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是栽赃嫁祸。
前面说过，空性只是性格不讨喜，又不是傻子，自然是看得懂眼色的，见六位同道面色有异，正欲开口发话。坐他旁边的一位面相精干的和尚就宣了一声佛号，阻止了他。
从目前的迹象来看，朝着少林不利的方向发展。是以此人才提醒空性不要多话了，免得弄得不可收拾。空性会意，遂闭口不言。
李道成瞥了这和尚一眼，对着六位见证者一拱手：“诸位皆是一门尊长，久经世事，见多识广。对两事有何看法。”
孙百草道：“老夫认为武当占理，少林控诉张五侠灭龙门镖局一事，证据不足，还需谨慎考虑。”
他说的是张五侠，可见其心中倾向。
空性忍不住回道：“此乃龙门镖局幸存者亲眼所见，少林弟子，不会凭白污蔑人。”
少林弟子就全是圣人了么？——孙百草暗道这和尚真是不知所谓，也知道和此等不通俗务的人，掰扯不清，索性就举杯喝茶，闭口不言，心里却倾向于武当。
峨眉武当向来同气连枝，静玄师太旁观者清，说道：“凶手既能灭龙门镖局满门，可见其身手武功远胜龙门镖局诸人。为何会独留下证人？似乎生怕他人不知道凶手是谁一般，这不合常理，其中定有蹊跷。”
唐文亮打了个圆场：“依我之见，俞三侠遇袭和龙门镖局遭劫，或许皆另有隐情，似有奸人从中作梗，挑拨两派关系。”
石知味、于满仓、王威皆是点头不已：“武当少林，举足轻重，一举一动，皆与武林大局息息相关。望小真人、宋大侠和诸位大师明察。”
此时，那位提醒空性的精干和尚站起身来，冲众人一拱手：“小僧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李道成道：“这位大师怎么称呼？”
两派因张三丰出身少林一事，关系实在算不得和睦，两派弟子平日里交集也不多，相互不识也正常。
那和尚自我介绍道：“小僧圆慧，忝为本寺达摩堂长老。”
“原来是圆慧大师，大师有什么意见，但说无妨。”
圆慧道：“龙门镖局幸存者指证贵派张五侠一事，相关证据不足，就此作罢。本派日后自会多方查访，找出真凶将其绳之以法，以慰受害弟子在天之灵。”
说罢，冲六侠和李道成一礼：“本派原意只是将此事知会贵派一声，并无问责之意。是我们没说清楚，引发误会。小僧向诸位致歉。”
李道成伸手虚虚一扶：“大师请起，我代表众师兄接受大师的歉意，此事就此作罢。”
见状，静玄、唐文亮六人皆是心中欣慰，总算没有白费口舌，少林还是听劝，没有把事情扩大化的意思。
宋远桥、俞岱岩、莫声谷、殷梨亭四人则对小师弟的手段大感佩服，本派明明已查明真凶，小师弟却仍然把此事扣少林头上，三言两语，就除去张翠山的嫌疑，让少林和尚致歉。
俞莲舟和张松溪则很是欣慰，颇有此子类我，手段老辣，可堪承担起门户的意思。
少林方面，其他三个圆字辈和尚面色如常。空性则冷哼一声，就欲开言，随即忽有又想到了什么，似有顾忌，遂闭嘴不言。但是面沉如水，显是心中不爽。
圆慧心里也不太爽利，本来空闻方丈是交代空性师叔，把龙门镖局之事给给武当通报一声，奈何空性师叔不通……率直质朴，急吼吼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将事情捅了出来，还选在人家祖师爷九十大寿宴客之时……
让本寺通报变问责，有理变没理。连累自己给他收拾首尾，低头给人家致歉。
当然，诚如静玄等见证六人所说，少林武当一举一动，皆关乎武林大局，自家受些委屈是小，但是关于武当反责俞岱岩遇袭一事，还需掰扯清楚。
不然，一个处理不好，把事情闹大了，最后搞成两派火拼……他圆慧的小身板，可负不起这个责。
想到这里，圆慧又朗声说道：“龙门镖局一事，已经说清楚了，但关于俞三侠遇袭一事，小僧还有些不同意见。”
“哦，大师有何高见？”
圆慧道：“少林武学，遍传天下，江湖中卧虎藏龙，亦不泛能人，可将本派武学练到精深处。所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此类人物中出个一二奸恶之徒，亦是再所难免。”
“是以，小僧认为，袭击俞三侠的凶徒使得是少林武功，不代表一定就是少林弟子。”
静玄等人认为，圆慧此言虽也有些道理，但他忽视了一点，袭击俞岱岩的，是一伙六人，不是一个两个。是以行凶者绝非江湖散人，而是出自某个居心叵测的势力之中。
李道成点点头：“大师言之有理，既如此，武当就撤回对贵寺的问责。咱们就各查各的，俱不牵扯彼此。大师意下如何？”
“啊？”，圆慧就是一愣，浑然没料到对方轻易就放下此节，随即就反应过来，武当应该是有了明确线索，而且人家本也没有拿此事问责己方的意思，不过因空性师叔行事莽撞，搅了张真人寿宴，惹得七侠不喜，这才将此事提出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
想通关节，圆慧不由暗自苦笑不已，对空性的怨念，也不由加深了几分。回道：“互不牵扯就好，那咱们就说定了。”
李道成道：“你我两派本就井水不犯河水，不过庸人自扰，平白多生事端而已！”
见空性脸色难看，索性就加了一把火：“圆慧大师，武当同意和解，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哦，道长但说无妨，小僧洗耳恭听。”
李道成不客气的道：“恕我直言，贵派空性大师，似不通俗务，行事有待商榷。劳烦大师回贵寺之后，将今日之事，以及各位见证者的看法意见，俱都原原本本的转告贵寺空闻方丈。大师意下如何？”
被人当众挑刺，人家明摆着向己方师长表示不满，圆慧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不过真要说起来，还是空性师叔先把事情做差了，怪得了谁？
只得应是：“小僧省得。”
空性则大为不忿，认为见证六人俱偏袒武当，偏偏又口舌灵活，能言善辩。自家口拙，有理也说不清。
结果就搞成这样，原本有理的事情，也变成了没理。
嘴上讲不过，却可以在手上讨回来，想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对李道成一拱手：“李道长能言善辩，老衲佩服！素闻贵派七侠，俱是艺业惊人，在江湖上声名远播。老衲想和各位讨教几招，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李道成也正有此意。就算这和尚不说，他也会提出切磋，教训这不通人情，行事操蛋的和尚一番。
“好，少林武功，在江湖上好大名头。我闻名久矣，也想见识一下。”
当下几人一起出门，来到院中，观摩李道成和空性切磋。
空性生性好武，是少林四大神僧中佛法修为最浅，最喜欢和人交手的，出得门来，立马就拉开架势。见李道成背负双手，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由心中火起。
寒声质问道：“道长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少林武功不成？”
圆慧四僧脸色也很不好看。
李道成还好心解释了一句：“四位大师别误会，贫道并非看不起少林武功。只是看不起空性而已。”
说罢，对空性说道：“和你这种武功的交手，还要我先出招的话，那就是在欺负你。为公平起见，我先你三招！”
这话说得太大了一些。
少林四大神僧，享誉江湖。俱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顶尖高手。这天下除了张三丰之外，谁敢说让空性三招？——就连心里倾向于武当的静玄六人，也为之皱眉，觉得李道成太狂妄了。
空性更是听得心中无名火起，厉喝一声：“既如此，老衲就得罪了。”
喝罢，一步跨出，一式青龙探爪，袭向李道成面门
静玄等人俱眼界不凡，看出空性这招青龙探爪，暗中蕴藏数十种精妙变化，隐隐笼罩住李道成上身十余处要穴，无论接下来李道成如何变招，俱难逃此招锁拿。
第24章 大师为何舍本逐末？
空性乃是少林四大神僧中，最痴迷武学的，一身武功可在空字辈师兄弟中排到第二，只略逊空见一筹。佛法修为反倒是掉车尾。
此刻含怒出手，一记少林龙爪手之青龙探爪使出，自是威势惊人。看似简单的一爪，却蕴含着十数种精巧变化，李道成上身十数大穴，俱在此招威力笼罩之下。
五指在苦修数十年精纯易筋经内功的加持下，比起钢钩来，也差不了多少，纵是一重铁甲挡在面前，也能一爪戳出五个指洞来。
静玄、唐文亮六人，见了空性出手威势，都暗中心惊不已。
他们自忖若是易地而处，换了自家面对空性这一记足以截金断铁的龙爪手，除了暂避锋芒，用轻功游走闪避，消耗对方的锐气，再寻机反击之外，也没啥其他办法。
见李道成犹自托大，还是站立不动。六人不由暗自为他捏了一把汗，若是空性怒极之下，不肯收手，伤了对方，才和解的少林武当两派，怕是又要凭生波澜了。
再说宋远桥兄弟六人，知道李道成武功很高，但到底有多高，他们也没见过。但空性这一爪的威势，却就在眼前，他们心里也没底。
一时间，除了伤势未彻底痊愈的俞岱岩外，其余五人皆是提气蓄劲，准备随时出手干涉。
眼看空性一爪就要临头，李道成仍然不闪，宋远桥几人身子一动，就要出手拦下空性。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观战的众人差点把眼睛都瞪落出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空性一爪落下，李道成脚步仍然没动，但空性却仍然抓了一个空。
如此大违常理的一幕，让观战诸人都不敢置信，不过他们到底都是一方高手，凝神望去，顿时就发现了端倪。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李道成已经运起九阴真经中的缩骨之法，调整身形，使得身材比先前单薄了些，让过了空性这一爪的落点。
而空性这等顶尖高手，在出手之前，都预先打好了提前量。眼光随意一扫，对手的武功路数，空间距离的把握，对手可能应对的招式，都了然于心。出手的力道也是恰到好处，既不会多用一分力，也不会少上一分。
所以李道成这招实际是取巧了，也只有针对空性这等把武功练到骨子里的顶尖高手才有用。若是遇上那些粗通拳脚的，这招反而没用了。因为人家根本就没有这个控制力。
当然，再是取巧，但是对李道成表现出来的素质和功底，众人皆是为之叹为观止。
正因为他们皆是高手，所以才更加明白，要达成李道成表现出来的效果，无论是胆气、内劲、临敌预判力，还是对骨骼肌肉的掌控，都要达到通神入化之境。缺一不可。
“好胆气！再接我一招。”
空性嗜武成痴，见自家势在必得的一招，被李道成用如此出人意料的方式躲过，他眼前一亮，怒火退去几分，心境恢复空明，又是一记黑龙出海抓出。
去势比先前那招青龙探爪更疾，更猛，更精妙。
这次李道成终于动了。在空性这等顶尖高手面前，取巧的招数，也只能使一次，再使就没用了。
空性攻势迅疾，李道成却退得更快，在观战的众人看来，他就如同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一般，还未被空性抓中，就先被其出手的劲风，给吹得飘了起来。
空性的第二招，自然又落了空。
“好轻功！再接我生平最得意的一招！”
空性目光一凝，知道眼前这年轻道人，武功之强，功力之深，轻功之高，实是自己生平仅见，就连二百年来唯一练成本门最高练体绝学，金刚不坏神功的空见师兄，似乎也逊色这道人几分。
空性心知自己绝不是此人对手，但是，众目睽睽之下，若真像对方说那样，让上自己三招…
那少林千年威名还要不要了？
少林四大神僧的脸面往哪里搁？
所谓欲戴皇冠，先承其重！
千年大派的招牌，四大神僧的声威，让空性没有退路，只能拼出全力，放手一搏。
空性有这个自信，在自己爆发全力之下，就算是张三丰，也难以让招。
圆慧四僧也是面色凝重，死死的盯着空性和李道成。
今天空性师叔可以输，但绝不容许对方真让他三招。
空性深吸一口气，吸了足足十几息功夫，看那架势，似乎要把整片天空都吞了一般，肚子如同十月孕妇一样高高鼓起，随即导气下行，肚子恢复原状，双腿却瞬间膨胀了起来，如同象腿一般……
“云龙九现！”
空性暴喝一声，双脚在地上一跺，纵身扑出。
观战众人俱是两眼一花，只觉场中突然多出了几个空性。
原来，空性此刻火力全开之下，速度达到了一个全新的界限，居然瞬间拉出了六道残影，六道身影的双手也是姿态各异，或抓或拿或锁或扣，同时攻向李道成周身各处要穴。
速度之快，已然超出在场诸人之中，功力最浅的于满仓、石知味两人神经反应，说白了，这时他俩就连战局发展如何都看不明白了。
殷梨亭、莫声谷、孙百草、王威四人勉强跟得上。
完全看明白的只有圆慧四僧，一宋一张二俞，静玄、唐文亮这十人。不过，他们此时也是心无旁骛，双眼牢牢锁定战局，无暇代入对战的两人思考了。
只见，面对空性这速度快到化身为六的一招，李道成真的飘了起来。就如同清风白云一般，失去了重量，虚不受力的飘在虚空。
空性武功再高，拳脚再重，身法再快，能打败高天白云么？
能打败拂柳清风么？
空性的云龙九现，再疾再快，也不过把李道成吹得随着他拳脚带起的的劲风而顺势飘飞而已，身体与空性的拳脚落点之间，始终保持着三寸距离。
短短三寸，却在此刻变成了天涯。
飘飞躲避中，李道成还有闲暇点评，“不错，以我看来，当今天下高手中，你足以排到前十了。”
宋远桥、俞莲舟等十人看得真切，此刻李道成双脚已经完全悬空了。
这已经不是人间的轻功，即便传说中当年达摩一苇渡江的绝世轻功，也需要在芦苇上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