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服
赵士礼、郑桂芝、赵明河、赵明敏、赵明兰的忐忑与希冀里，赵明海打开了皱巴巴的阄团，认真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四十九号。”
赵士礼跟着赵士智给牲口划号，赵明河刚才也跟着其他人在牛圈进进出出的，早已知道四十九号代表的是什么。
闻言，赵士礼与赵明河都觉得眼前的天色猛然一暗！
而郑桂枝、赵明敏、赵明兰还不知道这四十九号代表的是什么，但是她们知道赵士礼可能知道，因为赵士礼跟着划号时，她们看到了。
因此赵明海话音刚落，赵明兰便眼睛一抬，匆匆的向赵士礼问道：“爹，这四十九号是什么？”
赵明海也不知道四十九号代表的是什么，赵明兰问话之时，他也不由的瞧向了赵士礼。
而这时赵士礼酱紫的脸上涌出了自责、失望甚至是痛苦的神色，他干裂的嘴唇抖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话，再次抖动了一下，才颤抖着说道：“羊……”
郑桂枝、赵明敏、赵明兰是一心分到那头大青骡子的，又能干活又能推磨，还好侍候，没想到赵士礼分到的居然只是十二只羊，差距太大，闻言，郑桂枝、赵明敏、赵明兰一下子愣住了，随即失望之色不由自主的在她们的脸上流出。
赵明海也没想到赵士礼竟然只抓到一群羊！
在他的考虑中，赵士武这几个人肯定是已先挑拣好了好的牲口，但是拉犁七具，二十一头牲口，还会剩下十来头好牲口，纵然选到一头驴子，他也可以马马虎虎的过的去，但是现在……
可是他也清楚赵士武等人在挑拣了好的牲口以后，在当前条件下，是不可能故意针对赵士礼的，也就是说这可能是天意！
“麻绳单捡细处断，还是人弱天也欺！老子不服！”
天意与人为在赵明海心里交织、摩擦……他不能确定是老天这样安排，还是赵士武等人的作弊打乱了这种随机的秩序，导致了这个结果，但是纵然天意与人为都有，他也要一挽赵士礼一家的颓势——他不可能任由自己的人生滑向原来的赵明海的人生，也不能任由郑桂枝在他面前操心费力，劳累而亡。
即使是天意如此，他也要争一争，甚至是越是天意如此，他越是要争！
一股郁郁的火焰蓦然在赵明海心里升起。
……
而在这时赵明金牵着队里最壮的大黑公牛、大青骡子、枣红马走了出来。
赵明理、赵士孝、赵明亮等人在旁边羡慕的问着：“明金，这都让谁抓着了？”
“大黑牛是我二叔的，枣红马是士智叔的，大青骡子是我的，都是我给抓的。”
“你手气真好啊！”
“那是！”赵明金得意洋洋的回着，顺手把大黑牛的缰绳递给了赵明熊，枣红马的缰绳递给了赵明岭。
而实际上这些人的羡慕与疑惑他是能看出来的，但那又能怎样！他是明白这些社员的心理的，面对比他们强的，胆小而怕事，不平而鸣，是不存在的。
因为他清楚，这些社员也懂得这个道理，并不是什么人都有闹的资本，弱者的闹大概率只能收获更大的痛苦，强者闹了，才会有好处。
而就在赵明金得意洋洋之时，赵明豪与他媳妇张小翠牵着一头驴驹子、五只羊从牛圈里走了出来。
张小翠洗的一干二净的脸上，阴的像下雨，赵明豪目弱喷火，出来后就目光灼灼的寻找赵明海。
他也没想到自己的手气会这么差！居然只抓到了一头驴驹子与几只羊！
而他还没找到赵明海，一道冰冷的声音却突兀的在乱糟糟的人群里响起：“这不对，这次抓阄不能算，你们作弊！”
这句话横扫了所有的村干部，所有在场的社员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声到之处，简直像是一道巨雷一般，把他们劈了个里焦外糊，呆在了原地。
这些人里面甚至包括赵明豪，毕竟在原来的商议中，是他出头，由赵明海撑腰的，现在赵明海却先出了头！
而在下一刻所有社员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了赵明海的身上，却见赵明海正缓步往台前走去。
“四，你这是干什么？！”
这时郑桂枝反应了过来，一边大叫着，一边去拉赵明海的胳臂。
“四儿，你别乱来！咱惹不……”赵士礼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惊慌之下，跟着郑桂枝也拉扯着赵明海的胳臂，心里的话差点说了出来。
赵明海心里叹息了一声，轻声说道：“爹，娘，你们不要管，咱们不能任人摆布。”
说罢，只是轻轻一摆胳臂，便挣脱了赵士礼与郑桂芝的拖拽，大踏步往李松蒲所在的桌子走去。
“小二，二妮，三妮，你还不拉着你弟弟。”
赵士礼在后面一边喊，一边追了上去，这时赵士公、赵明亮却横叉了过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而刚刚到前面，赵士智便阴沉着脸，对赵明海喝道：“四，你干什么，还不回家去！”
赵士智声调如训斥小孩，说着对着他的两个儿子赵明峰、赵明岭使了个眼色。他也是没想到这层窗户纸会被自己的侄儿捅破！
“四儿，回家去。”
赵明峰、赵明岭也明白，再任赵明海这么闹下去，赵士智作为一队的小队长就会颜面扫地，他们一家子也会颜面扫地，见此两人一边说道：“四儿，别闹，回家去。”一边就去拉赵明海的胳臂。
对于这个既得利益者，又是小鱼小虾，赵明海理都懒得理，只是猛然双臂一抬……
赵明海何等力气，近来又得到了锻炼，下一刻赵明峰、赵明岭只觉的像是一股龙卷风向他们袭来，紧接着两人便被抛在了一边。
这时众社员对赵明海的认知，已是变成了能吃，有些力气，而今见赵明峰、赵明岭连赵明海的边沾都不沾，心里一下子恍然，赵明海的力气只怕是真不小！
而见此，赵士武的眼睛猛然跳了一下，然后急忙给赵明金使了个眼色。
赵明金是李围子村的民兵连长，赵士武的亲侄儿，身材高大魁梧，一身黑皮，浓眉黑脸，村里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大黑熊。”，与他四兄弟“四黑熊”一起，都是赵士武的左膀右臂，也是令赵明豪心里怯乎的两个人。
看到赵士武的眼色之后，赵明金明白这是赵士武让他武力清场，赵明金立刻把大青骡子的缰绳往他媳妇手里一塞，然后一边向赵明海迎过去，一边说道：“四，你小孩乱吵吵什么，有什么不满的，可以反映，咱们到大队说去。”
第34章 阻拦
说着，赵明金伸开黝黑、粗壮的手臂就去搂赵明海的脖子。
此时赵明海身子还没有完全长开，不过一米六多一点，而赵明金有将近一米八，这个身材在这个年代绝对称的上是大个子了！
而赵明金的如意算盘是仗着力气与身高，把赵明海掐走，这样一来处理了赵明海这个捣乱分子，而且杀鸡骇猴！
路上顺便就给赵明海一顿乱拳，出一出胸中的恶气——他也是万万没想到众人都不敢说的事，会被赵明海当场公布出来！
“明金，明金，你干什么？你不能这样啊！让我过去。”
赵明金的目的赵士礼看的明白，他虽然软弱，但护犊子之心还是极为浓烈的，眼见赵明海要吃亏，他尽力的喊叫着，猛的推开了赵士公，然后继续大喊着：“明河，明河……”
他是在吆喝人去帮助赵明海。
而这时赵明豪以为见真章的时候到了，“明金，你要干什么！”他大喝一声，把驴缰绳往张小翠手里一塞，提拳就上。
他不怕赵明海打不过赵明金，但却担心、赵明银、赵明英、赵明熊几个围殴赵明海。一句话，他担心赵明海双拳难敌四手！
赵明豪的大喝声瞬间吸引了绝大部分社员的注意力。社员们没想到又蹦出来了一个……但是看到是赵明豪时他们顿时心里恍然——赵明豪与赵士武的矛盾在村里几乎是公开的！
而就在这时，赵明金已经搂到了赵明海的脖子……而赵明海也是有心杀鸡骇猴，在赵明金接触他身体的那一刻，赵明海身子一倾，向他的肩甲窝处猛然用力一撞！
赵明海何等力气，早上为此又有意多吃了一些，现在又有意用力，赵明金只感觉像是被一只公牛猛然抵了一下。
而落在众人眼里，众人只看到赵明金像是喝醉酒似的，身子先是趔趔趄趄，紧接着终于倒地，打了几个滚才停了下来。
而在李围子村以前的力量排行榜上，赵明金的四兄弟，“四黑熊”赵明铁占据第一，赵明金与赵明豪不分伯仲，并列第二，现在赵明金在赵明海面前像个线团子！
打谷场里所有的社员都愣了！而在场的所有社员心里或清晰或模糊，但都知道乡村的底层逻辑——个人的力量往往是维持秩序的基础。
也因此下一刻众人心里反应不一，赵明兰的眼睛一下子睁到了极致，但大眼睛里全是惊喜，赵明河也是如此，赵士礼、郑桂枝脸上亦喜亦忧。而赵士武一帮子人脸色一下子耷拉了下来；对赵士武不满的，如赵明豪几家子，赵士公几家子则如赵明兰一样又惊又喜。
当然还有骑墙派，一愣之后瞪起了眼睛看大戏！但不论怎样他们心里隐隐约约间都有一种李围子村要变天的感觉。
至于赵士武，看到这一幕，却感觉心里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像是崩塌了。
而赵明金作为民兵连长，又知道赵士武倚仗他，又有力气，在村子里向来是嚣张惯了，并认为自己在村里是有脸面的人，何曾这样被人搞的灰头土脸过。
因此在他身子停下的那一刻，怒火直接斥满了他的胸臆，下一刻他“咕咚”一下，爬了起来。“明银、明英、明铁揍他！”大喊声中，他双眼赤红，直直的向赵明海冲了过去。
“明英、明熊、明银，你们要干什么？”
赵明豪见此大喝着，身子一横，把赵明银、赵明熊、赵明英拦在了面前。
“不知死的鬼！”
赵明海见此，清楚不把赵明金打败、打服，这事就改变不了，心里嘀咕之际，直接迎了上去……
见赵明海迎来，赵明金挥拳就打，赵明海也不躲避，在头部受到赵明金暴击的同时，他猛然间向赵明金的肚子挥出了一拳……
这完全是村汉的打法，谁力气大，谁能挨的住谁胜！但实际上两人都不会武术，就只会这种朴实的打法。
但是赵明金的力气是远远比不上赵明海的，就在赵明海头部微微眩晕之际，赵明金就“嗷哟”一声，腰部弯成一个大虾，像弹丸一般往后退去，栽了一个跟头后，一个打滚，手捂着肚子，跪在了地上，紧接着嘴里“哎哟、哎哟”着，黑脸也扭曲变形，千奇百怪。
而在这时赵明海的右侧，赵明银、赵明英、赵明熊已经与赵明豪在地上拧作了一团。赵明豪已被赵明银、赵明英、赵明熊压在身下。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家族战法向来是抱团而战。这也是农村都想多要儿子的一个原因。
见此，赵明海一跨步，来到了赵明熊的身后……
见赵明金的样子，赵士武心里的某个东西利利索索的塌了一半，心里慌乱之极，但是当看到赵明海走向赵明熊，护犊心切，让他更紧张了。
“四、四，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他一边大叫着，一边往赵明海身边奔去。
就在赵士武大叫之际，赵明海已经弯下了腰，把赵明熊的腰带轻轻一提，然后像掷稻草一般，把赵明熊扔到了麦草垛上。
去了赵明熊，赵明豪立刻一骨碌，爬了起来，照着赵明英与赵明银脸上猛然挥出了两拳。
“四，明豪，你们可不能这样，有话好好说。”以为赵明海还要动手，赵士武急忙扯着赵明海的胳臂说道。
而在这时赵明海感觉到一股怨恨之极的目光，抬眼一看，赵明金的媳妇正一边瞅着他，一边搀扶着赵明金离去，手里牵着的却是那头大青骡子！
“给我站住！谁都不准把牲口牵回家，我有话要说！”见此赵明海急忙大喝道。
要是在寻常，这话落入其他人眼里，只能是年少狂妄，但是现在所有牵着牲口的社员都停止了走动，停在了原地。
赵明金的媳妇更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颤，停了下来。
见此，赵明海才一把抓住赵士武的胳臂，轻轻一抬，半架着赵士武来到了赵士功所在的桌子前，然后说道：“二大爷，我有个事想当着老少爷们的面，跟你说道说道。”
胳臂被赵明海的手握着，赵士武感觉像是被老虎钳子钳着，头上已是冷汗淋漓。
而在李围子村说一不二已经很久了，赵士武从来没有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反对过，事情太猝然；也未曾有过拳头比不过别人的时刻，此时他心中已经失去了分寸，只想赵明海赶紧把手放下来。
因此闻言，急忙说道：“四，你说、你说。”
第35章 分配
说话间其点头含笑之态，已在不知不觉中带了一些卑微。
而这时打谷场里所有的社员眼珠子几乎都盯在了赵明海与赵士武身上，闻言一颗心更是堵在了喉咙眼。
“二大爷，我想问你，你是不是抓了大黑牛，明金哥得了青骡子，士功叔得了大黄牛，我小叔得了枣红马，怎么你们村干部得了好牲口……”
见大众的怀疑被赵明海具体的讲出来，赵士武一下子慌了，急忙说道：“那是他手气好，手气好……”
受赵士武打压多年，今天终于可以逮住了回击的机会，赵明豪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截断了赵士武的话：“他手气好，还能次次抓的阄都好，这谁信呢，你把老少爷们当憨子看呢！”
“对、对、对，是这个理！”
“谁能次次抓的都是好阄！”
“俺们也不憨！”
……
有赵明豪开了头，他的叔伯兄弟、堂兄弟赵明轩、赵明宇、赵明楼等纷纷附和。
而在这时赵明豪又大声说道：“这是明摆着的事，你们几个干部先把好阄藏了起来，然后让明金假装抓阄，走个过程。二叔，你说是不是？”
赵明豪这话一出，赵士武、赵士功、赵明金、赵士智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但是这事不论怎样，赵士武都不想当场承认，他依然结结巴巴的反击着：“这个、这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