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海当然进行了自辩!他认为自己应该算是正当防卫。但是法官陈瑞华反问了他一句,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力气很大,足以轻易打死人!
这个问题赵明海无法否定,只能点了点头。
紧接着陈瑞华问他,既然知道能打死人,当时为什么不控制自己,只要控制住他们就可以了,纵然控制不住石学民,但还是可以控制住武朝阳他们的。
赵明海反驳说他来不及细想,但陈瑞华认为这理由不充分。最后还是维持了这个判决,但告诉他可以上诉。
这其实让赵明海很无语,因为他很清楚不仅现在正当防卫与防卫过当的界定很难,甚至在以后的很长时间内都很困难,甚至在后来还出现被殴打者还手,被视为互殴的事情。
个人抗不过时代!也隐隐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把他往下推。赵明海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即使自己上诉也很难赢,而且在他不在的情况下,似乎也难以忍受这样这样的折腾,对于是否上诉赵明海犹豫了。
但是不等赵明海犹豫,法警就把赵明海押进了一间屋子,没过一会儿铁门“咣当”一声开了,赵士礼、郑桂芝、赵明江与两个法警走了进来。
尘埃落定,赵士礼他们终于被允许与赵明海见上一面,但是按规定一次只能见三个人,而且会面时间被控制在半小时到一小时之内。
赵明海看到赵士礼、郑桂芝与以前相比明显的苍老了!两人的头发似乎白了许多,赵明江也是一脸倦容。
见此突然之间赵明海心生愧意,心中好像有许多话要说,但偏偏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轻轻的喊了声:“爹、娘、大……”
“小孩……”
不等赵明海喊完,郑桂芝却一边喊着,一边抢了过来,伴随着她的动作,眼泪夺眶而出。
“肃静!”看守的法警喝了一声。
闻声郑桂芝、赵士礼、赵明江都不由的打了个哆嗦,郑桂芝伸向赵明海脸部的手一下子僵在了空中。
但随即她又慢慢的、试探性的伸向了赵明海的手……在握住赵明海受伤的那一刻,她却又突然笑了,然后一边摩挲着赵明海的手掌,一边喃喃道:“小孩,五年很快的,你在里面好好的……”
说着说着,郑桂芝又哭了,但脸上却又隐现出笑意——杀人偿命,是他们这代人朴素的法治观,赵明海能捡回一条命,在她看来已是天大的恩赐了。但是作为母亲她却又担心赵明海在里面受苦。
至于什么前途、得失之类的东西,在这一刻,在她眼里是不存在的。
“嗯嗯。”赵明海心潮滚滚,点头应着。
“这是给你买的东西,你带着。”这时赵士礼把一个青布包裹递给了赵明海。
“四,赔偿费已经交了,车的事你就放心吧!”赵明江嗡声嗡气的说道。
“嗯……”
……
半个多小时后,赵士礼、郑桂芝、赵明江走了出来。法院外,孙金龙、张志安、赵明海、赵明豪等人早已在法院的门口等待着……
须臾,警笛声响起,一辆白色闷罐车似的警车往开河市王楼监狱而去。与赵明海并排而坐的还有虞东东,作为这件事情的参与者他自然也跑不了。
当然还有刘军与他喊过来的三个帮手,只是他们没有赵明海与虞东东的待遇——少年犯的待遇。
他们被安排在另一辆车上,不过目的地相同。
……
几乎于此同时,一份南交的录取通知书来到了六亭县的邮局。这时赵明海的事情已经闹得纷纷扬扬,同时这时人的责任心都较强,分拣员看到录取通知书后,因为因为知道赵明海的事情,不知道该不该送,怎么送,毕竟送录取通知书这件事按规定是要本人签字的。
分拣完之后,分拣员再次拿起了赵明海的录取通知书,深深的叹息了一声,然后往邮政局业务综合办公室而去——拿不定主意,他当然只能向上请示了。
同样的业务科长也拿不定主意,实际上这样的事情,在六亭县邮政局干了一辈子,业务科长还从没遇到过。因此业务科长只能去请示局长。
而邮政局长也是没处理过这样的事,因为这事以前在六亭县就没发生过!不过,作为局长,他脑袋比较活泛,想着学生都归教育局管,于是给六亭县教育局长拨打了电话……
如此赵明海考上交大的事很快在六亭县城传开了,特别是在教育界,下午甘抗听到这个消息时,深深的叹了口气,叹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
下午三点左右的时候,交大的录取通知书送到了黄文婷的手里……
看着通知书上交大的名字,黄文婷不由的雀跃了一下,然后秀婉的脸上却出现了怅然若失的表情,随即问道:“叔叔,你知道那个赵明海考哪里去了吗?我是他同学。”
“他也考上了交大,可惜!哎……没这个命!哎……”
邮递员说完,再次轻轻的叹了一声。闻言黄文婷心里更是怅然若失了!
而就在这时黄文婷的母亲韩萍已经走了出来,看到黄文婷的录取通知书,她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
炮竹声响起……到了傍晚,黄建设闻讯赶来,听到了赵明海的事情后,也是重重的叹息了一下,随即说道:“大刚易折!”
……
王楼监狱在六亭县的西北,距离六亭县有近二百里路,实际上它不仅是一座监狱,也是一座煤矿,一座犯人的劳改场所
这时国家的轻工业还不发达,改革开放才刚刚开始,犯人们还没有踩缝纫机的机会,劳改的方式一般以重体力的修渠、挖地、开矿为主。不过因为国情的缘故,劳改还是以挖矿为主。
王楼监狱里不仅有成年饭人,也有青少年犯人,不过因为青少年犯人的特殊性,青少年犯人是被单独关押的。
而青少年犯人与成人罪犯分离也将是一个大趋势,因为公安部刚刚制定了《监狱、劳改队管教工作细则》,并下了通知,其中有一条就是青少年罪犯应单独关押,以教育为主,劳动为辅。
不过这时才刚刚下了通知,距离完全落实总是需要一段时间。
下午三点多了的时候,赵明海来到了王楼监狱的附近,通过对过焊着钢筋的车窗,赵明海远远的就看到了有七八米高的高墙,灰乎乎的,高墙上扯着带着刺的电网,高墙上每隔三五十米就有一名武警,草绿色的军装,荷枪实弹。
这其实是监狱管理的一个特点,监狱外围的安全由民警负责,监狱内部的管理由警察负责。
靠的越近,高高的高墙越是给人以一种压迫感,走的近了,看着高墙上的青苔,赵明海忍不住叹了口气:“王楼监狱,我来了。”
第141章 洗牌
而在赵明海到达王楼监狱的时候,赵明江开着小四轮,也回到了赵围子村。
小四轮进入村子之后,在路边乘凉的李围子村老少爷们就三三两两的跟了上去。其目的不同,有好事的,有来安慰的,也有别有用心的。
“老三,小四怎么样了?”
“他婶子,事情了解了没?”
……
小四轮停下之后,众人立刻七嘴八舌的询问了起来。郑桂芝心情不好,“还行,没什么事了”之类的含糊以对,赵士礼是个老实人,倒是据实回答了。
得到了答案,众人安慰了几句,又“呼啦”的散了。这其中就有赵士武的媳妇。
一摇一晃的回到家门口时,见赵士武正坐在石臼上摇着蒲扇,赵士武的媳妇立刻凑上去说道:“孩他爹,那小子判了,五年!”
自从得知赵明海出事之后,赵士武就觉得自己的春来了,应该有所作为,只是不知道赵明海具体的结果,他不敢擅自妄动,而今消息既然已经确定。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赵士武心里得意了一句,随即把蒲扇向他媳妇一指,说道:“你去明豪那兔崽子家门口骂两句去。”
“额……”
赵士武的媳妇愕然一愣,然后说道:“这无缘无故的……”
“你这笨货,又没让你直接骂他,就是在他门口骂,骂什么都行,让明金在你后面跟着。”赵士武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这其实是农村讹人的常用方式——指桑骂槐,当然农村讹人的方式不仅仅只有这些,还有言语打压,挪地界,争地边子,无中生有的诬陷等等。
赵士武的老婆毕竟是土生土长,瞬间就被赵士武点化。
“嗯嗯,我知道了,现在是不是早了点。”赵士武的媳妇说道。
指桑骂槐最好的时间是一早一晚,庄户人吃饭之前的时候;其次是中午的时候。
闻言,赵士武感觉自己确实急了点,摇了下蒲扇,说道:“嗯,等会吧,太阳落山前你再去。你去把明金给我喊过来。”
……
“谁偷俺的豆撅子了,你这个龟孙,你值当的吧!你的脸就不如一把豆撅子,谁偷俺的豆撅子你快出来告诉俺,不然俺天天骂你……”
傍晚时分,夕阳如涂之际,美景无限之时,赵士武老婆的叫骂声在赵明豪的家门口来来回回的响起,赵明金、赵明银兄弟两人叉着腰,斜对着赵明豪的门口。
院子里,赵明豪太阳穴上青筋直跳,他的媳妇紧紧的拉着他的手臂……
……
其实并不是仅仅只有李围子村在迅速的起着变化,在六亭县城也是如此!
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个重要人物的倒塌,往往会引起他所引导领域秩序与规则的重新洗牌。至于前去的人则逐渐成了传说……
当然就李围子村而言,赵明海虽然进去了,但余威犹在,又顾虑赵明海以后会出来,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现在还不敢对赵士礼等他的家人发难。
但是对于赵明豪这样,与赵明海关系较远的,他们就不会那么顾忌了。
当然赵明海的这份余威,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一些人心里日渐消磨……
……
时光回溯,过了两层门卫之后,押解赵明海的法警让赵明海、虞东东下了车……
赵明海搭眼一看,只见这片地方跟一所小学校差不多,面南朝北的房子,稀疏低矮的松树,四周高高的围墙,一个操场。
不过还是与小学校有许多不同,一是这里的房子低矮,都是由大石构建,几乎看不到砖块;第二是这里的房门都是铁门,透过剥落的绿漆可以看的很清楚;第三则是这里的色彩,因为是煤矿的缘故,煤粉太多,周遭都是黑乎乎的,甚至高墙上红漆刷着的标语,“积极改造,重塑自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之类的,也是黑乎乎的。
“这个时代监狱的条件也不好啊!”想到后世里监狱虽然铁栏森森,但也窗明净几的样子,赵明海心里心里不由的嘀咕了一声。
而在这时两个警察走了过来,两人的打扮一模一样,上身绿褂头,下身青裤子、扎着皮腰带、腰带上挂配枪、手中拿着警棍。两人的面孔刚毅,双目炯炯有神,动作利索,一看就是当兵的出身。
实际上在这个时期,法、检、监狱的人员多数是由专业军人担任的。
法警拿出一个本子后,其中一个警察看了看赵明海与虞东东两个人,然后在法警拿出的文件夹上签了字。
接收手续完成,法警自行离去,而后其中一个面色黧黑的警察,对赵明海、虞东东说道:“你俩跟我来。”
先是被带到了一个空旷的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副伟人的画像与一张桌子。然后听了管教讲了一大堆的管理规定,什么不得抽烟,不得违反生活作息纪律,违反者关禁闭、取消减刑资格,积极改造半年后有减刑机会之类的。
管理规定极多,一时之间赵明海并不能全部记住,但紧要的部分还是记住了。
宣讲完之后,管教拿出两个布条与四个别针,分别递给了赵明海与虞东东,示意他们别在蓝色囚服上面白杠的上面。
赵明海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82126五个阿拉伯数字。
这其实是罪犯编号,这种管理方式秦朝时就有了,后来发展成为正规的十位数编号制度,只是现在还不正规。
“现在我把作息时间给你们讲一下,早上六点起床,跑步,七点早餐,八点做工,十二点吃饭休息,一点半上班,五点半下班,七点学习,九点钟晚休,表现好者会有奖励。2126,2127,你们听明白了没有?”
赵明海、虞东东还不习惯被称作编号,闻声他俩不禁呆了一下,随即参差不齐的回道:“听明白了。”“听明白了。”
“大声点!”那管教大声喝道。
“听明白了。”“听明白了!”
……
接着赵明海与虞东东领了一套囚服,一个纯白的搪瓷盆,搪瓷缸子、牙刷、牙膏、毛巾、毛毯、枕头等标准的新人套装,然后在两个管教的带领下,来到了后排西侧的一个房间。
铁门“咣当”一声打开之后,其中的一个管教说道:“进去吧。”
赵明海与虞东东闻声而入,只见房间大约有二十个平方左右,刷着石灰大白墙,但很多地方依然有潮湿脱皮的痕迹。电视剧中的钢铁、木柴打造的双层架子床也是没有的,只是像东北的土炕似的左右两个大通铺,中间是一条约米半的窄窄的通道。
第142章 困境
当然房间里也有人,而且主要是人,门开之后,六个穿着蓝色囚服,上胸部有白布条,右胸上有着编号的青年犯人就齐唰唰的向赵明海瞧了过来。
当然他们的头型也与赵明海、虞东东一样,一律的青皮脑袋瓜子,甚至表情都一样,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80012,教教他们。”管教喝了一声,然后“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是!”里面最北边靠窗户的一个十六七岁、脑袋上有条长疤痕的方脸年轻人大声应了一声。
这人显然是这一个囚间的头目!因为他不仅被管教点了名,而且住在一个房间最好的位置处——有窗户可以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