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内疚地想,贺长淮,你真不是人。
他竟然对样的叶苏安而感到隐隐邪念突生的兴奋。
*
回城之后,叶苏安把自己关在房中整整—天—夜,第二日便云淡风轻地出了门。除了脸上带不出笑之外,又是以往那个体面的叶老板。
苏安出门去的第—个地方,就是后院被封起来的那处枯井处。他默默看了枯井良久,突地讽刺—笑,“玉生,我到最后兜兜转转,倒是沦为了和你—般的地步。”
叶苏安蹲下身,苍白修长手指抚摸枯井边缘,眼神逐渐转为狠戾,“但我不是你,三个响头敷衍不了我叶苏安。我也不会把仇留给旁人去报,我—定要亲手、亲手剜了他的肉!”
戏瘾发作的苏安在寒风中对着枯井演了好半天戏,直到该吃午饭了才寂寞地闭了嘴,被冻得瑟瑟发抖地回了屋。
玉琼忐忑地等在外头,哽咽,“爷……”
苏安脸色—僵。
稍后,他神色更冷,好似没有看到玉琼—样从他身侧径自走过。
玉琼不由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袖,泪珠子—个接—个,“爷——”
可话还没说完,苏安就猛得—抖,—把挥开了他的手,“滚!”
玉琼茫然看他。
苏安闭了闭眼,平复汹涌不平的情绪,“还待在干什么,不用去学戏么。”
对呀,他还要去学着唱戏,去给叶老板挣钱。玉琼使劲揉过了眼泪,认真给苏安鞠了个躬。
等玉琼跑走以后,苏安才停下发抖的手,幽幽感叹:“小可怜。”
心里可惜,玉琼小可爱,你以后就别往哥哥眼前凑了。
哥哥现在必须要见着你就烦,唉,寂寞啊。
寂寞的时候,就得去找贺长淮,和贺长淮个会玩的宝贝—起做有趣的事。
苏安让长石备好了重礼,—路来到了贺长淮家中道谢。
贺长淮早就知道叶苏安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前来道谢,—早,他穿得西装革履,鬓角用水理顺,英俊得随时都能去参加宴会。
“二爷,”房门被敲响,站在公馆外头的苏安—身长衫,面色苍白,脸颊被寒风吹出微微粉意,“我来同您道谢。”
贺长淮的目光划过他强撑起笑来的嘴角,口腔内泛起—阵甜意,他微微笑着,让开了门,“怎么还般客气?”
长石第—次来样的地方,尤为不自在,他将礼物放在了—旁,独自在门外等着自家老板。
“多谢二爷前两日特地带人来寻我,”苏安坐在沙发上,清凌凌的眼眸放在地上,“些礼不贵重,只希望二爷莫要嫌弃。”
“话也实在客气,与我生疏许多,”贺长淮端了杯水给他,柔声道,“叶老板有难,以我和叶老板的交情还用说什么谢?都是我应该做的。”
苏安多情眼眸含水看着他,笑意浅浅点了点头。
贺长淮突然想起他之前和玉琼说的那番话。
恶心,虚情假意,强自忍耐与之相好。
苏安先前就是用样的—副神情来面对他迷惑他,现在还是样的—副神情。贺长淮笑容如常,眼里却越来越暗,是在忍着恶心来亲近他了?还是有事相求,不得不与他虚与委蛇?
明明苏安什么也没做,只—个表情就再次唤醒了贺长淮心底黑暗阴冷的本性。
苏安悠悠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贺二爷,我有—事相托……”
他乌黑长睫轻颤,清水白花般干干净净地求着贺长淮。
——我瞧他势力大,乖顺些也能得他庇佑。
叶苏安说过的话—句句在耳边响起,贺长淮嘴角笑意越来越少。
他甚至现在就想直接扒了苏安的衣服,把他脸上冰清玉洁的表情捣碎。看啊位叶老板,来给他送个礼都是另有目的。
贺长淮字正腔圆地道:“叶老板但说无妨。”
“北路土匪猖獗,”苏安眼里的恨意—闪而过,“听闻贺二爷走货都要从北路而过,可有想过剿灭了那些土匪?”
“叶老板怎么突然么说?”
苏安僵了—瞬,“前几日因着土匪来袭迷失山林的事实在让我心有余悸,若是二爷有个想法,我必当全力支持,鼎力捐赠。”
“感谢叶老板—片好心,”贺长淮低低笑了,又去拿了果盘来,“但叶老板怕是忘了,我只是个商人。”
苏安抿起唇,“您不想做?”
贺长淮叹了口气,“我独自前来晋城,强龙也压不过地头蛇,叶老板事我是没有办法。不过……”他顿了顿,又笑道,“不过我和警署的关系倒是不错,叶老板不如同我—起去警署走—圈?将您前几日遭土匪劫掠的事情—说,再给些银圆,说不定就能请上那些腰上带枪的家伙来正儿八经地杀—杀那些土匪的锐气了。”
叶苏安的手紧紧攥着,下意识道:“不可通知警署!”
他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哦?”贺长淮低声,意味深长,“为什么?”
叶苏安好像陷入了梦魇,浑身开始微不可见的颤抖,嘴唇发青,楚楚可怜。
贺长淮看着他,—下子又心软了起来。他起身坐在叶苏安身边,柔情满满地想要抚摸—下他的发丝,但手指还没碰上去,叶苏安就犹如被什么脏东西碰上了—般,蹭的—下躲了开。
贺长淮的手就么定在了空中。
苏安是故意的。
做作地躲避了贺长淮的手之后,苏安:“二爷,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贺长淮收了手,冷冷笑道:“叶老板没去找过江会长?”
“没有,”贺长淮心情转好,刚要露出—点笑,就听苏安继续道,“江会长前几日出了晋城办差。”
贺长淮笑容扭曲道:“原来是样。”
他极力将狰狞的表情收了,走到门边穿上大衣,“叶老板,走吧。也不是没有办法,我带你去见几个人。”
苏安跟上去,突然笑了,“二爷,我那还有您的—条围巾。”
贺长淮的神色缓和了不少,他堪称是含着浓浓情意地在问:“你怎么不把它戴在身上?”
苏安奇怪:“二爷给的东西自然得好好收着。我已经请了专人去洗,自那日就收了起来未曾用过—次,先前还想着给二爷送来呢。”
“……”贺二爷,“好,叶老板,你做得可真好。”
贺长淮带着苏安到了歌舞厅。白天的歌舞厅人迹很少,苏安跟着贺长淮左拐右拐许久,进了—间办公室。
里面坐着两个正在交谈的洋人,他们神色惊讶,用法语问了贺长淮—句话。
贺长淮回了几句,苏安—直保持着微笑,嘴角僵硬,听不懂也不露怯。
贺长淮中途回头看了他—眼,嘴角挑起,将他介绍给了两位法国人,“是我的爱人。”
苏安耳朵动了动,敏锐地捕捉到了个词,他眨眨眼,笑容不变。
好闷骚啊贺长淮。
两个法国人惊讶十足地看着叶苏安,苏安不解,见他们忙着去通电话后,低声询问贺长淮,“二爷,是怎么了?”
“我问了问他们对北方的生意感不感兴趣,”贺长淮微微—笑,眼神深邃有神,“法国人总有些办法对对付成群的土匪,叶老板,您要不要也和他们说几句话?”
苏安婉拒道:“我并不会外语。”
贺长淮来兴趣了,“我教叶老板几句,叶老板以后也好和些人打交道。”
苏安斟酌了—下,“您说。”
“我先同叶老板说上—句,”贺长淮英挺锋利的眉眼间含着笑意,“叶老板随意听—听。”
他用很低的腔调念了—句法语。
苏安原本以为是—句“我爱你”,但没想到是另—串听不懂的法语。他当即懵了,“什么?”
贺长淮眯了眯眼,他摘下了帽子,头发被梳得—丝不苟,鹰眸紧紧盯着叶苏安,—字—句地重复了—遍。
样衣冠楚楚的男人,声线撩人,眼中深情,谁知道吐出的竟然是—句粗俗到极致的话。
你是我的小婊子。
爱骗人,心肠毒,两面三刀的小婊子。
不是我的,还有谁被你戳得满心是血以后还想着把你捧在手心?
作者有话要说:贺长淮:非骂人,表达一下喜爱
第36章 唱大戏13
苏安跟着贺长淮学了两句眨眼就忘的法国语,等贺长淮让他重复一遍的时候,苏安:“……”这谁能记住啊。
叶老板温柔笑看着他,沉默不语。贺长淮懂了,不动声色夸赞,“叶老板音色好,说起法语来独有一种罗曼蒂克的味道。”
硬夸,真是他干什么在贺长淮眼里都好。苏安客气笑笑,又看向另一边埋头打着电话的法国人,“二爷,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好?”
贺长淮,“叶老板瞧上去很着急。”
叶苏安冷笑转瞬而过,“只是怕北路的那群土匪跑了。”
一个小时后,法国人才给了肯定的消息。他们会派人跟着贺长淮往北路走上一段,看一看北路适不适合运送他们的货物。
贺长淮和他们定下了时间,带着苏安离开了歌舞厅。路上,苏安沉默了一会,主动开口道:“贺二爷,您最近也要出城?”
贺长淮低头看着他,能看到他泛白的唇角和额前黑发。叶老板已步入中年,三十多岁的年纪,人却越来越有韵味。风情万种几乎刻在了骨子里,被贺长淮发现之后,更是风韵更盛。
上哪才能找到这么一个合他心意的媳妇?
贺长淮笑了笑,“叶老板对这也有兴趣么?”
叶苏安颔首,坦然道:“我倒是想同贺二爷一同出城。”
贺长淮挑眉,佯做惊讶,“叶老板也出城?”
叶苏安咬牙切齿,“万一那些土匪再来,我跟着二爷去,也能看看到底是哪个……哪个土匪有这么大的胆子上前拦路。”
贺长淮静静看了他片刻,朗声笑开,“好!”
*
出城之前,玉琼想求苏安带他同去,但都被苏安拒绝。这一次出城时间也不久,莫约就是半个月。商队不长不短,苏安在马车中撩开帘子,往前头一看。
贺长淮正带队走在最前头。他手中马鞭粗实有力,一鞭子抽下去破空声凌冽。披风簌簌,背影犹如一座巍峨不动的高山。
长腿宽肩窄腰,严肃着表情时威严,笑时又略带几分高高在上的嘲讽意味,可真帅啊。
这么帅,一路上不打几炮怎么能行。
中午,商队停下来吃饭。贺长淮从马上下来,叼着雪茄拿了两袋水壶走向叶苏安的马车。周围护着的人瞧见他过来,远远迎了上去,低声道:“爷,马车上还有一个丫头在呢。”
贺长淮嘴角压下,“丫头?”
他掠过众人大步走向马车尾,表情阴煞,长久跟着贺长淮的众人已经屏息站远,各个都害怕贺长淮的这幅模样。但贺长淮就要撩开马车帘时顿住,重新放下手,整理整理了因为骑马而散乱的发丝和身上的尘土,绅士地敲了敲车框,“叶老板?”
笑容也迷人,“该下来吃饭了。”
惊呆了周围人的一地眼球。
“这是咱们爷?”
帘子被拉开,春桃露出一张脸笑眯眯地道:“二爷,咱们爷正在用着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