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挺长时间没来看马六了,当走到地窨子的时候,马六坐在门口的木墩子上正在用小刀削木头。
“大爷,整啥玩应呢?”
“诶我艹,你咋这时候上来啊?家里边忙完啦?”马六紧忙起身放下小刀和木头,道:“我寻思做个漏斗,这不是要采蜜了么,你再晚些天上山多好,正好给你爸妈拿点蜂蜜。”
徐宁笑说:“这也赶趟儿,我过阵儿还得上来呢。这两袋是米面,我爸现在不抽老旱烟了,家里剩下点都给你拿来了……”
马六没客套,挥手道:“进屋!晌午搁这吃,我昨个采了点蘑菇,炖个小鸡吃。”
“行,没看领我俩兄弟来的么,就是寻思陪你喝点酒。”
“哈哈哈,好!”
地窨子没有热气,马六现在只有晚间烧点炕,白天做饭都是用外边搭的灶,他给屋里收拾的挺干净,特意在角落放了两个木墩和一张矮桌。
“房子盖的咋样?”
关磊给马六递颗烟,徐宁说:“头些天刚打完地基,这两天停工等水泥干燥呢。大爷,知道我见义勇为的事不?”
“咋著?”马六一愣神,问:“啥见义勇为?”
他常年在东山,消息来源相对闭塞,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徐宁笑著与其讲述一遍:“昨个去领的奖状和奖金,市里给我们几个安排了份工作。”
马六闻之又惊又喜又担忧,他道:“安排工作挺好,现在的工作就是铁饭碗,只要你不犯啥错误,那就没啥事!你在市里认识人吧?要不然能给你安排工作?”
“嗯呐,确实认识……”
马六点著头,嘱咐道:“再往后遇著这事可别往上冲,能躲就躲,你自个有家有口,得为父母媳妇孩子著想,知道不?”
“知道,主要是那个老巴认识我,关系挺复杂的,我要不整他,我怕他整我全家。”
“那你没毛病,但这种事整不好就得贪官司,还是得多加小心。”
说罢,马六起身扒拉两下锅里的山鸡炖蘑菇,转头说:“你啥时候结婚呐?”
“盖完房就找日子,我估摸得九月份才能办事。大爷,我结婚你得下山吧?你要不下山,那可不对劲儿啊。”
马六咧嘴笑道:“下!你结婚我能不到场么,我还寻思喝喜酒呢。”
“那等我家盖完房你就下山呗,先跟我爸妈他们熟悉熟悉啊,你说咱爷俩处这么长时间了……”
话没说完,马六放下勺子,直起腰说道:“去倒是也行,但我不住下,我搁山里住习惯了,冷不丁睡屯子里不得劲儿。”
“诶呀,到时候再说,实在不行,我给你搁山下整个房子,你自个住呗。你说你这么大岁数,自个搁山上住,我也不放心呐。”
马六顿了顿,笑说:“我要是真到死那天,你就给我埋在那边的空地,我还得守著地窨子……”
“那不是现在该说的话。”
关磊和王虎没插嘴,他俩去碗厨取碗筷,又到外边的锅里端饭盆……
徐宁接著说:“活著就该说活著的事,大爷,咱爷俩是不是关系没处到位啊?”
“这啥话,关系没处到位我能收你送的东西啊?”
“那你跟我客套啥呀,过两天让你侄媳妇给你做两身衣裳,等房子盖完你就下山。”
“我真不住山下,这事别劝了,旁的事都听你的,还不行啊?”
他唠嗑没以前那么生硬了,现在知道跟徐宁商量了。
徐宁皱眉寻思片刻道:“行,那你不愿意住山下,那就等我开楞场,你去楞场帮我巡夜吧。”
关磊插嘴道:“大爷,你跟我搁一个楞场,咱俩还能有个伴,要不然我哥不放心。”
马六瞅著自个的地窨子,弯腰盛菜,将菜盘放在矮桌上,说道:“那也行,但春秋我还得回地窨子……”
徐宁算是服了,他笑道:“你爱咋咋地,咋舒服咋来吧。”
马六解释道:“养蜂不能扔下,这些蜂王都是我寻摸的野蜂。二宁,你关心大爷,为了我好,大爷心里明白,不是我不上道,而是我这人不适合住屯子,就我这脾气说两句话就动刀动枪,真要给你惹点事,咋整?”
“你是我大爷,谁能惹你?诶呀,快让虎子和石头陪你喝点,憋完了吧?”
马六见他转移话题,笑道:“确实憋完了,你们盖房子的时候,我和老常喝了一顿。”
当时他和常大年一块捡的野菜和蘑菇,然后给老徐家送去的,要不然老徐家都没菜吃。
四人吃完饭、喝完酒已经是午后1点多钟了,徐宁三人拎著空酒壶下了山,将倒骑驴从树林中取出,骑著去了老林子拉柴火,午后他们就在当院劈柴。
接下来几日,由于在家没事意思,徐宁喊著王虎和关磊牵著狗进去溜达两趟,整回来三头野猪和一头瘸腿的母狍子,这些肉足够三四十口人吃六七天了。
这天早晨,老徐家烙的饼,炒了五盘土豆丝,打的萝卜肉丸汤。
林场的老张、小刘等人都来了,于开河和李峰、太平的李野、大喇叭也都坐在饭桌前,他们咬著卷饼、喝著汤,吃的热火朝天。
饭后,众人都没歇著,陆续往北头走去,而徐宁、刘大明开著倒骑驴,李福强开著拖拉机,将手推车等工具,以及暖壶、茶壶、茶缸运送了过去。
再次开工,众人的干劲十足,毕竟养了这么多天……
晚间,杜守财夹著两张报纸来到老徐家,一帮人将东西两屋都填满了,认识他的纷纷打招呼,不认识的也点头示意。
“大哥,一块喝点,快坐。”
徐老蔫拉著杜守财坐下,王二利给他取来酒杯和碗筷。
“二利脑袋上的伤好了啊,都瞅不出来了。”
王二利笑著应声:“嗯呢,两三天就好差不多了。”
杜守财将腋下的报纸递给徐老蔫,道:“瞅瞅吧,二宁和强子几个都上报纸了,这张是市晨报,这张是省日报!还有他们几个的合影……”
徐老蔫满脸笑容的打开报纸,省日报是前天的日期,市晨报是今天的日期。
上面有徐宁、李福强、王虎、关磊举著奖状和林栋梁、杨玉生等人的合影。
下方文字详细描述了,徐宁等人见义勇为的经过,以及老巴和李权的犯罪事实!
篇幅虽然占据不大,但却在极为显眼的位置。
第471章 真给妈涨脸!咱爸才是猪
徐老蔫低头看报纸的时候,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这是一种默契,毕竟屋内的人都有闺女或儿子,若是他们的孩子获得了奖状、奖金,那不得将天喊破啊?所以他们是在等待徐老蔫给予反馈。
刘丽珍和杨淑华、韩凤娇笑盈盈的盯著徐老蔫,她们的期待值也相当高,这市里的日报可以忽略,但省日报却不能忽略,因为省日报的报头是教员提笔挥毫写的,民间认可度相当大。
徐老蔫面色红润的捧著报纸粗略扫了眼,刘丽珍站在地柜旁边,心急如焚的催促道:“你倒是念念呐!”
“诶!我这不得找么,在这呢……那啥,我老儿子他们哥几个上咱省日报了,我给大伙念念嗷!”
“好嘞,都听著呢。”
“你就念吧,我干看著都著急。”
王二利猛拍巴掌,激动道:“咱们赶紧哌唧哌唧!”
大伙相当配合,随即,东屋响起震耳欲聋的巴掌声,西屋的一众人也纷纷撂下筷子,凑到东屋或掀起门帘子站在外屋地听著。
徐老蔫铿锵有力的开始念道:“这是省日报,标题《我省新青年见义勇为记(横杠)深入大山追凶!》1984年6月……”
正文就是徐宁、李福强等人去大岭屯办事,偶遇被通缉的李权,交火后发现地窖藏有二尸,是李权的同伙老巴所为,二凶逃窜至大山深处,被经常打猎追踪的徐宁、李福强擒获,归于途中由于失血过多死亡。
徐宁、李福强等几位同志发扬了见义勇为的精神,十足的正义感值得广大青年学习……
同时下方有某某部门感谢的致词,特意表扬徐宁、李福强急公好义的精神。
而市晨报的标题就随意多了《深入大山追凶的两位义士竟是我市小伙!》正文和省日报大致相同。
当徐老蔫停下嘴之后,内外屋所有人都举起巴掌使劲哌唧著,其中徐凤、王彪、大喇叭等人哌唧的最为热烈,呲著大板牙对著徐宁、李福强几人嘎嘎笑。
刘丽珍等人也是满心欢喜,当著这么多人的面念出徐宁、李福强等人的英勇事迹,实在是太涨脸了!
“该咋是咋地,二宁挺有正义感!”
“可不咋地,从小我就瞅二宁是一个!”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毫不吝啬的夸奖著几人,徐宁和李福强安静的听著,孙莲芳倒是被夸的耳根红了。
徐老蔫大笑道:“哈哈哈,快别夸啦,待会给我老儿子他们夸沟里去了。但这事确实挺有面儿,这家伙给我心里整的老舒坦了,来,咱们一块举杯喝一个!”
“喝!我大侄儿上报纸了,能不喝么?”
众人举杯仰头掫下杯中酒,待他们坐下之后,刘丽珍走过来从徐老蔫手中接过报纸,嘀咕道:“这两张报纸和奖状都得裱起来。”
杜守财笑道:“裱!等新房盖完就挂墙上,这是荣誉!”
徐老蔫呲牙说:“可不咋地,我老儿子长这么大就得过这一回奖状,但也够用了。”
刘丽珍翻著白眼不乐意道:“你快滚犊子,我老儿子小学三年级就得过卫生标兵,这事我一直记著呢。”
“哈哈哈……”众人哄然大笑。
这顿饭吃的相当热闹,众人端著酒杯走到徐老蔫身旁连连敬酒,徐老蔫也是来者不拒,说一杯酒分五口,他两口就闷到底了,刘丽珍在旁边看的咬牙切齿,再咋高兴也不能往死喝啊。
主要是众人连捧带夸,夸徐老蔫培养了两个好儿子,大儿子前途光明,小儿子见义勇为,差点将他夸的尾巴翘到天上去,如果他回到林场上班必然要狠狠地嘚瑟两天,谁让他老儿子争气了呢!
为啥以前徐宁打了再多牲口、挣了再多钱,徐老蔫也没像今个这么高兴的喝酒?原因在于是两个性质,打牲口挣钱是成年老爷们的担当和责任,而见义勇为上了省日报、市晨报,这是一种殊荣、荣誉!
就像在部队当兵获得了二等功,全家都跟著高兴……
6点多钟,众人陆续离去,徐宁、刘丽珍将其送到院门口,嘱咐喝酒的人慢点开,转过身就瞅见王虎和王彪搀扶著王二利走到当院。
李福强和关磊架著刘大明,孙莲芳则快跑两步,将倒骑驴推了出来,道:“放车里,我开倒骑驴给老舅送回去。”
“你能稳当啊?”
“你放心吧,哥,没有比我更稳当的了。”
徐宁转过头道:“你要不说这话,我能更放心。”
“哈哈哈……”关磊肆意嘲笑,惹得孙莲芳赏了个白眼。
屋内,徐老蔫已经躺在炕梢打呼噜了,徐凤从炕琴柜里拽出枕头垫在了他脑袋下。
刘丽珍掀门帘进屋扬起笑脸,狠狠地搓了搓徐宁脸蛋,满心欢喜的拍著他屁股道:“真给妈涨脸!”
如果不是徐宁个子太高,刘丽珍都恨不得照他脑门、脸蛋猛亲两口。
徐宁笑道:“这点事算啥,往后还有……”
没等他说完,刘丽珍就抬手锤了他一下,道:“快拉倒吧,往后再遇著这事就躲远点,你万一有点啥事,让妈咋活?”
“知道哇,我就是说说。”
徐凤站在炕沿嬉笑道:“二哥,真给我涨脸!等明个去学校,我必须得跟同学唠唠,让他们都得羡慕,我有个好二哥!”
“诶呀,低调,一定要低调,知道不?原本我没想著到处嚷嚷,咱爸嘴太快了。”
刘丽珍歪头疑问:“怕啥呀?这是好事,还怕说啊。”
“不是怕说,我是怕李权和老巴有同伙,再找著咱家咋整?”
刘丽珍心急道:“啊?那咋整……”
“没事,我搁家怕啥啊,咱安安心心的过日子,不惹事也不怕事!”
这时,院门口闪过一丝亮光,且越来越亮,随即传来汽车的引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