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将东西放在炕上,拎起腊肉笑著说:“这是我家自个做的熊腊肉,给你拿嘎达尝尝。”
马六进屋后摘掉鹿皮帽挂在墙上,转过身一点头,就直勾勾盯著高粱酒。
徐宁瞅出他的意思了,说:“现在整点啊?”
马六咧著嘴:“整点…那也行哈?!”
他迅速起身从碗厨里取出俩碗,回身就将碗放在了炕上。
徐宁给他倒了半碗,说道:“这酒就是给你买的,全是你的,我喝不了酒。”
“咋地啊?”
“前阵子喝点酒好悬没死喽,从那往后就再也不喝了。”
马六闻言就没继续让,其实他原本就没想让,这五斤酒不算多,他要是省著点喝,四五天就能喝完,若徐宁跟著一块喝,那用不上两天就得见底。
他对待酒很亲热,有点老母猪护食的架势。
马六端起碗,大口仰脖闷了,呲著牙吧唧嘴:“嘶哈!诶,得劲儿!”
他放下碗,示意徐宁再倒点,便问道:“小子,伱咋寻思来我这了呢?有事吧。”
徐宁给他倒完酒,听闻他直白的话,笑著说:“我寻思跟你唠会家常嗑呢,那我就直说了哈……”
徐宁没装腔作势,直接将昨个刘大明、李福强等人来的事叨咕一嘴。
马六听完就拍著炕沿,唾沫星子乱飞道:“他们几个想特么赖我!我特么这么大岁数,偷那破比狍子嘎哈?我是吃不起,还是活不起啊?”
他生气是有情可原的,虽说马六搁山里养蜂,但平常他也能打点牲口解馋,身上的黑瞎子皮就是他使大斧砍的,后来将熊胆卖了,买了颗16撅把子,正搁墙上挂著呢。
徐宁瞅著马六瞪目怒容,就将他的猜测给说了。
马六皱著眉头:“你说李三想栽赃给我?”
“有可能,不过口说无凭。抓贼得拿脏,没瞅著人影,这事就算拉到。”
“那要这么说,还真特么有可能!上回我攮他就是因为他偷我鹿,当时让我给抓著了,他说是搁山上捡的……
这老比登真不是东西,那鹿一百三十多斤,他连个腿都没给我留……他要是馋的抗不了,给我递个话,我给他拿俩大腿能咋地?
这比货愣是一声没坑,我撵出去一里多地,才抓著他,完后他还不承认。诶,想想我就来气,就没忍住给他一刀,完后他给鹿扔下就跑了。”
徐宁点头道:“那他还是个惯犯!这太不讲究了,咋能全给拿走呢,多少都得给留点啊。大爷,这是啥前儿事啊?”
马六喝口酒,回道:“去年秋天前儿。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过味,这狗篮子整不好真想害我呢。”
徐宁笑说:“这不是没害成么,我昨个到家才听说,一寻思就不是你,那人留下的痕迹太明显了。”
“你小子有点脑子,比昨个来那一帮人强。那你是啥意思啊?”
马六盘腿坐在炕上,抬头瞅著他问。
徐宁起身往炉子里填两颗木柴,说道:“我是寻思这回没抓住就当拉倒了,但我搁林子里下了五个狍子套,往后要是再套著狍子丢了咋整?就想让你闲著没事的时候,帮我去溜溜。”
“让我帮你遛套子?”
马六瞅著碗里的酒,痛快点头:“那也行,你告诉我套子搁哪,我时常去遛一趟。”
徐宁将下套子的位置告诉他,说:“大爷,我那狍子套是三股8号线编的,你得拿钳子解开,要是套著狍子你就拿回来吃,少给我留个腿就行。”
马六抿著酒,呲牙道:“艹,你还特么敞亮呢。”
“哈哈,那必须地么!等来年我再给你做几个蜂箱……”
马六摆摆手,“快拉倒吧,用你做啥,那蜂箱都是有尺寸的,你知道啥尺寸呐?”
蜂箱的制作挺简单,只要会木匠活都能整,但徐宁哪知道啥尺寸呐,他也没养过蜂。
“我不知道,但我老丈人应该能知道,他木工活整的挺好,搁庆安挺有名。”
马六撇眼道:“那也用不著,你给我拿这些玩应就够用,咱俩别整人情事,我这老大岁数,往后咋还啊?”
“啥玩应人情啊,那我不是头些年给你蜂箱砸坏了么,一年一个蜂箱,拢共给你做五个呗。再说,你帮我遛套子,搁这天寒地冻的山里,不得喝点酒暖和暖和啊?”
马六将碗里的酒闷了,咧嘴说:“艹,你这小子说话还挺特么招人稀罕呢。”
“哈哈…我打小就招人稀罕。”
马六起身下地,“晌午搁这吃吧,我少整点鹿肉,咱俩烤著吃,咋样?”
徐宁没跟他客套,点头:“行!”
“诶我艹,你是一点不拿自个当外人啊,不会客套两句啊。”
“诶呀,来我大爷这了,还客套啥呀。”
马六朝著外头走,嘀咕道:“你小子还挺有意思,咱爷俩对撇子。”
徐宁起身跟在他身后一笑,其实他跟谁都能对撇子,因为他本身心眼子就多,且有些滑头滑脑,说话办事也是尽可能往圆滑靠拢,这里面有著前世的经验和教训呢。
这马六看似不好打交道,实际上就是心里挂著防备,轻易不会相信旁人,在这老山林子里,万一有人起坏心思,他这种老家伙咋整?
所以在能提动刀的时候,必须给那些找他麻烦的人一点教训,否则等著旁人吃绝户吗。
而这种行为,确实保护了他,防止一些人起坏心眼,再瞅他这么穷的份上,自然不会多生事端。
马六来到地窨子左边,挪开一层木板,露出一个类似地窖的浅坑,便瞅见里头存放著的肉、冻的山野菜、土豆干、萝卜干等东西。
他取出三块用纸包著的鹿肉,两人就转身回到了地窨子里。
马六做事很规整,他打开纸包,徐宁就瞅见里面摆放著长方形的薄肉片,而另外两个纸包里是手指肚大小的鹿肉块。
“大爷,你这整得也太板正了,诶呀,我刚进屋就想说来著,你瞅瞅这柴火啥玩应摆的,那是刷溜齐啊!”
马六说道:“闲著没啥意思,给自个找点活干,你去碗厨取点花椒。”
徐宁来到碗厨,里面的碗筷盘子摆放的也很是整齐,就是没有多少调料,只有半罐头瓶盐和味精,以及山花椒。
这山花椒其实就是大山里遍地都是的五味子。
然后用马六自个制作的捣药石碗将五味子磨碎,再将盐和味精放石碗里研磨,这样烤鹿肉的调料就算配制好了。
马六往炉子里填了点柴,坐在炕上问:“听你话里意思,平常也跑山啥的,都打著啥玩应了?”
闻言徐宁就将他这阵子打著的牲口清点了一遍,待清点完,连他自个都吓了一跳,短短不到两个月,他不仅瞅见大猫了,还猎过青皮子、黑瞎子、狍子、鹿、野猪、老虎崽子!
单是黑瞎子就壳死三头,得三颗熊胆!
马六听闻也有些惊讶,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岁数不大的孩子,竟然能打这老些牲口。
“别跟我撒谎嗷。”
“这事还至于撒谎啊?我徐宁搁庆安有一号呢,小徐炮说的就是我。”
马六笑道:“快j13拉倒吧,还小徐炮呢,你脑袋让门夹了?”
“诶我艹,这是真事!现在整个庆安谁不知道小徐炮啊?林场、楞场和庆安12个屯子都传遍了,我这光辉事迹不老少呢。”
“渍渍,那我咋没听说呢?”
“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小媳妇似的,能知道个啥呀。”
“去个屁吧,你就直说我人缘不好呗,艹。”
“哈哈……”
接著他俩围著炉子,一边烤肉喝酒一边闲唠嗑,马六对徐宁挺好奇,直问他搁哪学的打围,像他这么大岁数,不应该有这么硬的手把。
徐宁就胡咧咧呗,反正屋里就他俩人,徐宁跟他说啥,马六也传不出去。
而马六也了不少关于他自个的事,就比方说嘴里嚼著的鹿肉,是他头俩月去大青顶子猎回来的。
“大青顶子再往北走不就是虎峰么,虎峰东边有个万米沟,这鹿就是搁万米沟壳下来的。”
“诶呀,那可挺老远啊,你这一下子得奔出去三四十里地吧?”
“可不咋地,我途径大青顶子歇了一气,连走两天才回来,幸好当时不咋冷。”
这东北的十月份其实也挺冷,但照比现在可强多了。
马六喝口酒说道:“玛了巴子地,等我特么经过大青顶子,到火砬子山前儿,又瞅著一群鹿,这家伙给我气的!我要知道它们搁火砬子山跟前,何必走那么远呢。”
“是呗,这玩应就是看点子。”
两人在地窨子里唠到两点多钟,挺长时间没人跟马六接触,他这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但马六说话有分寸,他从未提起自个身上的熊皮,更没提自个有多少钱。
待徐宁临走之前,马六拽著他说道:“小子,你要是想整大皮,就去白石砬子瞅瞅。”
大皮就是紫貂。
徐宁一愣,疑问:“白石砬子?蛇塘沟东北那个?”
“对劲!你顺著白石砬子山梁子往西南走,瞅著红松林就寻摸寻摸。”
徐宁点点头:“行,那我先走了哈,大爷。”
“走吧。”
“等我回头过来再给你整点酒。”
“快拉倒吧,嘎哈玩应不得使钱呐?你要是真整著大皮再说吧。”
“得嘞!”
第161章 猪比人睡的好 掏松鼠粮仓
离开马六的地窨子,徐宁背著枪并未回家,此刻不到三点钟,他刚好顺道去下狍子套的地方瞅两眼。
此距离不过二里多地,对于徐宁这样的年轻跑山人来说,近乎不费吹灰之力,因为搁大山里跑山打围的人,趟著雪走的话起步就得十里地打底,若追撵猎物奔出个二三十里地也是常事。
但跑山人从不说自个走了多少里地,哪怕奔出去三四十里地,也得说十多里地。
因为说出来的感觉不同,若说‘离家门口得有四十里地’那心里肯定会难受,有些不得劲,一听这老远的距离就容易泄气了。
况且搁山里跑打围的人走路,相比于寻常人要快许多,就像竞走运动员两腿迈的飞快,若腿脚慢的人根本撵不上,稍不注意就得落下挺老远。
而像马六年近七十的老头,还成天搁山里闲晃悠呢,每天都得走个二十多里地,将附近的山沟山坳都转悠遍了,这东山哪有蘑菇、木耳、野菜啥的,他都一清二楚。
所以他知道白石砬子有大皮,徐宁并没有多少惊讶,只是好奇他为啥告诉自个呢?
就因为徐宁来寻他,给他买了点东西?不能吧……
虽说心里不解,但也没瞎寻思,只来到五个狍子套跟前转悠一圈,这套子是刘大明后来下的,无论高度、角度和地形都很规整,如果狍子顺著兽道走,必然能套中。
徐宁一路朝著庆安屯走去,瞅著许多夹子、套子和捉脚,还有人制作的炸子、地枪、木猫,只不过有些木猫、捉脚……都被破坏了。
这东山离屯子近,所以很多人都来这下套子啥的,整得打狗围、仗围的人都不想来了,怕稍不注意踩到捉脚、夹子,那狗就得残废。
徐宁往前急行,溜达著回到庆安屯,已是将近四点,西边的太阳都泛起了红光,映出一片彩霞。
他刚进屋,五条狗崽子就窜到了他身上,嘴里发出哼唧声,瞅著可怜巴贱的,徐宁摘掉手套挨个稀罕两下。
这些狗崽子跟他同住半拉月,和他已是亲的不能再亲了,但徐宁没有将他们放到当院。
因为小狗的毛短、绒毛少,脚垫太嫩,去了当院就往屋里钻,实在无法忍受寒冷的天气。
徐宁也怕它们得病,就给它们扔屋里闲晃悠,虽然它们搁屋里拉屎拉尿,但都往一个地方拉,收拾起来也挺方便,就是屋里有点味。
这没招,谁让这年头有些牲口比人都精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