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唐青山看着成章的神态变化，却没有多讲，只是眉头微蹙，盯着成章问道：“沈家，小成，你说的是哪个沈家？”
“还能是哪个？就我们琉璃厂那个！”
“那个沈家？他沈家现在还敢插手你们琉璃厂？”
“唉！唐师傅，不瞒您说，我正为这事儿发愁呢！”
“这么说，你还没卖他？那你说你买了？”
“啧！唐师傅，沈家既然盯上了，卖不卖又有什么区别？他家要是一句话说我那物件儿是假的，那我这铺子都假的，岂不是我成古斋的招牌都要被砸了？以后更甭想在琉璃厂这块儿做生意了！”
“这……倒也是！他沈家现在还是有这个权威！”
听着两人跟打哑谜似的交谈，黄建军都懵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到底是卖了还是没卖？什么沈家，哪个沈家？这么厉害，说是假的就假的？
黄建军一个个问题蹦出来，看着两人，从两人此刻的表情中，黄建军知道，自己要买的金丝楠木的木柜怕是有人想截胡！
嘿！跑我黄建军跟前儿截胡？那怎么行！
不过……唐师傅应该不能是联合这个成掌柜给我做局吧？
对于古玩行做局这事儿，黄建军从后世而来，听的、看的可太多了，眼下唐青山和成章两人这种打马虎眼的对话，还跟他要买的金丝楠木柜有关，他不由立刻想到了这一层。
想定，黄建军不由开口：“唐师傅，成掌柜，容我插一句，不知道您两位刚才……提到的沈家是……”
成章一双斗鸡眼看了黄建军一眼，微微摇了摇头，眉头依然紧皱着：“这位……黄……”
“小成，喊他黄老板就成！”
听到唐青山这么介绍，黄建军也不以为意，前门那块儿喊他黄老板的多了。
但却见成章在这会儿快速从柜台后走了出来，再次上下打量黄建军：“你们黄家也要掺和一脚？不过，黄家不是早就退出四九城古玩行了吗？并且我记得你们黄家只对青铜明器感兴趣才对啊！”
啊？这都什么跟什么？
黄建军不明所以地看着成章，又回头看向唐青山。
唐青山神色间却没有任何的异样，没有多少肉的腮帮子微微颤了颤：“小成啊，若是有黄家出面，你这边压力是不是要小很多。”
“五脉许家没落，药家隐退，黄家退出古玩行并退走四九城，刘家退居桃园村，只剩下沈家留在咱琉璃厂！哼！当初要不是黄家保他沈家，沈家老爷子也甘愿把全部家当捐出，哪儿还有现在的沈家？”
成章冷哼了一声，继续道：“他沈家当初倒卖文物做的龌龊事儿不少！我瞧不上他沈家！这也是我发愁的地方！不过……唐老哥，这位黄老板真来自黄家？”
“若真是来自黄家，我何止是压力小很多，我完全没压力，我就是把那件儿金丝楠的木柜送给黄老板都可以！”
听成章对唐青山的称呼都变的亲切，黄建军刚想开口否认，却被唐青山拉了一把。
“其实，看上你那木柜的也不是我，就是这位黄老板，咱们要不详谈？”
“详谈我看就不必了！”成章再次打量黄建军，眉眼间的愁色不减，“若是黄老板手中有黄家信物，我直接送都无不可！就是不知道黄老板今儿带没带黄家信物？”
黄建军神色虽然没太多变化，但心中暗道：我上哪儿带什么黄家信物？黄家信物是什么东西？不对！什么黄家！我虽然姓黄，但显然跟成掌柜说的黄家一点儿都不沾边！
第266章 博古纹大龙柜
等黄建军和唐青山从成古斋出来，天色早已经黑了，街道上的灯光微弱，并不多。
“唐老哥，黄老板，既然谈妥，烦请下次带着黄家信物过来，我必亲自带您二位去把木柜送您府上！”
“得！成掌柜，咱们下次见！”黄建军点点头。
他们三人，刚才谈是谈妥了，但成章死咬着黄家信物不放，他哪有什么信物，如今只能等会儿问问唐青山是什么意思了。
并且这一趟过来，黄建军可不仅仅只有这么一个疑问，他对颇有江湖色采的“五脉”这两个字眼儿也有些好奇。
顺着琉璃厂朝东走，一直出了这条街拦了一辆三轮车直奔前门大街而去，唐青山一路上都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也示意黄建军先别问。
等来到唐青山的住处，还是那个木器回收站，站内仍有木料的香味儿萦绕，只不过这里的营生可已经停了。
进了屋，倒了茶，唐青山邀黄建军坐下，这才神色舒展开。
“黄大师傅，给您告罪了！”
“唐师傅，告罪不告罪咱先不说，您还是先解答解答我的疑惑吧！我怎么今儿感觉被你给拉跑偏了？”
唐青山再次拱手抱拳，带着歉意，这才回应道：“其实，我就是借着您黄大师傅这个黄姓儿的名头用一用，您先甭生气，听我慢慢跟您讲！”
说着，唐青山也不废话，开始讲起来：“琉璃厂呢，自古玩这一行形成规模之后，咱民间就有五家联手掌控了琉璃厂的古玩行，他们分别是许家、药家、黄家、沈家和刘家。”
“他们都有各自擅长鉴定的领域，许家擅长鉴定金石玉器，药家擅长瓷器，黄家擅长青铜明器，刘家精通字画，这沈家，擅长的就是木器的鉴别。”
“哦？这么说，成掌柜怕沈家就是因为这一点？而他也把我当成五脉的黄家了？”
“没错！”
“但我可跟黄家一点儿都不沾边！更甭提什么信物了！”
黄建军笑着摇了摇头，抿了一口茶，暗道：甭说沾边儿了，我这个黄家甚至跟四九城黄家都不会有一点儿关系，我一家子可是我奶奶从南边逃难跑过来的。
“黄老板，如今为了那件木柜，我也是没办法了，那木柜绝对是宫里流出来的……”
“那唐师傅您也不必如此吧？一个木柜，就算是金丝楠的，也大可不必这般！”
“黄大师傅，您忘了，小成说过，沈家会倒卖这些物件儿……”
“倒卖？这在这一行不属于正常吗？”
“平常来说，是正常，但他沈家喜欢跟外人做生意，黄大师傅，您明白我话中意思吧？”
“你是说，怕沈家到手之后把那件儿金丝楠木柜倒卖给外国人？”
“没错！沈家就是这个尿性！尤其是沈老爷子死后。也只有他家老三，在沈老爷子死后曾全力阻止过不让沈家跟外国人做买卖，但被他两个哥哥联手下套给逐出沈家了，说不准早已死在外边儿了！”
黄建军明白了唐青山的意思，但随即又是苦笑摇头：“唐师傅，您这么讲我就明白了，我倒是愿意帮这个忙，但是我出的起钱，可我是真拿不出什么黄家信物。”
却见唐青山也松了一口气：“黄大师傅，那您太小瞧小成这个人了，您甭看他刚才一直咬死黄家信物，实际上他就是跟你走个流程，你不是黄家人，今儿从他铺面出来后，那就是黄家人！他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件儿木柜落在沈家手里的。”
“哦？”
黄建军眉头一挑，这会儿明白过来刚才成章关店门拉着两人进成古斋后院聊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话题的原因了。
显然谈这么久，是为了做给外人看的！
“那成掌柜不怕沈家报复？”
“这……”唐青山有些尴尬，随即摇摇头：“沈家怕是不仅会报复小成，还有可能要找您，这也是小成愿意直接把木柜送您的原因之一，想让你假冒黄家人的身份，把沈家吓退！”
“送我？唐师傅，咱们刚才谈这个了吗？不是说……”
唐青山摇头：“是送！也只有送才能让沈家那些人认定你就是黄门黄家人，他不愿意给我也是有原因的，我现在身在故宫，人在明处，他是担忧怕给我引来麻烦。”
哦？怕给你引来麻烦，所以送我了？嘿！这不是给我引来麻烦吗？不过到底是什么木柜？值得唐青山这么做？
黄建军隐隐也有一抹怒火，但暂时隐忍不发，只是对唐青山竖了竖大拇指。
“唐师傅，您两位不愧是忘年交，没想到咱们仨坐在一块儿谈那么些时间，合着，你俩就已经交换了这么多信息？”
他现在是真信唐青山这个近六十岁的人和成章这个三十三岁的掌柜是忘年交了，不是忘年交怕是读不懂对方这么些意思。
唐青山再次带着歉意地笑容：“小成为了保住成古斋的招牌，其实早就跟我讲过一些，他一直在跟沈家周旋，这事儿我没有提前跟您黄大师傅说清楚，多有冒昧！”
唐青山说着，就起身对黄建军鞠了一躬，黄建军也是侧了侧身子，但没有完全避开。
“唐师傅，你还是先给我说说那木柜到底是什么物件儿吧？我到现在可没看到它模样！”
唐师傅扫了一眼门窗，压低声音说道：“我们叫博古纹箱柜，民间也叫它大龙柜，乾隆所用，全金丝楠木打造！”
听到这个名头，黄建军眼神瞳孔都不由缩了缩，因为这玩意儿他在后世故宫博物院见过啊！
“唐师傅，您说的真的假的？”
“看来黄大师傅听说过这个名头，我半点儿没掺假，小成手里的确实是博古纹大龙柜！据小成说，是成家老爷子早些年到手后就被他一直藏起来了，就是不知道最近怎么着被沈家得到了这个消息，他才找的我，然后我又找了您！”
“成！这事儿我可以应下，但那件儿木柜若是落入我手，我可不会再给出去！”
“黄大师傅，我们现在的目的只是保住这件儿东西不外流，只要在您手里不流出去就成！主要是我和小成都怀疑，这件木柜之所以被扒出来，是沈家又联合了外人想盗走咱们的……”
“唐师傅，别的我不管！我可先说好，入我手，就没有再出去的道理！”
“嗯！黄大师傅，不瞒你说，入你手之后，我会跟我徒弟暗中制作一件儿赝品并交由故宫内保管，希望您能遵守承诺保护好它！这么些年跟您相处，我知道您尤喜爱这些木器，我就是个木痴……”
“唐师傅，您也不用多讲，事儿我应下了！这样，钱若是成掌柜不要，我呢，也跟您交换一条消息。”
黄建军点头，大龙柜在前，他是不可能放弃的，这物件儿可是独一份儿，其价值可想而知。
“什么消息？”
“据我所知，公私合营将在五五年逐渐展开……”
听黄建军提到“公私合营”，唐青山还有些愣神，好似在说：这怎么扯别的话题？公私合营跟眼下有关系吗？
但唐青山也没多问，听黄建军继续讲着。
“您呢，让成掌柜今年就开始转行，我看了他铺面，很适合改行做笔墨纸砚的买卖，您可以转达给他，看看他意思，或可保下他成古斋的招牌！”
“黄大师傅，容我问一句，为什么要转行？”
“唐师傅，文物商店、信托商行早就有了，您也算是行业人，还不知道这里面套路吗？买仨，卖俩，当一个！这是标准的投机倒把！全面公私合营怎么可能允许继续买卖？”
所谓“买仨、卖俩，当一个”就是古玩行的套路，一个物件儿，您要买，就得花三个钱来买，要卖，那就只能卖两个钱，而若是要当，就只值一个钱了。
而国营委托商店就是干这个的，并早在解放后就已经在四九城出现，最大的大通委托商行，就在大栅栏内，其后东单、西四、鼓楼前等地方都有委托商店。
委托商店，主要是两种形式，一种是正常买卖，一种就是托卖，相比于直接卖给店内，要贵上一些，并且还要手续齐才给托卖，卖出去后要收一定的手续费。
除此之外，就是卖给文物商店，相对更便宜！
“黄大师傅，您说的这些在古玩这一行很正常！”唐青山有些不以为意。
黄建军笑了笑，这个时候，谁不是这么想的？但谁又能想到，在56年全面公私合营后，古玩这一行会被全面禁止，琉璃厂有些铺面的招牌到时候都保不住，更甭提后面奇峰后了。
“公私合营，古玩这一行就是典型的投机倒把！唐师傅真认为能让干下去吗？要不然现在已经全部改成国营的文物商店和信托商行是干什么的？”
唐青山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他也近六十岁了，被黄建军这么提了几句后，终于是反应过来了。
“这么说琉璃厂以后……”
“没错！等木柜转到我手里，你找个时间劝成掌柜尽早改行吧！最好年中前就改！或者大龙柜转我手后就直接改。”
“成！等大龙柜入您手后，您这话我事后再跟小成讲！也烦请黄大师傅保管好大龙柜！”
听到唐青山这话，黄建军笑了，知道唐青山还是为他考虑了，刚才的火气也散的七七八八了，唐青山确实是一位正儿八经的木痴。
“放心，我自有藏好的手段！”
一老一少，以茶代酒碰了一杯茶水，双方默契在这一刻达成。
……
第267章 徐慧真再拒贺永强，刘海中后悔痛哭
夜幕下。
黄建军从唐青山住处离开来到了蔬菜瓜果铺。
这时候铺面自然是已经关门了，他就是来推自行车的：“师娘，小师妹，你们回去吧！夜风还是冷的，我这就回院儿了。”
“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