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满之名,日在东,月在西,遥相望。
这位当之无愧的新一代年轻储相,缓缓睁开眼睛,轻声道:“你找到好人家了吗?”
就算没有,也千万不要再等了。
如果嫁人了,应该也会是找一个比自己更懂得珍惜你的读书人吧。
你肯定在怨恨我这个负心人吧?
陈望满脸泪水。
他不知道的是,渡口良人还在等着他,只不过曾经是站在渡口,如今是躺在了芦苇丛中。
她等了他六年没有等到,在她临死前,就让人把她葬在她等他的那个地方。
活着的时候等,死了继续等,永远等下去。
不过他幸运的是,在她死前,没有收到她所等之人,托人给她送去的四个字。
人已死却不怨,未归之人却不知。
第526章 皇帝驾崩
就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很快就到了今年的年末。
赵淳带着顾剑棠回京了。
就在赵淳回到京城的第二天,就下了旨,向天下公布了张巨鹿十大罪状,诛九族。
而顾剑棠回来的作用,就是由他去抓张巨鹿。
这下是举国欢腾。
当张巨鹿被行刑的当天,京城中是万人空巷,全都去观刑去了。
张巨鹿以及家人,还有亲族,是在百姓的一声声叫骂,以及扔出的臭鸡蛋,烂菜叶子中走到刑场的。
不光百姓骂,就是被张巨鹿牵联的亲族们也骂。
当张巨鹿走到了行刑台时,已经是狼狈至极。
张巨鹿就在百姓的痛骂声中,被一刀砍掉了脑袋。
当他人头落地的那一刻,百姓们就仿佛久旱逢甘霖一样的,爆发出惊天的欢呼声。
张巨鹿这个不忠不孝,欺压在无数官员,百姓头上的一代权奸,终于是死了。
张巨鹿的这颗人头,就是赵淳送给离阳所有人,最好的新年礼物。
很快,新年这一天就到了。
北凉王府中,众人又是在梧桐院中,一起开开心心的守岁过年。
而陈放今晚又跟往年三十一样,又到听潮亭里来照顾白狐脸。
而南宫仆射今年依旧是不过去。
陈放看着她道:“还是要一个人啊?”
“多没意思啊。”
“现在她们都已经怀孕了,你要不要加入啊?”
南宫仆射一听,就双手握刀,对陈放怒目而视。
“唉。”陈放笑着叹息一声:“不愿意就不愿意,拔什么刀啊。”
“还是老样子,晚上我来跟你喝酒。”
南宫仆射一听这个没有意见道:“行。”
这天晚上,南宫仆射就又喝醉,安稳的睡了过去。
而符祥元年,这个多事之秋的一年,也在午夜子时悄然过去。
天下迎来了符祥二年。
新的一年的第一次早朝。
皇帝赵惇坐在龙椅上,视线穿过殿门,望向远方。
司礼监掌印太监宋堂禄,敏锐的察觉到今天天子的走神,没有喊出那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和殿外的臣子都恭敬低着头,收敛视线,屏气凝神安静等待,那些个对早朝一事苦不堪言的年迈老臣,都开始不露痕迹地打起盹来。
皇帝一点一点缓慢地收回视线,看向殿前的广场,他想起了当年长的徐骁。
那时他才刚刚登基,人臣觐见皇帝本该是十分郑重的,可是那天,徐晓佩带一柄徐家刀,就那么不急不缓,满是散漫,不当回事的,向着他一步一步走来。
那一刻,让他这个身为九五至尊的皇帝,感到了一种倍感耻辱的窒息感。
而在徐晓身后,还跟着那个相貌堂堂,一袭白衣,让人见之便心生亲近的年轻人,尤其是他这个坐拥江山的新君,恨不得放低身架与之把臂言欢。
在他心里认为,先帝可以有那个徐晓为之南征北战,那么他就也该有一个,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白衣兵圣。
他一样可以像先帝那样,富有魄力的给予一个年轻武将最大的权柄,最多的兵马,为他牵马送行,让他放开手脚去扬鞭塞外,君臣联手建立前无古人的边功。
只是当年那个白衣年轻人拒绝了,他有失望,但没有生气。
再后来,他就看着那些日后熠熠生辉,当时还年轻读书人们,也是这般在晨曦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拘谨和兴奋,一步步走入他的视线。
殷茂春,赵右龄,白虢,王雄贵,郑贞贤,钱又建……
琳琅满目。
他们共同缔造了离阳的永徽之春。
而他们注定会与寡人一同在青史上流传千古。
永徽末年的朝会,庙堂上没有那两个桀骜难驯的碍眼藩王,徐骁和赵炳,但是有顾剑棠、杨慎杏、阎震春这样的功勋武将,还有卢升象卢白颉有足够年月去积攒战功的青壮将领。
有张巨鹿、桓温、姚白峰这些渐渐老去的文臣领袖,有殷茂春这些正值壮年的名士,更有那些好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一甲三名状元郎榜眼探花郎。
先帝曾经深深遗憾自己最早志在天下时,用人处处捉襟见肘。
但是他赵惇不一样,他真正感受到了坐拥江山的那种豪气。
他又看向了殿门。
那座门槛,就是一道至关重要的龙门,天底下所有官员都想要跨过。
他亲眼看着一位位,官补子绣白鹇鹭鸶或是熊罴的年迈文官武将,年复一年跪在殿外广场上,眼巴巴看着这座老百姓口中的金銮殿,一直跪到躺进了棺材还没能进入其中。
也曾看到许多想笑,但强忍着的场景。
有人饿晕了,晒晕了被太监抬走,有人憋不住尿急被发现申斥记过,甚至还有前一日为了抢花魁撕破脸、第二天便相互偷偷肘击的同僚。
还有人悄悄打着哈欠被他这个皇帝眼尖发现,开玩笑地故意板着脸喊他入殿听训,他记得那家伙不等他发话,吓得扑通一声趴在地,七尺男儿,不停磕头,泪流不止。
他温言问话,得知他此人前夜在户部衙门当值,几乎一宿没睡,便准他告假休息一天,他还笑着询问殿上的户部主官能否批准,当时还不是王雄贵,更不是白虢坐户部尚书那个位置。
素来以严谨闻名的老尚书难得玩笑附和了一句,陛下金口一开,臣不准也得准,六年后那个户部官员去了淮南道高升郡守,老尚书则早已致仕还乡。
他再把视线放在了大殿内。
西楚老太师孙希济的那把椅子没了,这个老头子当下应该是在西楚皇宫内,站在那个小丫头的身前。
他对这位老人谈不上憎恶,几次君臣对话,他都佩服老人的渊博学识,甚至私下明言,暂时只有西楚的水土才能赋予老人这种独到气态,当然只是暂时而已,老人也是真诚地点头认可。
这样的老人,哪怕去了西楚,他也觉得,就算日后朝廷大军平定广陵道,只要老人还愿意活下去,那么离阳就应该有让他安享晚年的胸襟。
最后他看向背对自己站着,身穿一身正黄蟒袍的年轻人。
他的儿子,太子赵篆。
对于这个已经监国一段时日的儿子,他没有什么不满意。
只是看着他,就难免对嫡长子赵武有些愧疚。
想到这里,他松开了紧握龙椅的手。
一直在注意着的宋堂禄,适时的朗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
这天晚上,一对中年男女走在万籁寂静的宫中,走到一座雄伟大殿前,神采奕奕的男子转身帮妻子紧了紧狐裘的胸前绳结,然后抬头望向那座殿阁的顶部,伸手指了指,轻声笑道:
“肝胆相照,君臣共分秋月,意气相投,兄弟共坐春风,这是先帝与徐骁杨太岁在那儿的情谊。”
男子侧身温柔握住女人的双手,低头帮她呵了一口热气,然后继续说道:“大丈夫当雄飞,安能雌伏,这是赵衡七岁就在先帝跟前脱口而出的言语,我万万说不出。
“弟愿无恙者有四,青山,藏书,美人与兄长,这是赵毅那个大胖墩说的,所以天下是我这个兄长的,我乐意送给他一个广陵道。”
“赵炳那家伙少年时,经常自称可以听见床头短剑呜呜作龙虎吟,只是越年长越沉默寡言,我就把他打发去了南疆,打北莽,没他的事情。”
“至于赵英赵睢,我对他们一直没什么感情,只要他们安分,我也不介意给他们一份安稳。”
男人看着眼眶泛红的女人,突然笑了道:“我知道,我这是回光返照,时日不多了。”
皇后赵稚听了,把脑袋轻轻搁在他的肩膀上。
赵惇他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这辈子没什么遗憾,就是觉得陪你的时间太少了。”
“说来好笑,也许我面对那几位阁臣面对那些奏章的时间,都要比在你身边的时间更多。”
赵稚突然问道:“还记得我们当年那个把戏吗?”
“那时候你只是皇子,我是皇子妃。”
赵惇哈哈大笑,退后一步,一本正经作揖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赵稚也退后一步,“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片刻后,赵惇捂着嘴,不停的咳嗽出声。
赵稚帮着轻柔捶背。
赵惇缓过来后,握紧她的手,“走了。”
赵稚嗯了一声道:“陛下,知道吗,能嫁给你,我很开心,能跟你白头偕老,更开心。”
赵淳道:“我知道你一直觉得自己长得不够好看,但其实啊,你已经不能再好看了。
“瞧瞧,你都有白头发了,我一样还是看不厌,还是跟当年初次看到你一模一样,一眼看到,就喜欢得不行,喜欢到此生再不会不喜欢了。”
赵稚道:“原来你也会说这些情话啊。”
赵淳笑道:“哈哈……情话自然是会说的,只是以前总以为天底下最好的情话,就是跟你一起走到了今天,还能让你知道,我比初见钟情时更喜欢你。”
被紧紧牵着手的妇人停下脚步,呜咽抽泣,很没有一位女子母仪天下的风范。
他也跟着停脚,抬手试图去帮她擦拭泪水。
但是他最终倒向了她。
她搂着他,虽然泪痕犹在,但眼神异常坚毅,压低声音说道:“走了也好,你总算可以安心歇息了。”
“我会帮你看着这大好江山,帮你看着坐在龙椅上的篆儿……”
第527章 观政北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