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随手一指,“程班主,你要是想要买符,那条胡同走到底就有。我先去瞧一瞧书本,你过去等等我。”
班主,“好嘞,叶老板慢慢来,我这就去。”
书铺里面没人,苏安走过问掌柜的,“你家账房先生呢?”
掌柜扬声,“账房先生!”
一连喊了好几声,账房先生才走了出来,皱巴巴的脸上苍白胡子稀疏,“什么事?”
苏安若有所思,用平稳的声音道:“老先生,我得问您一件事。江会长府里那条红鱼还有没有,再哪里卖的?我想买上几条来。”
账房先生皱眉走进,“什么?什么红鱼?”
哦,这老先生耳背了,老徐嘴里说得那么玄乎,实际也只是这老先生没听见。
苏安把话又问了一遍,账房先生苦着脸道:“叶老板,我也不知道这鱼是怎么来的,或许是江老爷回来时随意在哪个地方稍来的,也或许是旁人送的。账本上只记了入账几条出账几条,可没记其他的。”
“行吧,我知晓了。”苏安点点头出了书店。
恰好班主当真带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走了过来,程班主满脸兴奋,压低声音道:“叶老板,那个当真有一个道士,瞧瞧,我这就把他带来了。”
道士也穿着一身朴素衣裳,看不出哪里和凡人不一样,苏安端详了他一会,道士目光闪躲,愣是不敢跟他对上视线。
苏安没说什么,“那就回吧。”
回去将新带来的徒弟安置了下去,班主和一群看热闹地就围着道士去了后院。一靠近井边,班主登时红了眼,“玉生啊,你死的好惨啊。”
道士打了个激灵,正要像模像样地去捉鬼,苏安突然问道:“道士服都不穿的吗?”周围人立刻怀疑地看向道士。
这东西谁都似信非信,看道士也是将信将疑,毕竟做这行的真材实料没多少,骗子倒是很多。
偏偏苏安和骗子也算是不解之缘,一眼就能瞧出这道士有多少斤两。
道士满头大汗,强作镇定,“这不是要先看看场地吗?还没到正式做法的时候。”
“其实我倒是不信这世上有鬼,”苏安看了一圈周围的人,“你们自己想想,从小到大有谁可见过鬼?”
一群人面面相觑,挨个摇了摇头。
道士急了:“哎,你这人——”
“我相信玉生也不是那样的人,”苏安继续道,“你们同他相处了这么久,也知道他的为人。有鬼的事以后不准再说,让玉生好歹入土为安。”
人群默了一会,有几个人忍不住偷偷擦着眼泪。班主也低头抹抹泪,突然道:“不对啊叶老板,要是世间没鬼,那江会长府里怎么会有哭声呢?”
“这……”苏安故意迟疑,“这莫约是别人听错了。”
道士精神一振,立刻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江正荣府上的哭声难不成府里的丫头小厮们十几个人都能听错了?分明就是冤魂作祟!”
苏安反问:“那你见过江会长府上的冤魂?”
“见是没见过,”道士讪讪,“但我有同僚曾见过江正荣一面,说他印堂发黑,有不祥之兆!”
“这又和冤魂有何关系?”
道士下意识脱口而出:“将死之兆,自然是找一个替死鬼!”
第32章 唱大戏09
祸从口出,道士瞬间起了一身冷汗。
院子里人声绝迹,一时之间静得针落可闻。道士额角硕大的冷汗滴落,叶老板才缓缓笑着道:“你说什么?”
道士支支吾吾,“我、我可没说什么。”
苏安让其他人都离开,让道士过来,“明日我去江会长府上,你跟我一同去。”
道士求饶,“您高抬贵手绕我一次吧!我那都是胡诌的话!”啪啪打了自己两巴掌,“爷,大爷,您就当没听过行不行?”
“我又不是叫你去送死,”苏安微微笑了,“你只需跟在我身后,仔细瞧瞧江会长的面相,再看一看他府中有没有所谓的‘鬼’就好,只要你做到了这两件事,今日你说的话就当一笔勾销,我再给你十块大洋当做报酬。”
道士想了又想,咬咬牙,“好!”
*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苏安带着装成他小厮的道士去了江正荣府上拜访。管家一路带他们到中厅,就见江正荣从后院中过来,速度有些快,跛脚便有些明显。
道士躲在苏安身后探头探脑。江正荣长相阴柔,身形瘦削,却并不低矮,他走进大厅就接过管家递过来的手帕擦去头上汗水,自然拉过苏安看了一圈,“想起来找我了?”
“我来你这儿还少吗?”苏安忍不住弯唇一笑,“江会长……”
余光划过江正荣袍脚,猩红鲜血点滴溅在上头。苏安一顿,自然收回眼,“最近怎么都不见你出城?”
江正荣带着他坐下,“你这就想让我赶紧走了?”笑了起来,阴恻恻的,“莫非是我走了之后,叶老板就能去找相好的了?”
苏安瞪了他一眼,“好好说话。”
两个人聊了几句,江正荣牢牢攥着苏安的手。自从他允许苏安触碰他之后,总是对苏安动手动脚。说话总要握着苏安的手或是揽着苏安的腰肢,以往的不喜触碰一下子好像变成了贪婪,总要多多碰着苏安去弥补以往一样。
苏安柔柔靠在江正荣的身上,看着江正荣比他好不了多少的美人面孔,心里风平浪静,甚至有些麻木。
兄弟,我真的不喜欢你这个类型。
我更喜欢英俊一点强势一点按着我狂啃的极品呜呜呜。
这一来就耗费了半日时间,从江正荣府上出来了之后,苏安问道士:“你看出什么来了?”
道士不敢骗他,老老实实道:“只觉得江会长面相隐隐有煞气浮现,若说是将死之兆……莫约是我功底比不上师兄,倒是看不出来。”
或许是因为人家江正荣已经死了,却又被旁人俯了身重新活了过来,才看不出来这将死之兆。
苏安勾起唇,打发走了道士。坐着黄包车往易水楼去,易水楼前停着一辆崭新的黑色别克轿车,苏安刚到,就见别克轿车也打开了车门,贺长淮从里面走了下来,浓眉一挑,惊讶道:“叶老板,好巧。”
当然巧啦,你都在特地在这等我了!
苏安走过去,贺长淮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控制不住地想起上次见到的白瓷玉体。他耳朵尖一红,低声咳了几下压着热气,迎上去道:“叶老板,我包了一个雅座,一会要一起么?”
苏安的目光从他耳朵尖上划过,心里直呼好他妈可爱,面上矜持道:“二爷相邀,自然要答应了。”
贺长淮露出一个笑,“叶老板请。”
雅座还是在上次的位置。苏安正要坐下,贺长淮却阻止了他,男人绅士地将椅子拉出,调整了好几下位置,“叶老板,坐。”
苏安没忍住笑了,“二爷,劳烦。”
“不碍事,”贺长淮扬眉一笑,“总不能让叶老板陪我看戏,我还将你照顾得不周到。”
他走到苏安对面坐下,抬臂倒着茶水。手臂绷起,起伏的饱满肌肉撑起儒雅西装衬衫。
递给苏安一杯茶水,“叶老板嘴唇干了些,喝一口润润唇。”
苏安温顺地喝了一口,笑吟吟道:“多谢二爷。”
贺长淮这个人有种奇异的矛盾。看上去衣冠楚楚,但细节之处却藏有强势独裁。偶尔瞧上去是个花中老手,侵略十足,但又时常会红了耳尖不好意思。
真是可爱,苏安心花怒放,和上个世界完全不一样!
楼上气氛正好,楼下台上的青衣却唱错了一句词。要是平时,这唱错了一句那就唱错了,可今日楼里的观众却很激动,立刻有人掀了桌子板凳,茶碗乱飞,就是一阵破口大骂。
苏安立刻起身走到栏杆边,大堂越来越混乱,易水楼的人拦得住这个拦不了那个,有人想趁乱爬上台去打戏班子的人,戏服被薅得掉了一地的配饰。
苏安脸色一冷,转身就把二楼的瓷瓶往下一扔,“啪嗒”一声脆响,底下骤然一静,整个戏园子就剩下他说话的声音,“我这瓷瓶可值五百大洋,谁再闹事,那就给我赔钱来!”
底下带头闹事的人窃窃,“叶老板,这明明是你自个儿扔的!”
“我自己扔了自己五百大洋的瓷瓶?”苏安冷笑两声,“你尽管去警署去说,看看警察们信不信你的话!”
下面的人犹豫一会,面露不甘地转身离开。苏安松了一口气,正要转身,贺长淮突然脸色一变,大步上前揽住了他,一道茶碗瓷片擦过贺长淮的臂膀落到了二楼,带出一道血痕。
贺长淮因为保护他受伤了。
底下的人早跑得没影,苏安表情变来变去,最后定为感动,他黑鸦似的长睫轻轻抖了一下,小心翼翼摸上贺长淮的伤口,“二爷,您怎么……”
贺长淮瞥了眼一楼,已经跑得没一个人在。他嘴角痞气勾起,突然双臂用力抱住苏安两肋,把苏安抱在了细细的栏杆上坐着。
苏安吓了一跳,下意识紧紧抱住了贺长淮,“二爷!”
身后空荡,屁股底下的栏杆也细细一条,好像稍不注意就会头朝下栽下去。苏安脸色发白,细白双手死死抓着贺长淮背部衣裳,勉强笑笑,“贺二爷,别逗我了,这快要掉下去了。”
“原来叶老板也怕掉下去。”贺长淮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苏安没听出来这句话的不对,一个劲地往前贴去,“二爷,放我下去。”
贺长淮一边愧疚对他的戏弄,一边又满足他的脆弱和依赖,低声笑笑,“叶老板,我在您这易水楼受伤了,您就没个表示?”
两人胸膛贴着胸膛,贺长淮眼一低,就看见叶老板从脖颈到臀部这一条内凹弧线,他赶紧移开眼,内心躁动,喉结滚了滚,又情不自禁移了回来。
“贺二爷,”苏安脚不沾地,感觉自己在腾空,他唇色都开始发青,“快点让我下来。”
用力抱着贺长淮,暗中不着痕迹靠近,苏安几乎能感觉到贺长淮结实的胸腹肌。
好硬啊,咯脸。
嘻嘻嘻喜欢。
贺长淮的那点愧疚转变为了另一种东西,他好像站不稳似地往后一退,苏安大惊失色,立马环住了他的脖子跟着扑了过去。
贺长淮抱住他,闷闷笑了好几声,“叶老板投怀送抱,这可让我怎么办?”
叶苏安心里恨透了他的戏弄,面上却还得含羞带怒地瞪了他一眼,“二爷觉得有趣?”
贺长淮轻咳一声将他放了下来,又变成了彬彬有礼的模样,“叶老板别生气,是我错了。”
苏安板着脸整理着衣衫,“贺二爷可没错。”
贺长淮转到他面前凑近,“话不能这么说,叶老板生气了,这就是我的错。”
苏安转了好几次脸,次次被他堵上,最后没忍住一笑,嗔了他一眼,“行了,二爷坐下,我瞧瞧您的伤。”
伤是一道瓷瓶口拉开的痕子,苏安给他擦了血涂了药膏包上,眉眼愧疚,轻声道:“牵扯二爷了。”
贺长淮毫不在意,冷笑一声,“那些人倒像是专门来砸场子的模样。若是我刚刚慢了一步,这瓷片就要砸在了你的身上,”想起来竟然有些后怕,贺长淮冷下了一张俊脸,煞气隐隐,“叶老板,这事就交给我了,你无需再管。”
苏安心里知道这可能还是李老爷搞的把戏,垂下眼,“那就麻烦二爷了。”
叶苏安惯会趋炎附势,贺长淮给了他好处,他就将刚刚被戏弄的愤恨压了下来,朝着二爷露出一个楚楚可怜的柔柔笑容。
*
双方都有意交好,在这一来一回间,苏安很快便和贺长淮熟悉了起来。
几日之后,贺长淮突然纵马拉了一个人到了胡同院子里。他大衣猎猎,马鞭火药味儿十足,嘴角冷酷下抿,十足十的阴煞脸,“叶老板,我带人来给你请罪了!”
叶苏安匆匆出来一看,被拴在后面跟了一路的李四少爷李簧已经口吐白沫地晕倒在后面。苏安大惊,下意识看向贺长淮。
贺长淮冷冷一勾嘴角,鞭子一声脆响下去,李簧立马一个诈尸坐了起来,哭着道:“叶老板,都是我不对,都是我不是。是我派人去砸你场子的,还是我害死纪玉生的,都是我的错,全都怪我糊涂!”说着就往地上磕头,“求求您饶了我这一回吧!”
苏安还没回神呢,那边的贺长淮瞧见他没有动静,又是一鞭子狠狠落下,用马鞭顶了顶帽檐,男人顶顶上颚,似笑非笑道:“道歉的不诚恳。”
李簧“嘶嘶”地趴在地上,血痕斑斑,有气无力地道:“叶老板,求您罚,您想怎么罚都行。”
苏安的目光在男人阴暗的眉眼处打转。
贺长淮在他面前总是风度翩翩,这样骤然来一下,倒是让苏安有种头皮发麻的战栗感。
贺长淮从马上翻身下来,一脚踹得李簧翻身滚到了叶苏安面前,叶苏安往后退了退,冷着脸,“李四爷,使不得。”
“使得使得,”李簧涕泪横流,把苏安当救命大腿抱,一个劲地想让背上那只皮鞋抬起脚,“叶老板,您说您让我做什么吧,做什么我都愿意!我都毫无怨言!”
叶苏安沉默了一会,红唇轻启,“那你就去给纪玉生磕三个响头赔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