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为什么要学舞剑?”萧昀说,“你要学剑,朕理解,强身健体么,舞剑这个,又不能伤人,还是个宴会助兴的,哪有叫一国状元表演舞剑的,不喜欢快别——”
谢遮捂住嘴,猛地咳嗽一声。
萧昀疑惑地看他一眼,继续道:“别舞了别舞了,别伤着自己了,换个你喜欢擅长的,这东西没那么容易学,也没哪个要看这——”
谢遮猛地咳嗽两声。
萧昀皱眉看向他,用眼神问他咳什么咳,怎么老打断他。
谢才卿疑惑地看向萧昀和谢遮。
谢遮捂着嘴,立马又咳了一声。
萧昀正要骂,蓦地想起什么,脸色骤变,和谢遮对视一眼。
谢遮趁谢才卿不注意,朝他飞速眨眨眼,提醒他那张纸条上的内容。
萧昀表情凝固几秒,转瞬换了副和颜悦色的面孔:“舞剑好啊!”
谢才卿和谢遮:“……”
“朕喜欢看跳舞,女子舞的软绵绵的没什么劲儿,看着都烦,朕最喜欢看舞剑了。”
谢遮暗自钦佩地五体投地。
谢才卿嘴角溢出一丝笑来,低声道:“微臣反正闲来无事,就想着能否学上一学,这才叫上指挥使,让陛下见笑了。”
萧昀不动声色说:“朕是怕你伤了自己,朕是喜欢看,但你也犯不着——”
谢才卿摇摇头,坚持道:“微臣能为陛下做的也就这些了。”
谢遮转过头,忍笑忍得难受。
皇帝讨厌所有不是铿锵有力宛如战场擂鼓节奏一般的舞蹈,他觉得那些扭腰扭屁股的拖拖拉拉磨磨蹭蹭,不得劲儿,能给他看睡着了,他是料定谢才卿会知难而退,才写了这个,却没想到他如此迎难而上、锲而不舍。
萧昀焦头烂额,要不是谢才卿在,他就差一拍脑门了。
谢才卿压下嘴角。
让他昨日对着他耍流氓。
他本意也不是要舞剑,做做样子罢了。
他刚和谢遮试了试,这东西舞起来又累又危险,还对他没什么意义。
他本就不喜欢运动,因为没什么天赋,表现甚差,就更不喜欢了,恶性循环,对运动深恶痛绝。
萧昀刚要像劝谢才卿放弃下厨一样劝他放弃舞剑,目光落到清雅容华的状元郎身上,忽然意识到了舞剑和下厨的不同之处,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笑道,“那也行,毕竟是朕要看,这东西学起来费时费力,朕怪过意不去的,干脆朕教状元郎舞剑吧。”
“……”谢才卿压下心中震惊,愕然抬头,“微臣岂敢,微臣……”
谢才卿看向身侧的谢遮:“指挥使教微臣,微臣已经受宠若惊了,若是陛下……微臣还是莫要舞剑了,微臣本就是为了让陛下开心,怎能本末倒置耗费陛——”
“这有什么?别不好意思,朕反正也闲,朕教你。”萧昀不由分说地握住了他的手,隔着手握稳了剑。
谢才卿微微焦虑,他不想舞剑,他会削到自己的:“陛下……”
谢遮目光落在皇帝和状元郎交叠纠缠的手上,咳了一声,心中谑意浓郁,使坏心上来,温声劝道:“我只会用剑不会舞剑,陛下闲来无事爱学东西,舞剑是钻研过的,他教你你只管放心,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陛下。”
萧昀也懒散一笑:“指挥使说的是。”
“……”谢才卿神色微恹两秒,红着脸道,“那微臣……微臣却之不恭了。”
第52章
谢遮说完就马不停蹄地退下了,院子里一时只剩下了萧昀和谢才卿。
皇帝站在谢才卿身后,左手掐住谢才卿的腰,右手将谢才卿握剑的右手高高拉起。
谢才卿的手臂修长舒展。
谢才卿:“陛下……昨日……”
萧昀耐心说:“嗯?”
“微臣回去想了想,”谢才卿抿了抿唇,“陛下……陛下最好还是莫要看那些东西了。”
“为何?色之性也,想看就看,只要不沉溺其中,影响心思影响身子不务正业,这有这么?”
谢才卿说:“可……可它总会影响的。”
萧昀怔了下,笑道:“状元郎昨儿回去想了?”
“……在所难免,”谢才卿羞愧说,“微臣昨日回去,干旁的事,都总不免……一夜都睡得不安稳,事儿也做得差了不少。”
“你不想想这些?”
“那是自然,”谢才卿说,“只是控制不住,这才恼人。”
萧昀懒散一笑:“朕教你个法子,保管就不会因为胡思乱想浪费时间了。”
谢才卿眼睛微亮:“还请陛下赐教。”
萧昀:“状元郎直接去做不就好了么?”
“……陛下!”谢才卿冷不丁羞得满面通红。
“保证不想,还能抱着大姑娘踏踏实实地一觉睡到大天亮,第二日做事肯定也事半功倍,这不比只胡思乱想来的有意义多了?”
萧昀握着谢才卿柔软的手,一边心猿意马,一边感概自己之前愚昧想不开。
早知道当初人送上门,他就直接笑纳了,这会儿说不定已经百依百顺了,哪至于还像现在懵懵懂懂。
谢才卿沉默片刻,别过脸:“……陛下总取笑微臣。”
萧昀没好气笑了:“朕跟你认真说呢,你总当朕取笑你,朕冤枉不冤枉?”
“微臣知罪。”
“朕听说状元郎府上一位女眷都没有,这是为何?”
“微臣还未加冠。”
“通房姬妾总是能纳的。”
“……微臣从没想过。”
“不怕孤枕难眠?”
谢才卿微微露出一点笑:“陛下不也洁身自好,后宫无人,也并未孤枕难——”
“朕孤枕难眠。”
谢才卿愕然回头,对上萧昀似笑非笑、意味不明的眼眸。
掠夺侵略感扑面而来,一种肉食者对素食者的压迫威逼感笼罩,谢才卿不知不觉面红耳赤,眼神大乱,他低下头,像是在尽力揣摩咀嚼这话的意思,微微颤声道:“陛……陛下怎会孤枕难眠?”
皇帝没说话,只是过于压抑沉闷的漆黑目光,一刻不移地定在他身上,像是黑夜里,瞄准了猎物的狼,准备伺机而动,咬断猎物的喉咙。
状元郎如芒在背,呼吸微微急促。
“陛……陛下?”漫长的沉默里,他显得越发局促。
萧昀忽然笑了一声,拉过谢才卿的手蜷在自己手心里。
他的手很大,指腹和掌心有薄薄的茧,微硬有力,丝毫没有谢才卿的柔软。饶是四月了,谢才卿的指尖依然带着一点凉意,被萧昀握住,热量立即传了过去,连心都要被热焦了。
“陛下?”谢才卿盯着交握的手,眼中微微惊恐,回身望着背后俊美的男人,像是冒出了一点可怕的念头,身子不住发颤,手心发汗,一点点往外抽着手。
萧昀手上也没使力,任由他抽手:“不学舞剑了?”
状元郎一口气顿松,悄悄地不好意思地,把手主动塞了回去。
萧昀看着手心里那只安逸又乖巧、丝毫不知危险降临的手,眸光无声中深了几许。
没加冠好啊,没加冠才好哄。
他握着谢才卿的手,搂紧他。
状元郎的身子一瞬间紧绷起来,然后又悄然放松,努力聚精会神盯着手上的剑。
谢才卿紧靠在萧昀怀里,淡香若有若无地在鼻翼撩动,乌黑的发时不时轻擦过他的唇,划过他的脸。
萧昀稍稍低头,眼前就是脆弱白皙、动不动就微微发红的脖颈。
他不动声色盯着看了几秒,拉着谢才卿的手臂,带着他挥舞。
长廊上经过的宫女儿见此情境,不知不觉停了下来,屏住呼吸。
纯白天真、透着一点新意之绿的槐花树下,一身黑色常服的皇帝抱着白袍飘逸状元郎。
二人衣袍上的金丝在日头下,时不时闪过璀璨耀眼的光。
状元郎身子应是很轻,手上的动作熟练了,身子还无暇衔接配合,显得有些孱弱滞涩,都是身后武艺高绝的皇帝带着他——几乎是抱着他动,身体贴得严丝合缝,左臂箍紧他的腰,让他处于脚能着地,又不能完全着地的状态,让他省了绝大部分力,右手提着他手,防止他初学一个不慎伤到自己。
状元郎灵动飘逸,身姿绰约,皇帝威严大气,俊美风流,二人动作英气逼人,飒然中透着一点出尘,偏偏金丝上的光随动作忽闪地越来越快,滔天富贵气乍现,入世又出世,边缘游走,剑走偏锋、模模糊糊、冲突十足又维系着微妙难言平衡的极致美感。
不是天上仙人,也不是凡间俗客。
花瓣飘落,状元郎的发吹到了皇帝的脸上,皇帝笑了。
宫女们心头砰砰乱跳,脸红了个彻底。
陛下对枕边人要是有对前朝臣子三分好,天下女子怕是前仆后继无所不用其极,哪至于还闹出撼门哭那等笑话。
可惜陛下宁愿教状元郎舞剑,都不愿意抱着爱妃嬉笑调情、甜言蜜语。
这要是个女子,岂不是神仙眷侣?
当真暴殄天物。
谢才卿紧贴着萧昀,正聚精会神地学着剑,手上的力忽然一松,骇然欲绝:“陛下……!”
萧昀不费吹灰之力握稳要掉落的剑。
“陛……陛下……”
谢才卿再无心舞剑,浑身紧绷,无形的那根弦绷得死紧,似乎随时要崩断,有什么在摇摇欲坠。
他不受控地腿上就是一软,被萧昀眼疾手快地箍紧,胸口剧烈起伏,瞪大眼睛,剧烈喘息着,眼中浓浓的阴翳扩散,面色是铺天盖地的绯红,接着是一阵煞白。
绯红,煞白,羞耻,震骇惊惧。
“陛下……陛下放开微臣,微臣……”
他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了半天,都没说完全,想要往前,却半点动弹不得,第一次尝到了身不由己。
四肢百骸涌上一阵叫人不安恐惧的未知电流感,身后萧昀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他继续舞剑。
气氛压抑沉闷,空气中悄然弥漫着不知名的情愫。
谢才卿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整个身子都是麻的,所有的注意力都不可避免地转到了身后上。
他心里大骂流氓、无耻,他怎么也想不到众目睽睽之下,萧昀就敢对着他……
谢才卿压下心中惊骇羞怒,这……从萧昀想通到他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他想要他,只有一日。
只有一日,甚至一日还不到。
他还以为萧昀会循序渐进,哄哄他,骗骗他,装上一装,或者制造些意外,至少再过几日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