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情显得有些为难,但沉思片刻之后,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泽哥,这么搞,会死很……很多人的!”
觉察到师爷苏话里有话,苏汉泽并未做声,而是夹着那支快要燃烧到指尖的香烟,做出个请的动作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眼见苏汉泽有兴趣听自己说下去,师爷苏才放下心来,开始娓娓道来。
“大约在我刚……刚获得律师证的时候,那个年代,大陆就开始宣布对外引资开放了。
但当……当时形势不明了,很多人对大陆前景不是很看好,连带……港岛当年的地价,都是暴跌的。
所以……在那个年头,大陆那边可以说是费劲心思,拉拢世界各地的资金流入内地。
但……但后来鬼佬向大陆低头了,港岛不少有远见的阔佬,开始踏足内地做生意。
这不做不要紧,一做发现大……大陆那边,简直是遍地是黄金!”
也许是说累了,师爷苏拧开自己摆在桌上的半瓶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了一口。
随后指着这瓶矿泉水道:“这样一瓶水,成本合计不到五毛钱。
从鹏城湾那边过一道海,身……身价足足要飙升四五倍!
大家都知道大陆好赚钱,所以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大……大陆那边的投资手续,审查的也越来越严格。
泽……泽哥,你想去大陆投资,没有大圈豹的认可,只怕你去鹏城街头摆摊,卖……卖份鱼蛋面都不够资格啊!”
“说下去!”
“泽哥,新记是第一家获得去大陆进行投资的港岛社团,他……他们向家摆出的姿态你也看到了!
我怕和联胜的事情闹得太大,大圈豹到……到时候会……”
“你是觉得到时候我会被当成一颗抛弃的弃子?落个两头不讨好?”
苏汉泽把师爷苏没敢说出来的话补充了出来,师爷苏紧张的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的靠山,从来不是之前在港岛被他施以小恩小惠的大圈豹。
大圈豹永远不可能成为任何人的靠山,只有抱紧苏汉泽这条大腿,才有他师爷苏拨开云雾见天日的那天!
苏汉泽忽然笑出了声。
他把手中的烟头丢在地上踏灭,随后开口说道。
“师爷苏,我问你,你还记得三十年前,名头响彻油尖旺地区的陈泰吗?”
“听……听说过这个名字,好像他以前是和合图的猛将。
一个人罩着港九地区三大码头,当年威风得不得了!”
“后来他哪去了,你知道吗?”
“那我就不……不太清楚了。”
“我再问你,现在躺在佐敦灵堂上的邓威,等他在宝福山入土,再过个一两年,你还会不会觉得他当年坐镇和联胜话事人的时候,四大探长亲自来贺的风光?!”
“泽哥,四大……探长死的死,逃的逃,他们的风……风光都没几个人记得了,你不提起,我都不知道邓伯当年这么巴闭过……”
“那就对了,时间久了,没有人会关注到你现在做过什么!
你应该清楚,哪怕是一个刚出来混的古惑仔,都敢去同巡街的差佬顶上几句!
港岛几十万的古惑仔,从来不是靠开口说话就能感化的!
有些人感化不了,我就把他们给火化了!
师爷苏,你不能搞清楚我这句话的意思,那你真应该继续去当好你的律师!”
师爷苏连连点头称是,他把手中的矿泉水一口饮尽,随后平缓了下心态。
对苏汉泽说道:“泽哥,我唯一能卖弄的,就是我的脑子了!
刚才的话只是我顾虑所在,你不用太放在心上的。”
不知道缘何,越是紧张,师爷苏说话反而越利索。
他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也许肥邓的死,当真和面前这个笑起来叫人如沐春风的年轻人脱不开干系。
“我知道,但是我要提醒你,我需要一个头脑精明,替我出谋划策的军师。
我也可以保证,跟了我,总有你荣华富贵的一天。
但是我这个人可能比较武断,我不喜欢别人质疑我拍板的决策。
你既然肯跟我,那对我交代的事情,就要无条件的去遵循,明白吗?”
由于此前和师爷苏并不熟,苏汉泽并没有选择把话说得太客气。
自己这边条条框框的规矩不和师爷苏讲清楚,难保日后师爷苏不会自作聪明,曲解自己的意思。
师爷苏当然是个聪明人,他旋即换上一脸笃定之色。
郑重点头道:“泽哥,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搞……搞定火牛。”
“火牛的事情先不急着谈,现在当务之急,是我得在深水涉站稳脚跟。
谁都知道我苏汉泽两年前在深水涉,只不过是个沙胆的收数佬。
现在虽然是个名义上的揸fit人,但深水涉这些人,未必就真的肯服我!
对了,一会你以我的名义发话下去,深水涉各个档口,凡是够资格带小弟的大佬,明天上午十点,全部来这间士多店开会!”
说完苏汉泽回首望向了那处收钱的柜台。
柜台旁边,摆放着一张漆皮皲裂的木桌,现在是用来存放零钱的。
两年前,自己在这里开工的时候,这张木桌的抽屉里头,满满当当放着的都是各种砍人的刀具……
石峡尾的一处大排档里边,和联胜的黑狗正和两个个小弟围坐在一张圆桌旁边。
桌上摆着几个吃剩下的小炒,一盆还在咕嘟嘟冒着热气的打边炉。
地上横七竖八丢落不少啤酒瓶,黑狗穿着一条休闲短裤,左脚踏在自己坐着的椅子上。
一手拿着啤酒,一手扣着掉皮的脚丫,看样子是酒劲上头了,正肆无忌惮的和两个小弟吹嘘自己这些年出来混的种种‘光辉’事迹。
吹嘘到兴起的时候,一手脱掉自己的背心,露出了满背张牙舞爪的纹身。
其正胸口,还纹着一个夸张的‘義’字。
这副形象,很是切合底层那种张牙舞爪的古惑仔。
正当黑狗吹水吹得兴起的时候,石峡尾的波仔带着两个同伴,悻悻走进这家大排档。
二话没说,三人径直便走到黑狗的桌前。
随后波仔从一个黑色帆布挎包里,取出了一沓扎好的零钱,毕恭毕敬的递到了黑狗跟前。
“大佬,这是在band.3,还有屋邨一代收的保护费。
还有,荔景那边有几个学生仔最近辍学了,他们说想过来跟大佬你。”
黑狗放落手中的啤酒瓶,瞥了波仔一眼。
随后抓起桌上的这沓钞票数了起来。
等把这沓零散钞票数完,黑狗脸上顿露不悦之色。
“三千五百蚊,还有一千蚊哪去了?”
波仔连忙答道:“大佬,屋邨那边的陈伯,还有卖鱼的赵阿四,他们一个月初痛风没开张,一个家里老人做寿办了酒。
我看都是街坊邻居的,就先宽限他们几天。
他们答应我,这个月的茶水费,一定和下个月一起交足!”
黑狗没好气的冷哼一声:“波仔,拿大佬的茶水费去给你做顺水人情,谁教你的啊?”
波仔连忙把头埋低,哪里还有半分跋扈的模样。
“不敢大佬!我只是觉得,毕竟我还要在屋邨生活,不好意思把……”
“不好意思什么?你坏了我的规矩就好意思了?!”
黑狗猛地一拍桌板,吓得波仔一个哆嗦。
随后黑狗把踏在椅子上的脚放了下来,套进人字拖里。
换上一副和煦的面孔,笑道:“波仔,不是大佬在为难你。
你出来混呢,一定要够狠!要让别人怕你!
你不是一直想出头吗,街坊邻居算什么?等你做了大佬你就懂了。
今天他们敢拖欠你的茶水费,明天他们就敢蹬鼻子上脸!
给你几处这样小小的地盘都打点不好,将来怎么出来带小弟?”
“大佬教训的是!”
“不是在教训你,我再多给你一天的时间。
回去告诉陈勇还有赵阿四,要是小小的五百蚊茶水费他们都交不起,以后就不要让我看到他们在屋邨做买卖了!
你要是连少少一千蚊都收不回来,以后出门就别说你是跟我黑狗混的!”
波仔瞬间急了,他一个少不更事的古惑仔,年轻气盛,借着和联胜的名头,不知道在深水涉一代得罪了多少人。
现在黑狗要是放话出去不罩着他了,只怕以后深水涉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大佬,我一定记住你的教诲,你放心,明天我一定把钱收回来!”
“听话就好,大佬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
没什么事情就回去,明天记得把钱给我送过来!”
在新收的几个小弟面前立完威,黑狗当即随意的摆摆手,示意波仔不要打扰他吹水的兴致。
波仔挠了挠铮亮的脑门,却没有按照黑狗的吩咐离开。
反而是凑近了黑狗两步,有些难为情道。
“大佬,今天我在大窝坪,见到了我们深水涉的新揸fit人了!”
黑狗脸色一沉,脸上的笑意随即消散。
“你见到丧泽了?”
“没错,他说大佬要是有空,抽时间去他那边坐坐。
大佬,你该是要发达了,丧泽哥现在名头很响的,他有意照顾你,到时候希望大佬也带我们多去见见世面。”
黑狗脸色当即黑了下来,陪同他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两个心腹马仔,脸色也变得怪异起来。
就在黑狗快要发作的时候,同桌的一个大只佬连忙起身,对着波仔喊道。
“行了,没什么事情就赶紧回去吧!”
波仔也注意到了自己大佬脸色有些不对劲,当下明白同桌的这个大只佬是在替自己解围。
当下转身就想要开溜,却被黑狗叫住了。
“慢着,谁允许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