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面前是两个大老爷们儿，都过去了，回不来了啊。
拖拉机在空中飞了好几个小时，高振东和内保的同志还好，可是搞机械的那位同志却是吐得不行，和日后那些民航机能飞到万米以上的平流层巡航不同，飞行拖拉机的实用升限只有4500米，正好是在大气活动比较剧烈的范围内。
本来就抖，再被风一吹，那滋味，别提多酸爽了。
也不知道这位搞机械的同志回去之后，吐成这个样子的事情会不会也拿出来吹一吹，高振东颇有些不厚道的想道。
几个小时后，飞机终于在长吉市郊的机场安全降落，说实话，高振东倒是真不怎么担心安全，这东西难受归难受，但是安全性还是拉满的，只是担心再坐一次，别的同志那个身板受得了不。
出乎高振东意料的是，来接他的，不是东北光学所的同志，而是当地部队的几位同志。
领头的对著高振东敬了一个礼：“高总工好，我是当地部队的，姓赵，受命配合您在这边的活动。”说完，把自己的证件递了过来，被三分厂内保的同志接过去了。
高振东不知道是这是哪儿的命令，这次过来，和部队的工作关系并不大，或者说叫直接关系不大。
但是他还是先表示了感谢，内保的同志也把证件递还了回去，对高振东点了点头。
随著来人，上了一辆停在机场外的吉普车，按高振东要求直奔东北光学所。
赶到光学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光学所负责高振东这个光学系统的同志接待了他们，同志姓李，和三轧厂李副厂长一个姓。
高振东的想法，是快刀斩乱麻，尽快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完，回京城去，那边事情还不少。
不过按照惯例，光学所的同志还是带著他们一行几人，在光学所里参观了一遍，当然，仅限于能参观的那部分。
最后，李工带著高振东来到一间试验室外，指著试验室道：“高总工，这里面，就是你们要的激光扩束光学系统了，现在已经处于待机状态。”
高振东精神一振，在李工的带领下，换上防护服，进入了试验室。
防护服不是保护高振东他们的，而是保护设备的，确保不能有大量粉尘等进入试验室。
映入高振东眼帘的，是一个略显圆柱形的金属物体，大部分光学系统都被包裹在内，侧面靠中间位置开了一个口，这个口子是用来放掩膜的。
高振东和负责机械的同志仔细端详著这个机器，光学所的同志向他们介绍：“这个机器工作波长355nm，光学调制传递函数在理想位置大概是0.63左右，光程差小于四分之一波长，数值孔径0.029，放大倍率1。”
这些高振东就是真的不懂了，除了355nm的工作波长和放大倍率1之外，其他的他都不清楚：“李工，这意味著什么？”
李工不以为意，这位毕竟不是搞光学的：“这意味著他的分辨率为9μm。”
9μm？高振东一下子就炸了，这个分辨率，搭配较小的形变，10μm线宽不是梦啊。
“李工，那图像的形变情况怎么样？”
“很小，最大场曲在15μm范围内，最大像散在7μm左右，总体畸变小于1ppm，像面不均匀性小于2%，我想对于你们的要求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李工笑道，对此他也颇为自得。
这个机器，高振东要求的投影直径是160mm左右，1ppm的畸变，意味著不到1μm，这对高振东的想法来说是完全足够了。
高振东哈哈大笑：“李工，太谢谢你们了！辛苦辛苦！”
李工笑道：“能满足你们的要求就好，今天时间也比较晚了，具体的其他事务，我们明天继续怎么样？”
高振东在兴奋中连连点头：“好，今天就不麻烦同志们了，我们明天再继续。”
当天晚上，高振东辗转反侧，想了半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高振东带著人，早早的就来到试验室门口，李工已经等在那里了，一行人换好衣服进去。
高振东进去之后，李工开始张罗著叫人用标准掩膜，进行一遍完整的测试，毕竟他昨天说归说，但是完整的测试流程是要走一遍给高振东他们看的，这算是甲方来验收了。
试验一边进行，高振东一边拿著整套光学系统的指标在看，他想看看能不能达到自己的想法。
看著看著，他皱了一下眉头。
“李工，这套系统的透光率，是30%多？”高振东问道。
他没好说“只有30%多”这个话，有点儿不太好。
李工脸上露出了一点儿不好意思的神色：“嗯，355nm这个波长已经进入紫外波长了，透光率天生就比较差，加上材料的原因，就比较难看了。”
紫外线波长是10nm到400nm，能量高，但是穿透性差，这个有点像辐射中的阿尔法射线，能量最高，但是一般常见的阿尔法射线一张打印纸都能挡得住。
这个透光率，还是因为355nm波长比较长，穿透性还没恶化到底的原因。
这让高振东感到有些难办了，这样一来，如果第二步需要微缩投影，加上微缩那一套光学系统，透光率会进一步恶化，虽然那一步是要聚焦的，但是哪怕是现在，这个透光率都已经到了危险的边缘了，激光功率做大，不是大力出奇迹那么简单的，能保留越高的透光性越好。
高振东现在也不好说，毕竟勉强够用，只是问了一句：“现在的材料透光率多少？”
“400nm波长10mm透光率不小于99%，300nm波长10mm透光率不小于30%，这已经是增加了增透膜之后的效果了。”
嚯，这可下降得够快的，难怪数据这么难看，355nm比300nm肯定是要好得多，但是架不住一套光学系统里面有多个透镜。
高振东点点头，一边看著试验，一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李工，这个系统的分辨率，在第二步的时候能不能做到5μm乃至更好一点？”
他想搏一搏。
李工听了他的话，摇了摇头。
“很难，现在这个，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别的不说，加工成本就极为高昂，再提高到你说的那个程度，我们现在这种人工加工再优选的方法就已经不一定实用，加工成本将极为高昂，完全没法量产。”
高振东没有被吓住：“如果不计成本，只要一套或者几套呢？”
李工眼睛一亮，然后又暗淡下来：“那加工倒是有可能，但是再提高的话，我们的材料撑不住，依然没有意义。”
“材料？什么材料？”高振东打破砂锅问到底。
“光学玻璃，我们现在用的是冕牌光学玻璃，其参数如透光性、热膨胀系数等不是太好，要么影响光学调制传递函数这些关键指标，要么影响其环境适应性，微小的温度波动都可能造成性能的劣化，就现在这个，都是有严格的工作温度范围要求的。”
又回到老问题上了，材料。
冕牌光学玻璃，不是一个品牌，而是光学玻璃的种类。
第471章 来者不善呐
冕，还真就是加冕的那个冕，冕牌光学玻璃，又叫皇冠光学玻璃，这个名字的来历，千万不要以为和有机化学“冠醚”是因为结构式长得像个皇冠那样高大上。
这个名字的来历，应该非常土鳖，大约是早期的光学器件，大多是用酒瓶底子或者平板玻璃上的大疙瘩加工的而得名，这些东西看起来有点像个皇冠。
所以冕牌光学玻璃的光学性能从名字上是不大看得出的，不过后来算是有点儿约定俗成的意思，把色散参数阿贝数大于50，折射率1.5~1.62的硼硅酸盐玻璃叫冕牌玻璃，阿贝数小于50的叫火石玻璃，是冕牌玻璃加氧化铝啥的搞成的。
所以冕牌光学玻璃在这个时候，说穿了就是普通光学玻璃，虽然冕牌玻璃其他特性各不相同，但是这个时候的国内，大约也没啥好货。
李工向高振东大致这么解释了一下，高振东以前还真不知道这些东西，但是，他知道一个东西却是李工他们不知道的。
“李工，那如果有350nm波长10mm原始透光率90%，热膨胀系数在0.2~0.5ppm/℃的光学材料，对你们有没有用？”
高振东激动了。
材料，你不行，光学，我不行，5μm分辨率能否搞得出，各位同志，拜托了！
高振东想起了前世运输大队长的一个著名老梗。
“多少？多少？”李工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要有这玩意，我还给你叫啥苦，手搓我都能给你搓几套出来。
高振东又说了一遍，补充道：“其他光学性能我不太懂没测试，不过测试过折射率1.5左右，阿贝数不到70。”
李工乐了，这个光学性能，不就和冕牌玻璃一个德性嘛，都不用怎么大改光学系统，直接能套个八九不离十。
“高总工，你要真能给我这玻璃，我至少能给你5μm分辨率！”他也毫不含糊，这玻璃，得搞到手啊，不止能用到这课题上，其他和紫外波段相关的光学系统也能用得上！
350nm波长10mm原始透光率90%，这意味著如果加上增透膜等其他技术手段，能把透光率增加到95~98%！
高振东哈哈大笑：“好！一言为定！”
旁边其他同志看著这两人，都特么傻了，技术大佬的交流，就是如此直接，如此顺滑的么？
——我要这个。
~~~我缺那个。
——我能给你那个！
~~~好，那我给你你要那个！
羡慕了羡慕了。
至于高振东怎么知道这东西，那就不得不说他的宝藏了。在想搞光刻机的时候，他在系统里搜了一遍，不过光刻机的光学系统这东西实在是少见，前世他也没有针对性的收藏。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下载过一篇论文，就是光学玻璃相关的，用于351nm的激光，里面对于光学系统是一笔带过，但是对于对应的光学玻璃，却是说得比较详细，对于高振东要的光学系统来说，351nm能用的355nm就也能用。
就因为这样，哪怕他花费抽奖次数看过那篇论文，但是光学系统这玩意，还是得老老实实找东北光学所的专业同志帮忙。
没想到却是瞌睡遇到枕头，光学所不缺光学能力，但是缺光学材料，他这儿和光学所双向奔赴了属于是。
而且这种玻璃，他在拉石英管的时候，顺手做过，也不叫顺手，这算是做石英管的失败品的再利用。
“高总工，是什么材料？”
高振东笑道：“熔石英！”
把高纯度二氧化硅和必要的功能性微量元素氧化物一起加热到1750℃，然后极速冷却得到熔石英砂，然后再加工而成的玻璃。
和单晶相反，这东西要的就是非晶态，其粘性的交联3D结构能带来很小的热膨胀系数和优异的光学性能。
对于李工来说，这东西压根儿就没听说过，嘛玩意？
不过当听说高振东做出过这东西，而且还进行过有限测试的时候，他激动了。
虽然人家不是专业的，但是至少人家测过的基础项目总不会有太大问题。
“看来高总工也是搞光学的，还是行家啊，前面一直爱谦虚。”李工心想，其实不是，高振东只知道那个材料，别的都基本不懂。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高振东到底是干什么的，只知道手上这个课题，十二机部和防工委好像都很关心，他现在以为高振东也是搞光学的，只是方向比较偏一点，所以在具体光学系统实现上，才需要自己所里帮忙。
“高总工，那你看什么时候能把这个材料送过来，我们测试一下，如果能用的话，下一步在加入微缩投影的时候，我们就用这个材料改进光学系统了。”
然而，高振东下一句话让他大惊失色。
“送过来干什么？太麻烦了。你们这里应该是有材料和设备的吧，我教你们做，你们直接做出来试试呗。如果有哪些方面有缺陷的，还正好能借你们的专业知识，改进改进。”
高振东说得非常大方，而且在特定元素对于光学性能的影响和改进方面，毫无疑问东北光学所比他强得多。
然而在李工看来，这尼玛未免也太过大方了。
三言两语下来就送个大成果，搁谁谁受得了。
“不是，高总工，您别误会，我们只是想使用这个材料，没有想要您成果的意思。”李工以为自己哪句话让高振东产生了误会，和自己开玩笑呢，情急之下，连敬语都用上了。
高振东哈哈一笑：“李工，您别误会我误会了，我是真的想把这个东西交给你们继续往下研究，这个东西是我搞别的材料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我们单位主要工作不是这个，倒腾这个没啥意义，我精力也跟不上，专业也不对口，交给你们正好。”
原来这位是个搞材料的，李工有点儿明白过来，就是不知道搞什么材料，居然能顺手发现这东西。
李工还是有些犹豫，主要是替高振东著想：“这……不太好吧高总工，这样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科研成果，在哪个单位都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盯著这玩意的人多著呢。
高振东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道：“啊，对，你说得对……”
你看，还得是我提醒你吧，李工还没想完，高振东下半句话就蹦出来了。
“你们报课题的时候，把我们单位带上就成，两方联合，也能体现我们大家庭的制度优越性嘛。”
李工哭笑不得，你这跟前面也没啥区别啊，合著我都白提醒了。
不过到这个时候，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高总工在他们单位乃至他们系统内，地位可能都不算低，甚至在特定范围内可以一言九鼎，说一不二。
别的不说，就看他把一种新型材料看得这么轻飘飘的，漫不经心就能看出来，绝对实力强劲。
再想想刚才说起光学系统加工的时候那句话——不计成本，只要几套！他负责的课题绝对是一个大课题，而且是非常重要的大课题。
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