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熊听了看向陈放道:“不能吧?”
陈放笑道:“很有可能。”
“只不过西楚先天不足,没有皇子,只有一个公主,这叛乱从根上就是扯淡的,就是打的再顺也没用。”
“除非最后曹长卿,或者是谁能取代姜泥当皇帝,那才行。”
“可惜曹长卿没有这个心思。”
“他也不会允许别人这样。”
“说到底,这就是西楚人在拿命,为自己出口恶气而已。”
徐渭熊想了想问道:“那顾剑棠有没有可能投入我们北凉?”
陈放道:“有。”
徐渭熊叹口气道:“可惜了,你不想当皇帝。”
几天后。
佑露关外的主将营帐内,随着一份紧急军情的送达,气氛凝重而古怪。
兵部侍郎卢升象坐在案后,低头看着一张好不容易从兵部抽调出来的老旧地图,不动声色。
帐内将领校尉以步骑双方分列,这些武将大多是卢升象从广陵道带去京城的班底,忠心和能力都毋庸置疑。
既有春秋战火熏陶过的稳重老人,也有正值壮年锐意进取的中年武将,夹杂有几名破格提拔起来的年轻都尉,老中青三代皆有。
这时候一个被卢升象赶去当马夫的心腹爱将,火急火燎的就冲进大帐,一身马骚味的郭东风瞪了几眼幸灾乐祸的同龄人,大大咧咧质问道:
“将军,那杨慎杏是吃错了药不成,怎的就自作主张的率先向南仓促推进,他就那么有把握一口气闯过玉芳关、过沁水津渡、继而拿下广陵道北地首屈一指的重镇櫆嚣?
“他这么一冲,置我们两军于何地?
“将军,你说说看,咱们是眼睁睁看着他带着一帮纨绔子弟去送死,还是陪着他们一起玩火?”
“他娘的,四万兵马,那可是蓟南军最后的家底子了啊。”
“一过沁水津渡,在到达櫆嚣镇之前,那里自古便是四战之地的青秧盆地,如今咱们对广陵道那边的兵马调动全是两眼一抹黑,这老头儿何来的信心孤军深入!
“这西楚再不济事,总能挤出几千可战骑兵吧?
“万一櫆嚣镇守将是诈降,堂堂安国大将军,给这等拙劣的诱敌之策打得灰头土脸,到时候背黑锅的还不是将军你?!”
卢升象听了头也不抬,平静道:“首先,可以确认,櫆嚣守将韩蓬莱不是诈降。”
“其次,四万蓟南精锐老卒,补给完善,安国大将军行军布阵长于步步为营,就算对上几千骑军,只要没有重骑突袭,未必会输。
“最后,西楚余孽能否在櫆嚣青秧一线投入近万骑军,谁都不敢肯定。
“因为地理限制,西楚一向步战于西,骑战于东。
“当然,碰上疯子,就谁都不好说了。”
郭东风硬着脖子说道:“可兵部的既定方略,是先让广陵王赵毅登台,哪里轮得到他杨慎杏了?!”
卢升象一听怒斥道:“藩王名讳也是你可以直呼的,滚回去喂你的马!”
本来就是因为议论藩王才被赶去喂马的郭东风,缩了缩脖子,就乖乖退出了营帐。
不过很快他就又掀起帐帘探进脑袋,好奇的问:“将军,敢问那主帅曹长卿与周松裴,弘治等老人,如今分别身处何地?”
卢升象听了没说话,继续盯着地图。
倒是一个出自广陵春雪楼的壮年将领轻声笑道:“曹长卿亲自盯着广陵军,周松和裴弘治都没有临近北线,一人守淮一人守江。”
郭东风哦了一声,转身离去,自言自语道:“看来是西楚终究不是大楚了,再没有与敌战于国境之外的魄力。”
第515章 准备看热闹
等郭东风这家伙走远,卢升象抬起头,望向一名略显鹤立鸡群的文衫老者,问:“广陵道北线的马匹流动,赵勾那边可有抓到蛛丝马迹?”
老人无奈道:“难啊。”
“这还没开战,朝廷这边的谍子就死了四十几个,加上先前反水的二十多人,将军,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卢升象嗯了一声,摆摆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这位领衔大将军的兵部侍郎看了眼那份军报,上头倒是大致阐述了些出兵南下的理由,措辞华美,行文讲究,文彩斐然扑面而来,自然不会是杨慎杏这个大老粗能写出来的东西。
卢升象用屁股想都知道,这定是出自某位熟读兵书的王公子弟手笔。
“京畿之南虽是天下中州,霸业之石,却固不可守,必守于境外,南唐亡国之因不可不察。”
卢升象轻声骂道:“纸上谈兵,干你娘的。”
.....
随着秋天的到来,天气有了秋高气爽的感觉,这让那些夏中时节匆忙入伍的近千将种之后们如释重负,原本病恹恹的神色一扫而空,顿时龙精虎猛了几分。
尤其是当大军南渡沁水津之时,这些大多骑乘高头骏马的年轻人都顾不得渡河阵型,纷纷披戴上鲜亮甲胄,在河北岸策马奔驰,比拼骑术。
沁水津南岸,已经87岁,满头白发,但身材依然魁梧,精神矍铄的老将军杨慎杏,单手按刀而立。
在他身边,是跟随父亲戎马二十余载的嫡长子杨虎臣。
此时杨虎臣看着那些策马扬鞭的年轻人,一脸的苦涩,轻声道:“爹,也不知道是哪个后生说的,大军渡河之时谨防敌袭,因此他们要帮忙游骑护驾。”
“这帮孩子,就不知道斥候探报一事吗?”
“如此一来,除了扰乱阵型耽误渡河,可没有半点用处啊。
“竟然还有那个关内侯的次子,问我能否在两军大战之时,准他单挑敌方大将,这算个什么事啊,也不知道是不是看据说是新北凉王写的那本三国演义,看入迷了。
“再有,那贞亭伯的长子,提出异议,说我们每日行军五十里,太过滞缓,还用上乌龟爬的比喻,说春秋战事中,那些轻骑一日一夜三百里都是常有的事。
“唉,实在没法跟他们讲道理。”
“爹,他们那由家中护卫组成的三千骑,看着气势雄壮,其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杨慎杏极富威势,听了长子的话,教训道:“我心中有数!
“虎臣,你以后切不可流露出半点不满。”
杨虎臣苦笑不言语。
杨慎杏敛了敛刻板面容,语重心长说道:“东线有顾剑棠主持军政,西线有那不知道还算不算是咱俩离阳的北凉王,这两人都不好打交道,世道太平,想要实打实的军功何其不易。”
“西楚余孽造反,横空生出一条南线,这样的机会,是爹拼着大半辈子积攒下来的老脸不要,硬抢到手的。”
“北岸那些年轻人论交情辈分,大半数的孩子都要喊你一声叔叔伯伯,可这些崽儿,别听他们嘴上喊人热络殷勤,心里是各有想法,难伺候啊。”
“你切不可好心办坏事,导致咱们送给了他们军功,还让他们不领情,不念咱们杨家的好。”
杨虎臣沉闷点了点头。
杨慎杏看他依然闷闷不乐,拍了拍这个寄予厚望的儿子肩膀,笑着道:“不说其它,如果不是这些人的父辈使劲,咱们可弄不来那五千匹好马。”
“蓟南老卒向来只以步战著称,这回我那孙儿可是过足了骑将的瘾头。
“而且这个孙子,比你圆滑多了,已经跟许多原本并不熟络的京城子弟都开始称兄道弟,这是天大的好事。”
杨虎臣终于有了些笑脸。
杨慎杏轻声感慨道:“虎久在笼中,难免要收起爪子的,也不是谁都可以离开笼子。
“你瞧瞧姑幕许氏的龙骧将军许拱,就错过了这趟千载难逢的时机。”
“现在你虽说还比他低一个品秩,但以后就难说了。”
杨虎臣点了点头。
杨慎杏摘下佩刀,指了指南方,“爹瞧得上眼的西楚老古董们,像裴氏的裴弘治,还有周松和朱寅良,据密报都还被牵制滞留在广陵道中南部。”
“曹长卿更是要与赵毅对峙,咱们只要一鼓作气打到櫆嚣军镇,抢到手头功,就算稳操胜券,之后是进是退,朝廷都能有很大的回旋余地。”
“至于兵部的非议,敌得过北岸那些公侯子弟兵身后众多庙堂大佬的唾沫?
“至于卢升象就算了,一个春雪楼出身的兵部侍郎,不足一提。
“唯一的小变数就是前边那青秧盆地,是否会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前来阻截。”
杨虎臣笑了笑道:“来了才好,文奇那孩子正憋着口气,咱们杨家以后不靠我,得靠他这位儒将。”
杨慎杏点头后,突然讥笑道:“曹长卿就是儒将,可惜命不好。”
......
广陵北线重镇,櫆嚣。
先反离阳再反西楚的守将韩蓬莱暴毙,脑袋被割下后,搁在将军府的书案之上。
跟他一起死的,除了心腹嫡系,还有赵勾六名资深谍子和一个江湖门派三百余口。
刚刚成为这座将军府新主人的,裴穗,让人拿走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后,就有条不紊地开始接手军镇事务,完全没有新接手后的生疏,对于此地军务娴熟至极。
裴穗握紧笔杆子,沉声道:“就看谢西陲你的了。”
“咱们这一仗,可是整个天下人都在盯着,四万蓟南老卒,务必要都吃掉!”
晚上,梧桐院中。
陈放一个人在书房,拿出手机看看南边的热闹。
当看到杨慎杏跟他儿子的对话笑道:“这杨慎杏是想走徐骁当年的路子啊。”
“可徐骁当年那是无奈之举,他不这样给人送功劳,送银子,人家就不给他仗打,就更别说装备人马,都是徐骁自己招,自己弄。”
“你这可倒好,竟然主动玩起这套来了,你这是自找麻烦啊。”
“而且还是在赵淳有意弄死你的情况下,你还腆着老脸,玩命的自己往上凑。”
“赵淳心里估计都高兴死了。”
“看来明天修炼的时候得拿着点手机了。”
“估计明天就能打起来,到时候好看热闹啊。”
第516章 安心等待援兵
转天下午。
杨慎杏四万大军顺利的穿过了青秧盆地。
杨慎杏在边缘地带的一处高坡上,停马回望,心里有没有遇上伏兵的放松,同时又有些没遇上硬仗的失落。
这位安国大将军肚子里有很多货,连儿子杨虎臣也没有告诉。
儿不如孙,嫡长孙杨文奇是家族内惟一的帅才,只是太过年轻,杨慎杏不希望这个孩子过早沾染沙场之外官场之中的算计。
而儿子杨虎臣仅是将才之资,多说无益。
这趟南下,他们杨家蓟南兵的胜负,其实根本无关大局,曹长卿就算有心想要一场开门红,也只会盯着阎震春那块肥肉。
唯有清理掉东豫平原之上三万骑军,才不至于被人在头顶上任意拉屎撒尿。
杨慎杏笑了笑,阎震春不愿意收纳那群从没上阵经验的子弟兵,除了老家伙跟京城公卿勋贵一直关系寡淡之外,未尝不是清楚自己的凶险处境,不敢借机交好于太安城的那帮公卿。
万一死了几十个年轻世家子弟,那可就是一口气得罪数十个京城公卿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