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一起,她心头莫名一揪。
那小子断臂处的伤,看着就邪门,墨绿色的腐蚀痕迹,闻着都隐隐作呕。
她蹙着眉,正打算唤个心腹弟子去寻人,或者干脆.嗯?
院墙根儿的阴影里,一个脑袋鬼鬼祟祟地探了出来,左右张望,活像只准备偷鸡的黄鼠狼。
“方铁柱!”
南宫婉声音不大,却带着结丹修士特有的穿透力,精准地砸在那颗脑袋上。
那脑袋一缩,随即,一个灰头土脸、袖管空荡的身影才磨磨蹭蹭地挪了出来,脸上堆满了意外被抓包的讪笑:“哎嘿嘿长老,您.您起这么早啊?”
南宫婉没接他这拙劣的寒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除了更脏点,倒没见新伤。
她眉头微蹙:“日上三竿了!你属乌龟的?爬也该爬到了!”
方宇心里翻了个白眼,我又不上班,起那么早干嘛。
他下意识就想回一句自然醒是基本人权,但瞅见南宫婉那张明显带着关切和一点点没睡好的烦躁的脸,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啊,啊我是外门弟子,当,当然早上起来.”
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大清早该干嘛来着?
他脑子里飞快闪过黄枫谷杂役的日常——劈柴?挑水?扫落叶?.
电光火石间,一个极具画面感和冲击力的答案脱口而出:“回长老!早上挑大粪去了!”
空气,凝固了。
南宫婉那双清冷的眸子,瞬间像是被投入了深水炸弹。
她看着方宇那空荡荡的袖管,看着他脸上那副俺就是老实巴交干活人的表情,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一幅幅极其生动、极其惨烈、极其憋屈的连环画:
画面一:清晨,天色微曦,断臂少年方铁柱,咬着牙,单臂颤抖着,试图将沉重的粪担子架上肩头,旁边几个趾高气扬的内门弟子,捂着鼻子,指指点点,发出刺耳的嘲笑:“残废就该干残废的活儿!挑粪正合适!哈哈!”
画面二:崎岖山路上,粪桶剧烈摇晃,恶臭弥漫,少年一个踉跄,沉重的担子脱手,污秽之物泼洒一地,溅了他满身满脸,周围是更放肆的哄笑和鄙夷的眼神,他默默爬起,用仅剩的右手,徒劳地试图清理
画面三:阴暗潮湿的杂物间角落,少年蜷缩着,精疲力竭,空荡荡的左肩伤口在肮脏衣物的摩擦下隐隐作痛,无人问津,无人包扎,只有冰冷的空气和挥之不去的恶臭.
“岂有此理!”南宫婉胸口剧烈起伏,一股无名怒火直冲天灵盖!他们怎么敢?!一个在血色禁地那种鬼地方断臂求生、还能带回资源的弟子,竟被如此作践?!
就因为他断了条胳膊?!
那些“土豆”.那些他用命换来的、沾着血和泥的“土疙瘩”.瞬间在她眼中化作了血泪凝结的勋章,沉重得让她呼吸都有些不畅。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却冷得像冰碴子:“过来。”
方宇被她眼神里翻滚的“悲愤交响曲”弄得有点懵,不明所以地挪了过去。
“胳膊露出来。”南宫婉命令道。
方宇照做。
南宫婉的目光,落在他左肩断口处。
那狰狞的伤口,边缘皮肉翻卷焦黑,墨绿色的粘液,根本没有半点处理过的痕迹!
在她结丹期的神识感知下,那伤口散发出的微弱腐蚀性气息和血腥味,简直像在无声控诉。
方宇被她看得有点发毛,心里嘀咕,有啥好看的?等老子元婴了,分分钟长出来,现在费那劲儿包扎干嘛?浪费灵力!
这念头要是被南宫婉知道,估计能气得当场祭出法宝。
但在她眼中,这分明就是无依无靠、备受欺凌的铁证!
连最基本的伤药都没人给,只能任由这邪门的伤势恶化!
一股强烈的愧疚和责任感瞬间压倒了其他情绪。
“跟我进来!”南宫婉不再废话,转身推开静室的门,语气不容置疑。
方宇一头雾水地跟了进去。
屋内陈设雅致,药香淡淡,和他一身“挑过大粪”的造型格格不入。
“坐下。”南宫婉指了指一张矮凳。
方宇刚坐下,就见南宫婉已从储物袋中取出数个玉瓶、一盆灵泉水、雪白的纱布。
她挽起月白衣袖,露出半截皓腕,亲自浸湿了柔软的棉巾。
“忍着点。”她声音低沉,动作却异常轻柔,小心翼翼地避开翻卷的皮肉,用蕴含温和灵力的棉巾,一点点清理伤口周围凝固的血污和灰尘。
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触碰到皮肤,带着微凉的灵力和一种.
方宇从未体验过的、被人认真对待的奇异感觉。
方宇身体微僵。
他看着南宫婉近在咫尺的专注侧脸,长睫低垂,鼻息轻拂,那认真的劲儿,比他当年拿着连狙堵桥还要专注。
一缕幽香钻进鼻子,混杂着药味,搞得他浑身不自在。
他眼珠子不由自主地往旁边瞟——嘿!那赤红色的丹炉,像个敦实的红胖子,正安静地蹲在墙角!目标就在眼前!唾手可得!
可.他看看南宫婉低垂的眉眼,感受着肩头那微凉轻柔的触感,再想想自己要是现在把炉子顺走.
南宫婉这刚给自己处理完伤口,转头发现丹炉丢了?
她可是长老!这玩意儿在她静室里消失,掌门霓裳那个火药桶还不直接炸了?
问责起来,南宫婉第一个跑不了!
轻则受罚,重则.
“嘶”方宇感觉脑仁儿疼,仿佛有俩小人在里面蹦迪,一个喊着“规则允许就是合理!拿了就跑!管她洪水滔天!”,另一个则举着道德标兵的小旗子,弱弱地说:“这姐们儿给你疗伤呢,转头坑她,是不是有点忒不是东西了?”
他烦躁地在心里骂了一句:妈的!我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条条框框的道德观念?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之际,一个带着浓浓调侃意味的苍老声音在他识海里幽幽响起:
【你小子难得啊,还知道自省了?】
方宇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心里疯狂吐槽:‘老君您老就别搁这儿说风凉话了!我一个现代社畜,忽然有了如此神力,没直接变成‘老子想干啥就干啥’的祖国人,已经算是根正苗红三观端正了好吗!’
他偷偷翻了个白眼,目光再次扫过那个安静的丹炉,又迅速移开。
算了算了
他认命般地塌下肩膀,感受着南宫婉指尖传来的、带着疗愈灵力的微凉,心里哀叹,偷家计划,看来得另寻黄道吉日了。
这炉子.烫手。
南宫婉并未察觉他内心的小九九,只是专注于清理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动作越发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静室内,只剩下灵泉水滴落的细微声响,和两人各自翻腾的心绪。
第809章 炼丹用母猪说是
静室内,药香浮动,光线被窗花切割成条状,慵懒地铺在南宫婉专注的侧脸上。
她面前,那座半人高的赤色丹炉已微微发烫,炉膛内的火焰被精准控制在一种近乎透明的青白色,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某种远古巨兽在打盹时磨牙。
“凝神草三株,年份需足二十年,多一分药性过燥,少一分则火候不足.”
南宫婉低声自语,指尖捏着几株青翠欲滴的灵草,动作轻柔得像在拆解炸弹引线。
她小心翼翼地将其投入炉顶预留的孔洞,随即双手掐诀,指尖灵光流转如织,一道细微却凝练的灵力丝线精准地探入炉中,小心翼翼地引导着灵草下沉、避开火力最盛的核心区域。
(电视剧金晨版南宫婉)
方宇缩在角落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那只空荡荡的袖管耷拉着。
他眼皮半阖,似睡非睡,但轮回写轮眼如同精密扫描仪,将南宫婉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丹炉内每一丝灵气的流转都拆解、分析、重构。
‘火温高了,灵力引导太保守,绕了个大弯.这控火诀第三转慢了半拍,药力在西南角淤积了.’
‘步骤繁琐,效率低下,灵气流转如老牛拉破车,若按此法,以神念为引,灵力为针,直刺药性交融之‘灵枢’,哪需这般九曲十八弯?’
在方宇眼里非常好炼的筑基丹,在南宫婉这儿却十分困难。
筑基丹对她而言虽不算顶级丹药,但要炼出上品,亦需全神贯注。
她正试图投入一小撮“玉髓晶粉”用以中和凝神草的燥性,指尖捻着粉末,悬在炉口上方,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反复感应着炉内那微妙到极致的温度临界点。
快了,粉末会瞬间焦糊。
慢了,药性又难以完全激发融合。
这需要绝对的静心和精确到毫厘的掌控。
就在这时,炉内灵气猛地一滞,接着传出一股淡淡的、令人心碎的焦糊味。
南宫婉动作一僵,指尖的晶粉簌簌落下少许。
她缓缓收回手,看着那缕袅袅升起的、带着失败气息的青烟,清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和疲惫。
炉火映着她微微蹙起的眉,那点烦躁几乎要化为实质。
“又废了一颗胚丹.”
她轻叹一声,声音带着炼丹者特有的挫败感,正准备清理残渣,重头来过。
“啧,可惜了这点玉髓粉。”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点看着都替你着急的惋惜腔调。
南宫婉愕然回头,只见角落里那个本该是背景板的断臂弟子方铁柱,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仅剩的手随意地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溜溜达达地就朝丹炉走了过来。
那步伐轻松得像逛自家后院,脸上还带着点放着我来的混不吝。
“你?!大胆!”南宫婉柳眉倒竖,心头火起。
这小子是失心疯了不成?
炼丹重地,炉火正旺,他一个炼气期外门弟子,竟敢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地靠近、点评?还带着那种让人火大的“可惜”语气?
然而,她呵斥的话音还未落,方宇那只完好的右手已经闪电般探出!
没有掐诀!
没有凝神!
甚至没有调动多少明显的灵力波动!
那只手快得在空中拉出残影,五指如同弹钢琴般在炉身几个特定位置迅疾无比地连点数下!
笃!笃!
笃!笃!笃!
每一次点击都精准地落在炉壁特定的灵纹节点上,力道轻重缓急变化莫测,发出沉闷而短促的声响。
那动作,不像是在炼丹,倒像是在给一个暴躁的机器做最精密的故障排查和重启。
炉内,原本因丹胚烧毁而紊乱暴躁的灵气流,被这看似随意实则蕴含玄奥韵律的点击强行梳理、归位!
淤积的药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巧妙拨开、重新混合,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搅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