤后座,整个车身像一团被揉旧的废纸,安全气囊都没打开,乔红当场死亡,而宁海川的车,仅仅只是副驾驶座的下方凹陷进去。
那天,宁海川的身边坐着的,是刚放学的宁郁。
段浮云有时候也在想,自己现在这么极力想治好宁郁的腿是为了什么。
想来想去,他压下心底一丝异样的感觉,只认为自己是替母亲还债,顺便获取宁海川的信任,一码归一码,等治好宁郁的腿,再找宁海川好好算这一笔杀人偿命的账。
*
宁海川的生意这几年越做越大,但凡有拦路的,他都会想办法找人解决掉。
最近李总那边组了个局,宁海川这天带着宁柏去,想着给宁柏铺铺路,让孩子混个脸熟。
聚会上聘聘婷婷,莺莺燕燕,有不少的老总和公子哥们都身边带着人,有人带的是子女,出来让见识场面,有人带的是男伴女伴,出来撑排面。
李总朝着宁海川举杯,很明显话里有话∶"宁总可真是大度呀,对这个继子如此的看重。"
宁海川笑笑,面上的表情显得颇有些懊悔∶"男人嘛,谁还没几笔风流债了,不瞒各位,其实阿柏是我的亲儿子,当年和孙总在酒桌上喝多了,酒后没管住自己,睡了个姑娘,这才有了阿柏。"
宁柏尽力维持住面上的微笑,后槽牙其实已经紧紧咬合在一起。
心想着宁海川可真有自己的一套说辞,明明是当年宁海川因为老婆怀着二胎在身,刚好他在南方出差,遇见了二十出头的严婉铃,他骗严婉铃自己未婚,这才让严婉铃死心塌地的跟着。
这个傻女人,哪怕是宁海川已婚的事情暴露,她都依然不顾家里人的反对,不惜断绝父女关系,坚持要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并被宁海川养了起来。
有人恭维宁海川,想拍他的马屁不知道从何拍,只能从宁柏下手∶"宁总真会生啊,宁公子生的好样貌,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啊哈哈,我孩子在贵公子的隔壁学校,就连我都听说小公子考试很厉害!"
宁海川难得一见的笑了,像他这个年纪事业有成的人,唯一盼的就是孩子们的前程了∶"是啊,我们家阿柏以后总会比我有出息。"
宁柏也笑∶"……伯父过奖了。"
"哪里哪里,本来就是嘛,宁小公子有空来我家里玩啊,帮苏然讲一讲题,他在你们隔壁学校上学,刚上高一。"苏总将自己身后羞赧的男孩拉过来,往前推了推,"然然,快叫哥哥啊。"
苏然很早就对灿高的这位学神如雷贯耳,上次宁柏在他们学校做学习分享会,他也在场,那天隔着一重重的人群,宁柏高坐在演讲台上,看不清他样貌,此刻这么近距离看见真人,苏然耳垂慢慢爬上一层红∶"哥哥,你好。"
气氛被搞得有些许微妙。
身边的一群老总们哄堂大笑。
有人借机起哄∶"苏总,我记得你家然然性别是Omega吧,宁柏是刚好是个Alpha,看这两个孩子多般配,不然订个娃娃亲吧!"
"是啊是啊,哈哈,宁川国际和苏盛科技联合,这让我们这些麻雀小的公司都没办法吃残食了嘛!"
"刚好两个孩子都高中,等大学一毕业,就结婚,宁总您把公司交给宁公子打理,您就直接等着抱孙子享福吧,哈哈哈。"
苏然的耳垂红的要滴血,宁柏的笑容逐渐快绷不住。
宁海川觉得这个提议挺不错,苏盛的纳米科技正是他想未来想要涉猎的领域。
于是,转头问宁柏∶"你觉得苏然怎么样?"
第四十九章 你真是对我始乱终弃
宁柏皮笑肉不笑∶"挺好的爸爸,不过我现在只想以学习为主。"
宁海川拍了拍宁柏的肩膀,语意不明∶"你好好跟然然相处。"
宁柏眼皮垂下来,敛住神色∶……是,爸爸。"
苏然脸微微红起来,眼睛忽闪忽闪,偷偷打量比他高了一头的宁柏。
怎么真的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腰以下全是腿,跟那些体格健壮的Alpha们不一样,瘦且挺高,凌乱的头发被发胶定着型,配上一张略显的凌厉不近人情的脸,简直酷到没边儿。
苏总倒是有意思牵桥搭线,将苏然推了推∶"好了好了,你跟你哥哥去聊聊学习吧,我们几个大人们谈点正事。"
苏然腼腆极了∶"那个,那个,宁柏哥,要不然我们去外面聊吧?"
宁柏说∶"好。"
一路上,苏然斜视,侧视,忍不住去看宁柏,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离学神这么近,没准能吸吸欧气,下次考试最起码不会不及格。
宁柏颇显的无语∶"看着我干什么!?"
苏然讷讷∶"啊,没什么,我觉得高中课程好难啊,你为什么看起来学的那么轻松?"
宁柏毫不客气地道∶"学校里的那点东西有什么好学的,看一遍不应该就会了么。"
苏然∶"……"
这个学神怎么和自己想象中的谦卑不太一样。
好他妈狂。
苏然艰难道∶"可是我还是觉得很难啊,上课都听不懂老师讲什么,你为什么觉得简单,宁柏哥,你有什么别的学习技巧吗,我想向你学学。"
宁柏想都没想∶"我这是天赋,你学不来。"
苏然∶"……"
说好的学霸都是谦虚的呢?
苏然觉得这天快被聊死了。
宁柏本来就话不多,不怎么会聊天,两个人之间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走到酒店的池水边时。
苏然为了打破僵局,故意找话题∶"宁柏哥,你以后想学什么专业?"
宁柏说∶"要么京大数学系,要么清大经济管理系。"
苏然星星眼,清大和京大对自己来说实在过于遥远,可面前的这个人,讨论起来,就像明天是吃中餐还是西餐一样的简单。
"好厉害啊,我要是像你这么厉害就好了。"
宁柏纤长的眼睫垂下来,有细碎的光芒在上面跳跃,他嗓音有些疲惫∶"我也很羡慕你,我要是有你这么……"
有你这么的肆无忌惮,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用事事力求完美,不用刻意隐藏,那该有多好。
苏然圆圆的脑袋歪了歪,不甚理解,嘟囔着∶"像我?我学习很差的,我爸爸都快被我气死了。"
宁柏笑了笑,眼角藏着羡慕的神色∶"可能感觉到,你爸爸很爱你。"
苏然也傻乎乎的笑∶"嗯,我爸虽然总骂我没出息,但他对我非常好,会给我买限量版的球鞋,会给我下厨做饭……"
宁柏有点失神,他从来没有真正体会过父爱,他心想。
原来这就是普通人家父亲都会做的事啊。
可宁海川为什么做不到呢。
宁柏听着别人的幸福,他没办法做到感同身受,可心却是暖着的,这种感觉让人上瘾∶"还有呢,你爸还带你做过什么?"
苏然弯起眼睛笑,把儿时经历过的美好都告诉了宁柏∶"我小时候,我爸公司还没起来那会儿,春天他带我在草原上放风筝,夏天带我去河里捉螃蟹,秋天带我看红枫叶,冬天带我去哈尔滨看冰雕。"
"他总说家里就我一个孩子,以后要是嫁出去,他舍得不我受苦,他得给我好好赚钱,让我风风光光地出嫁。"
宁柏唇线持平,笑地像哭,因为苏然描述的这一切,他都没有经历过,他很羡慕。
聚会没多久便结束了。
宁海川和宁柏喝的都有些醉,司机把他们送回家的时候,宁郁竟盖着条毛毯在门口一直等着。
宁郁语气平淡,仔细听来有些许的不满∶"爸爸,你回来的太迟了。"
他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
宁柏便知道,宁郁主动过滤掉了自己。
宁海川半跪在地毯上,握着宁郁的手,有些许的讨好∶"别生气,爸爸就最后一次。"
"你说了多少最后一次了?"宁郁抽出自己的手,将轮椅调头,"爸,您年纪也大了,以后还是少喝点酒,你回来就好,我先睡了。"
宁海川起身,去推宁郁的轮椅∶"以后别等爸爸了,你困了就早早睡。"
宁郁委屈地声音带上了哭腔∶"可不等您,我更睡不着,您是我在这个家里最后一个亲人了,我最近总是梦见一辆车朝我冲过来,我害怕,爸。"
宁海川安慰∶"好了,你要是真害怕,爸爸陪着你,明天我请天假,带你去郊游散散心。"
父子二人的声音渐行渐远,留下宁柏一个人杵在原地。
他想,也许是的,宁海川把他的爱全给了宁郁,所以到自己这里,便分不到半毫。
今天在聚会上,宁柏替宁海川挡了不知道多少杯酒,到头来宁海川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胃里翻江倒海,宁柏踉跄着跑到外面,手撑着树,呕地昏天黑地。
其实他早就该知道。
-碗水,是没办法端平的。
*
十一假期间,宋承明家里的表姐结婚,喜糖买太多了,吃不完又不想扔在家里积灰,于是收假后他便拿了一些喜糖来班里。
宋承明跟人约了篮球,所以他来的早,是班里第一个来的,他给每个书桌上都放了一盒喜糖,从讲台上看过去,红红的小盒子,显眼又喜庆。
宋承明心满意足地抱着篮球走了。
半个小时后,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了人,大家被桌子上的喜糖给惊到了。
"我操,这是咱们班谁谈对象了,一来竟然有喜糖吃?"
"靠,里面还是德芙和费列罗,大户人家啊这是!"
"感谢谈了对象的不留姓名的好心人,呜呜呜,蹭蹭喜气。"
……
陆崇坐在自己座位上,手里把玩着喜庆的小盒子,眼神逐渐沉下来。
商业聚会上,宁家和苏家给两个孩子牵桥搭线的事儿,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陆崇的耳朵里。
这两天他心情原本就不大好,他本来还想等宁柏来学校了,亲自问问,可现在都快上晚自习了,宁柏的书包摆在课桌上,竟然还没有回来。
陆崇再看着这一教室的喜糖,难免有些心慌。
他问前面的胡维∶"是不是一般订婚也有发喜糖这么一说?"
胡维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有的地方的风俗是这样的。"
陆崇脸色更难看了。
胡维搞不懂∶"你问这个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