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79开始的文艺时代 第714节

  死亡是所有人都会面临的事,自己这份职业虽然跟别人与众不同,但并不是太羞耻。

  妻子却不愿看到丈夫从事这么“肮脏”工作,羞愤地离家出走,回到东京。

  但当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后,为了孩子又一次来到男主角身边,愿意和解的前提条件就是不要干入殓师不干净的工作,不单单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将来的孩子,正当夫妻之间的矛盾不知道该化解的时候,一则死讯传来过来,曾经抛弃儿子的父亲死在出租屋里,尸体发臭,无人认领。

  于是,就到了本片的第三个戏剧冲突,也是贯穿整个电影暗线的“父子关系”。

  观众在“架空的现实世界”中,既感受显示冷暖,又游离于情节保持清醒的微妙距离。

  “看方老师的小说还不觉得,现在看到片子,才发现这架构设计有点意思。”

  姜闻啧啧称奇。

  “是啊,前一个矛盾解决的时间跟后一个冲突出现的时机衔接的非常好。”

  谢非分析得头头是道,随着时间推进,一一个冲突的被逐一激化然后解决,正因为如此简单且完全符合观众的惯常逻辑,使得影片在开场前三十分钟就让观众一览全片的走向和主人公的生活背景。

  “虽然我瞧不上日本演员那种浓厚舞台剧的风格,但不得不说,单凭剧情,就有拿奖的资格。”

  姜闻语气里带着几分钦佩,“真不愧是只有方老师才能写出来的本子。”

  谢非很是赞同,结构比较商业化,但兼有艺术片的细腻,能把二者如此结合的也只有方言了。

  就在众人从头到尾,一直欣赏到电影尾声时,影厅的音响里开始传出久石让撰写的电影片尾曲,小提琴配大提琴的演奏,纯音乐的旋律里带着一股淡淡的忧伤,萦绕在每个观众的心头。

  见现场鸦雀无声,毫无动静,松坂庆子和栗原小卷互看一眼,无不紧张地抓着方言的手。

  方言反手轻拍了下,以示安抚。

  栗原小卷猛地一个激灵,才发觉自己失态了,眼神里带着些许歉意,恰好跟方言四目相对,目光碰撞的刹那,心怦怦地狂跳了下,随即别过头,不敢直视。

  就在自己胡思乱想时,一阵响亮的掌声立刻打断她的思绪。

  看到越来越多的人起立鼓掌,听到越来越汹涌的喝彩和掌声,整个人顿时热血沸腾。

  而被方言钦点为女主角的松坂庆子,饶是连续蝉联两届日本电影学院奖最佳女主角,但第一次面对柏林电影节这个国际舞台时,仍然难以自我,氤氲的雾气模糊了双眼,朦朦胧胧,宛如烟雨。

  方言心里咯噔了下,瞧这个架势,今晚必定又是一场腥风穴|雨的大战。

  不知道夫人今宵愿与我同席共枕否?

  ………………

  雨过天晴,来到柏林十多天,难得看到冬日的阳光。

  从早到晚,太阳穿透雪雾,透着一圈淡黄色的光晕,落在雪地上,遍地镀金,金光灿灿。

  一丝阳光也透过玻璃,落在松坂庆子脸上,她容光焕发,眼里柔情似水。

  方言吐了口烟圈,进入贤者模式的自己才恍惚间明白,曹孟德是如何做得了《观沧海》。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潺潺,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幸甚至哉,歌以咏志,怪不得日本人对曹操,不,曹贼这么情有独钟。

  当两人温存之际,屋外传来琐碎的脚步声,以及叽里呱啦的模糊日语。

  “这是出了什么事?”

  “我去看看吧。”

  松坂庆子把昨晚脱掉的一件件,又重新地穿了回来,然后径自地打开了门。

  方言也下了床,披上睡袍,打了个哈欠,人的一天离不开一日三餐。

  新的一天,自己只差三餐了。

  就在自己打电话让客服上门送早餐时,松坂庆子满脸笑容,手上多了几份场刊。

  “我们《入殓师》的评分都出来了!”

  “柏林电影节又不是媒体发奖,这些评分不用太在意。”

  方言不以为意,你老是在意那个评分系统干嘛啊,它会把人的付出给异化掉的!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看看评价总是好的!”

  松坂庆子扫了眼各大场刊,评分大致在3分到3.5分左右,已经算是历来参加柏林电影节的日本电影里评分最高档的那一档存在,而且对《入殓师》也是好评如潮,称之为不像日本风格的日本电影。

  “给逝者以尊严,给生者以宽慰,给自己以救赎!”

  “电影在生活、生命、亲情、家庭等议题里刻画了人性……让逝去的人重新焕发生机,赋予永恒的美丽,这个过程平静祥和、细致而温柔,重要的是充满爱。”

  “……”

  方言咽了咽口水,只觉口干舌燥,不过这个节骨眼还是先不要喝香槟了。

第777章 出乎意料(二合一)

  闭幕式当天,通常主办方会提前给某些剧组发放入场券。

  大概率有奖可拿,没有的,还是趁早卷铺盖滚蛋。

  像《入殓师》、《本命年》这种广受好评的电影,毫无意外地获得了在主竞赛单元角逐的资格。

  松坂庆子面色红润,满面桃花,正温柔地为方言打着领带,也任由他胡作非为,上下其手。

  天色暗淡,已近冬夜,气温骤降,冷到零下几度,干冷刺骨的寒风狂暴地吹动。

  松坂庆子这次学乖了,长袖长裙,穿得厚实,还叠了一层暖宝宝,装甲叠得够厚。

  她挽着方言的臂弯,走过红毯,看到瑟瑟发抖还在秀身材的女星,又敬佩,又同情。

  特别是邦妮·比蒂丽娅,露出的半边后背,隐隐结了薄薄的霜。

  和栗原小卷、高仓健等人快步进入影厅,对号入坐,很快地,座无虚席。

  接着莫里茨作为电影节主席做开场白,言简意赅地说本届柏林电影节是东西德合并以来的第一届,很荣幸与在场众人见证,巴拉巴拉一通,但不像开学时校长讲话,只讲几分钟,然后讲个不停。

  方言耐心地聆听,终于熬到本届的评审团亮相,来自各个国家的导演、演员、制片全都一排站在讲台,每一个都是业内翘楚,当然,跟戛纳、威尼斯电影节一样,流程依旧极其冗长。

  没有歌舞伴奏,蹦迪摇头,但奖项多,还穿插各种回顾。

  就是重复,重复,再重复。

  最开始从无关紧要的边角料开始,什么一周电影人才奖、卡里加里奖,杂七杂八。

  这些个奖项都与方言毫不相干,透过余光,瞥了眼栗原小卷,就见她拿着笔,在一份场刊上写写画画,把头凑近一瞧,场刊上是此次主竞赛单元的入围电影名单,上面一个个名字被她逐一划掉。

  “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在把刚刚已经获过奖的作品划掉。”

  栗原小卷一本正经道:“方言君不是说过,柏林电影节和威尼斯电影节不一样,按照惯例,并非可以在拿到金熊奖的同时,再额外获得其它奖项,所以这些刚才拿过奖的,基本上不可能跟《入殓师》再竞争最后的金熊奖。”

  方言道:“那么,你觉得剩下的哪些会是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

  “首先自然是《本命年》。”

  栗原小卷称赞了姜闻的表演能力,称赞了谢非的导演水平,特别是对华夏电影的肯定和尊重。

  方言紧接着就听到了第二个答案,那就是来自法国导演科斯塔·加夫拉斯的《八音盒》。

  这位既然是法国的导演,自然不是柏林电影节的嫡系,而是名副其实的戛纳嫡系中嫡系,早年拍的《焦点新闻》,既是戛纳国际电影节评审团奖,也是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奖。

  之后的《失踪》,更是拿到了和《霸王别姬》一样的戛纳金棕榈。

  所以倘若不是这一届突然冒出个自己,科斯塔·加夫拉斯算得上是这次电影节里最大牌的大佬。

  “还有吗?”

  松坂庆子眨了眨眼。

  “第三个,就是《失翼灵雀》。”

  栗原小卷说,这是捷克的导演杰里·闵采尔在60年代末拍的,改编自捷克作家博胡米尔·赫拉巴尔的小说,因为不符合红色联盟的电影审核要求,片子曾经遭禁映21年,因为去年的东欧剧变才解禁。

  电影本身其实讲的是一群小布尔乔亚被送到破烂的工厂接受“再教育”,但他们依然苦中作乐,算是一部黑色幽默电影,但因为鲜明的政治色彩,恰恰对上了柏林电影节“讲政治”的胃口。

  “小卷分析得很有道理。”

  方言挤眉弄眼道:“看来是下了不少功夫。”

  “只是做了些微不足道的事而已,比不了方言君。”

  栗原小卷这些天可是亲眼目睹他在发布会、在酒会、在电影节交易平台上,如何卖力地公关和宣传《入殓师》,把电影积极地推向来自全球的媒体、发行商以及评委团。

  松坂庆子也是一脸心疼地望着方言,但暧昧的氛围很快就被一阵阵掌声打破。

  方言看着一个个上台领奖的人,一直到评委团成员宣布《本命年》获得杰出个人成就奖。

  和威尼斯电影节的规矩一样,杰出个人成就奖是仅次于金熊奖、最佳影片金熊奖的奖项,相当于主竞赛单元里所有电影里的季军,也是没堕了谢非作为华夏第四代导演的威名。

  掌声哗哗地响起,栗原小卷把《本命年》的名字从名单上划掉。

  紧接着,是科斯塔·加夫拉斯的《八音盒》,获得的是堪比亚军的最佳影片银熊奖。

  唯一的竞争对手就只剩下《失翼灵雀》,因为本来还被视作是潜在对手或者黑马的电影,不是摘得了影帝影后的桂冠,就是获封了“最佳导演奖”,到目前为止,《入殓师》依旧是颗粒无收。

  “呼,呼。”

  当轮到金熊奖时,松坂庆子深呼吸了一口气。

  栗原小卷也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现在就剩下《失翼灵雀》这唯一的对手了。”

  松坂庆子却疑惑不解:“你们不是说《失翼灵雀》有竞争金熊奖的资格吗,可不管是《入殓师》,还是《失翼灵雀》最后笑到最后,那这个落榜的岂不是连一个银熊奖都没得到吗?”

  这个问题,同样也是方言、栗原小卷等人想问的问题。

  毕竟,柏林电影节也是出了名的排排坐,分果果,《入殓师》、《失翼灵雀》、《本命年》、《八音盒》都有金熊奖之姿,如今《本命年》捧得了个季军,《八音盒》站上亚军的宝座,剩下两个中输的一方,不求来个影帝影后,或者是最佳导演来补偿,总不至于组委会连个安慰奖也不发吧?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莫里茨笑盈盈地走到台上,拆开信封,扫视全场,不做任何悬念道:

  “第40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金熊奖的得主是……”

  “《失翼灵雀》!”

  “以及《入殓师》!恭喜!”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本届的柏林电影节竟然出现了“双黄蛋”!

  欧洲三大电影节上并非没有出现过“双黄蛋”的情况,甚至“三黄蛋”、“四黄蛋”,就比如《艾米莉亚·佩雷斯》,参演的四名女演员同时获得了“戛纳电影节最佳女演员奖”。

  而《八美图》更是夸张,柏林电影节干脆给八名女主演一人一个“影后”。

  但那都是21世纪以后的事,在八九十年代的国际电影节里,“双黄蛋”这种情况是慎之又慎。

  所以在场所有人都为之震惊,彼此之间,大眼瞪小眼,本来还在为《入殓师》和《失翼灵雀》中落选的那一部电影感到遗憾,可谁也从未预料到会有这种结果。

  得亏方言见多了各种场面,率先反应过来,用手轻轻地碰了下还在恍惚的松坂庆子和栗原小卷,然后冲她们一个个来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栗原小卷也回过神来,兴奋地拉着闺蜜的手,热烈盈眶。

  松坂庆子也笑得合不拢嘴,嘴里不停说着:“哟嘎打(太好了)!”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整个《入殓师》剧组陷入狂喜之中,就连一脸冷漠的高仓健也激动的贡献出一个个夸张的日式颜艺,并没有因为跟《失翼灵雀》分享金熊奖爱而生出任何的不满。

  毕竟,日本电影虽然早年也实现了在欧洲电影节的大满贯,单单黑泽明就凭借《罗生门》摘下威尼斯金狮奖,《影子武士》拿到戛纳金棕榈,但论金熊奖,要追溯到1963年的《武士道》。

  时隔整整27之年,日本电影终于再一次地拿到柏林金熊奖!

  “哗哗哗。”

  迎着雷鸣般的掌声,方言系上西装扣子,带着《入殓师》的主创团队往台上走去。

  两侧的嘉宾除了献上掌声,也献上祝福和喝彩,特别是经过《本命年》剧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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