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仿若未闻,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走着,他此刻倒是真的期盼还有第二波刺客突然出现。
就在周围人群对范闲指指点点的时候,范若若终于赶了过来。
“哥,你怎么样了?”
范闲平静地说道:“我没事。”
范若若难过地说道:“刚才发生的我都知道了。”
范闲并没有回应,反而岔开了话题,说道:“找个人帮我转告二皇子,路遇意外,今日怕是要失约了。”
范若若手足无措地跟着范闲,想要上前检查范闲的伤势,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点头应答。
就在这时,范闲停下脚步,说道:“若若,咱们不回儋州了。”
一听到这话,范若若心底里更乱了。
她知道,今天发生的牛栏街刺杀,恐怕真的对哥哥影响极深,尤其是——滕梓荆的死!
深到竟然改变了他一直以来想回儋州的想法,深到想让哥哥主动踏入京都的局!
范若若一时之间有些心乱如麻。
而此刻,心乱的不止有范若若,京都内的许多人的心都乱了。
醉仙居,原本正在悠闲品茶的二皇子,看着不远处来报消息的下属,眉头不由得紧皱。
恐怕,是坏消息,而且,是他最不想听到的坏消息。
就在这时,贴身护卫上前汇报:“殿下,北齐八品程巨树在牛栏街刺杀范闲。”
二皇子把茶杯放到手里,问道:“结果?”
“死了两个女刺客,范闲那边死了一个护卫。”
二皇子立刻说道:“程巨树还活着?”
护卫说道:“已经被鉴察院带走,应该要查幕后指使。”
二皇子心底暗道一声糟糕,面色却丝毫不改。
这时,护卫也不由得说道:“敢在京都内刺杀,好大的手笔。”
二皇子缓缓把茶杯放下:“我的嫌疑最大。”
护卫这才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二皇子站起身来,看着醉仙居的湖面,说道:“我约的范闲,结果途中遇刺,怎么看我都很有嫌疑啊。”
“你说是吧,理理姑娘?”
司理理原本正在泡茶的手不由得一顿。
“理理姑娘心态倒是很平静呢。”
司理理说道:“幸好范公子无事。”
二皇子表面上看去自由散漫惯了,平素坐下来的时候也不穿鞋,看到司理理的反应,这才把鞋穿上,走到她身边,俯视着这个今天来坐陪的花魁,说道:“你似乎一点都不惊讶这次刺杀。”
司理理这时也站了起来,恭敬地说道:“殿下这是何意,理理不懂。”
二皇子笑了笑:“没什么,不懂就不懂,懂就是懂。”
说罢一挥手,转身离去。
司理理看着二皇子的背影,目光越发复杂。
第2章 “我——妮——嘛”
京都,户部侍郎府邸,范宅,范闲自己的院子内。
下午时分,一具粗笨厚重的棺材静静地放置在大厅深处。
范闲,呆坐在大厅中央,静静地看着那具棺材,脑海中一个接一个破碎的画面不断浮现,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门外,一个小胖子趴在窗户上左看看,右看看,心里也跟着着急。
突然,有一个人拍了拍小胖子范思辙的肩膀,顿时把他吓了一跳,等到回过头去才发现是他娘。
“里面怎么样了?”
范思辙颇为敬佩地说道:“范闲,他自己把自己胳膊给接好了,也没请郎中,倒真是条汉子。”
说到这里,范思辙绘声绘色地用力一拽自己的胳膊:“咔嚓,一使劲,好了。”
柳姨娘无奈地拍了拍脑袋,这孩子,脑瓜子不太清醒,她问的是这事吗?
“范闲情绪怎么样?”
范思辙说道:“看起来情绪但是挺稳定的,也不哭,也不闹,我觉得应该没事。”
柳姨娘恨铁不成钢地拧了范思辙一下:“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饿了痛了就叫娘,跑到娘这里大哭一场?”
范思辙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范闲。
“唉,”柳姨娘叹了一口气,说道,“压着呢。”
范思辙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娘亲,他刚才不是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吗,怎么又说这话,于是说道:“胳膊接好了,没压着,你看——”
说到这里,范思辙又生动地给展示了一下他眼中的医学奇迹——自己接自己胳膊。
范思辙还想说什么,柳姨娘急忙打断,示意他朝里面看。
等到范思辙扭头看去,发现坐在那里的范闲已经站了起来,平静地走了出来,而且在经过这两个鬼鬼祟祟想藏起来的人的时候,头都不偏地说道:“该吃饭了。”
等到范闲走出去好远,柳姨娘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伸手想要抓住范闲,结果抓了个寂寞。
“若若呢?”
范思辙无辜地看着柳姨娘说道:“不知道啊,就范闲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柳姨娘嫌弃地说道:“你去找你爹问去。”
范思辙乖乖点头。
于是,这两人也走了。
范闲的院子里此刻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异常安静,安静到指甲抠棺材板的细小声音都能听得见。
许久之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消失了片刻,似乎是累了,但是没过一会儿,指甲抠木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吭哧吭哧抠了半天之后,粗苯厚重的棺材并未破甲,不见丝毫受伤。
反倒是棺材内传出一句微弱但是恨意十足的,断断续续的话:
“我——妮——嘛”
此刻,棺材内,滕梓荆睁开了虚弱的眼睛,更准确地说,借尸还魂的罗非,睁开了他的眼睛。
他只记得自己被泥头车撞成一块块碎肉之后,似乎过去了一段时间,等到再次睁开眼似乎已经来到了这里。
但是罗非记得一开始不久前他睁开眼一瞬间看到的世界似乎是红色的,还有一张一闪而过的大脸。
但是现在怎么一片漆黑?
罗非动了动胳膊,想要摸一摸周围的环境——
“嘶——”
一股钻心的疼痛开始袭来。
刚才还没发觉,结果现在一动弹,瞬间要了罗非的老命。
难道说有好心人看见变成一堆碎肉的罗非,叫来救护车,又有医术高超的医生把他的碎肢给缝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但是罗非现在是真的想死。
这两只胳膊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仅仅是动一动就仿佛钻心剜骨,哪怕放着不动,罗非也觉得疼痛丝毫不曾减弱。
而至于双腿,等到罗非强忍着疼痛抬了抬之后,只听到了咔嚓咔嚓的骨裂声音,让他瞬间不敢再多动弹。
尤其是刚刚微微抬起大腿的一瞬间,摇摇晃晃,大腿上似乎挂着一截什么东西晃来晃去,这种感觉瞬间让他产生了极其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有——人——吗——”
罗非用尽全力,张开了喉咙,嘶哑地喊出了几个字,就连声音也像是在沙漠里泡了几年一样,干涸,艰辛,沙哑,如同刀割过一般。
“护士?”
“医生?”
“妈?”
然而,范闲的小院依旧一片寂静。
范闲身为穿越者,本来就不太喜欢仆人,身为一个成年人,也不太习惯别人插手他的生活隐私,所以在儋州的时候他身边就没什么侍女仆人,来到了敌我不明的京都范府,那就更不可能随随便便用仆人了。
所以,此刻空无一人的院子里,空旷的大厅中,静静摆放的那具棺材里时不时传出一句断断续续、嘶哑而又模糊不清的嘶吼。
看起来极其诡异。
尝试一翻呼叫无人理会之后,罗非开始不再觉得这里是医院,而这处密闭空间也可能不像是他一开始认定的什么高压氧舱之类的高科技医疗器械。
因为,像他这样的重伤,醒来挣扎这么半天了,怎么可能会没有一个人发现呢?
这不科学!
更令他奔溃的是,即便疼痛钻心剜骨,他还是摸出来了,这个密闭的狭窄空间,似乎是木头?!
这一发现让他心中有了一股强烈的不好预感。
于是,哪怕仿佛承受着千刀万剐一般的痛苦,罗非还是挣扎着,咬着牙举起了手,想要推开头顶的障碍物。
然而,没有推开,反而——
“嗤——嗤——”
仅仅是指甲划过木板,手臂便无力地落了下来。
再举,“嗤——嗤——”,再落。
再举,“嗤——嗤——”,再落。
罗非接近绝望,痛苦沙哑地喊道:
“我——妮——嘛”
......
此刻,范闲正一个人默默地扒饭。
饭是什么味道,菜又是什么味道,他完全不知道,只是机械地扒着饭,大口大口地吃着。
吃着吃着,眼泪又在眼睛里打转。
直到看到范府主人,司南伯,范建走了过来,范闲才勉强压制住情绪。
范建走到餐桌便,挨着范闲坐了下来,缓缓说道:“程巨树被押进鉴察院了。”
范闲微微点点头,仍旧在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