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79开始的文艺时代 第670节

  “哥,那要不就以你在美国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写本小说,给他们祛祛魅?”

  小妹建议说:“他们那么爱看你的小说,到时候肯定会买来看。”

  “你这意见提得倒不错,我考虑考虑吧。”

  方言挑了挑眉,同时踩脚油门,汽车飞驰在路上,畅通无阻地驶向南锣鼓巷。

  ………………

  把小妹送回家,然后回到什刹海的四合院,第一时间走进书房。

  方言仔细地琢磨了下,觉得写一本在美国生活经历的小说,的确不失为个好主意。

  当然,他想写的不会是“兄弟们又要到饭了”,或者是“甜甜圈真好吃”,心中早已有了选择。

  比如《刮痧》,讲的是一对在美国闯荡多年而晋升中产阶层的华人,因为偶然一次孩子发烧,老父亲用华夏民间流传的刮痧疗法给孙子治病,结果遭到邻居举报“虐待孩子”。

  一个本该幸福圆满的家庭,因为东西文化的巨大分歧和冲突,闹得分崩离析,妻离子散!

  而另外一部,同样也是郑小龙导演的作品《燕京人在纽约》,这可是当年全国的热播剧!

  结结实实地揭开了美国不是人间天堂的真面目,其中的一句台词就特别有代表性:

  “如果你爱一个人,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天堂!”

  “如果你恨一个人,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地狱!”

  剧情也跟讲述东西方文化冲突的《刮痧》截然不同,讲的是燕京艺术团的大提琴手王起明,带着妻子郭燕移民美国,但现实并不如他们想象中的美好,原本以为在美国定居的姨夫会搭把手,但没想到他开着豪华轿车,把他们从曼哈顿送到了贫民区一个破旧寒酸的地下室,扔下五百美元就走了。

  临走还说了一句:“什么时候你们有钱了,再还给他”,直接给这对憧憬未来的夫妻泼了冷水。

  结果就是四处求职,处处碰壁,住着地下室,原本以为就算找不到好的工作,再不济也可以在美国拉大提琴,但没想到纽约地铁站里一个拉琴乞讨的流浪汉也比自己拉得好,从此艺术梦碎了。

  只能无奈地在餐馆刷盘子,活生生地遭这份“洋罪”,本来恩爱的夫妻被生活压垮而离婚。

  之后就是李启明的“奋斗史”,依靠情人阿春的资助得到第一桶金,然后靠前妻郭燕的二婚丈夫大卫介绍资源,创办和经营制衣厂,却趁着前妻和大卫度蜜月期间,不择手段地挖走他所有的客户。

  总之为了成功和金钱,可以不择手段,背信弃义、毫无廉耻,甚至不惜牺牲朋友和亲人。

  这就是美国梦的真相,“社会达尔文主义”,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方言准备把《刮痧》、《燕京人在纽约》、《沪市人在东京》等作为蓝本,写成全新的小说。

  新燕京人在纽约!

第722章 究极折磨

  凌晨5点,天刚蒙蒙亮。

  朱菻已经早早起来,来到剧组的化妆间,被化妆师、发型师等人团团包围。

  自从进入《花样年华》剧组,天天都是如此,因为单单一个造型就要做3个小时左右。

  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既不是如往常一样的干练短发,也不像以往戏中的长发飘飘,一缕缕发丝蜷曲,卷成了波浪,整齐的蜿蜒在额头一侧,整个人看上去颇有60年代香江妇人的打扮和韵味。

  然而一开始,她其实很不适应这种妆容,也很难代入到对自己而言完全陌生的60年代港城。

  只是发型还不是让自己最难以驾御的,最让她感到不适应的是旗袍。

  每天,每几个场景,甚至是单单一场戏,自己就必须更换不同的旗袍,因为《花样年华》整部电影里没有任何“时间”的概念,所以必须巧妙地利用旗袍的穿搭,帮助电影表达时间的流逝。

  如此,便可以用来告诉观众时间是第二天或者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以免观众对时间产生混乱。

  剧组特意为她量身定制23套旗袍,有些旗袍上有花卉图案,有些则是条纹或螺旋纹,还有几何图案,但好看归好看,朱菻其实打心底里并不喜欢穿旗袍,穿在身上既紧绷又难受,很限制她的动作。

  可她又不得不承认,这种限制恰恰让她能走出60年代香江女人的步伐和姿态。

  更重要的是,这些旗袍的设计统统来自艺术总监张淑平,以及服装设计方红,这个方红便是方言的亲姐姐,据她透露,自己从头到脚的造型建议一多半来自方言,于是心里没了抵触,默默地接受。

  毕竟,这是方言为她钦定的发型、妆容和服装!

  就在自己出神之际,耳畔边传来化妆师温柔的声音:

  “朱小姐,困的话可以合上眼,稍微小憩一会儿,等头发做好了,我会叫醒你的。”

  “谢谢。”

  “你太客气了,方生、龚导他们特意叮嘱我们,要好好地关照朱小姐。”

  “是这样啊……”

  朱菻眼里闪过一抹复杂之色,但很快地收敛情绪,生怕被人察觉出什么。

  眯了会儿眼,安安静静地由着服装组、化妆组帮自己捯饬打扮,这么一折腾,就到了8点整。

  今天的拍摄场地是在苏丽珍和周慕云同住的那栋公寓的楼梯上,听勘景的人吐槽埋怨,王佳卫队男女主角做邻居的这栋房子,要求特多,固执地坚持要两间屋子中间有一条他非常喜欢的楼梯。

  而且,必须要有60年代香江老房子的味道!

  这种房子可不好找!

  跑外景的几乎把整个香江都翻了个底朝天,才终于物色到能让王佳卫满意的房子。

  今天这第一场戏,拍的就是朱菻饰演的苏丽珍,心事重重地走楼道的场面。

  王佳卫戴着墨镜,板着脸说:“你就这么走下去。”

  “有什么要求吗?”朱菻经过这几天的接触,觉得还是得问清楚为好。

  王佳卫一副深沉的样子,“先走走看,找找感觉。”

  “好!”

  朱菻幽幽地叹了口气,果然如她想的一样。

  说实在话,在内地拍电影那么多年,自己还从来没遇到过像王佳卫这样“奇葩”导演,要说对演员的演技没要求吧,却偏偏要求很高,可是让他提具体的要求,他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全凭感觉。

  于是乎,深深地呼吸了口气,在听到场记板“啪”的敲打声时,步履款款地走在过道上。

  脸上写满了心事,脚仿佛注了铅一样,越走越沉,越走越慢。

  楼道里的灯光投射而下,把孤独的影子拉得斜长,仿佛时间的脚步在这一刻也被悄然拉长。

  “咔!”

  王佳卫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摸了摸下巴,悠悠地来了一句,“再来一条!”

  “导演,你觉得怎么样?”朱菻主动询问道,“是脚步太慢了,又或者表情……”

  王佳卫说:“恰恰相反,你走的太快了,能不能再慢一点?”

  刚刚那也叫快吗!

  朱菻咋舌不已,但还是遵从他的建议,“好,我走得再慢一些。”

  而后伴随场记板再次地打响,摄影机再次地运转起来,画面中出现朱菻曼妙的旗袍身姿。

  本以为这一次应该会更令王佳卫满意,万万没想到他依然让自己重来,而且评价是太慢了。

  慢?

  更让朱菻感到郁闷的是,除此之外,王佳卫再没有任何的要求和指导,比如想要演绎出什么样的表情,想要什么样的动作,然而王佳卫没有给出任何具体的回答,只是让自己一遍接一遍地重拍。

  好在她已经跟着王佳卫拍了好几天的戏,渐渐地开始适应他这种动辄NG个十几二十次的习惯。

  这年头拍电影用的可是胶卷,若是换到内地,没有任何一个导演敢这么奢侈地“浪费”。

  然而,朱菻还是大大地低估了王佳卫的“浪费”和“偏执”。

  仅仅一个走楼道的镜头,就足足拍了30多次,已经超出了她在《花样年华》里保持的NG记录!

  王佳卫一遍接一遍的“重来”,就像把重锤狠狠地敲在朱菻的心房,仿佛要把她的自信心砸碎。

  结果一直到朱菻已经走了40多次,感觉地板都要被自己走得明光锃亮,王佳卫依旧不满意。

  “王导你到底要怎样?”

  朱菻心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在峨影坐了半年多的冷板凳,已经不会演戏,不适合当演员!

  “反正就是不对,你只管继续走。”

  王佳卫摇了摇头,一脸郑重。

  越是如此严肃的神情,朱菻越是怀疑人生,满脑子里都是问号。

  在场的所有人都投来同情的目光,这种眼神上次还是出现在参演《旺角卡门》的章曼玉身上。

  朱菻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拖着早已酸痛到有些发麻的脚,强打起精神,眼底暗藏着失落茫然之色,再一次地出现在镜头当中,步伐很轻却看上去很沉重,脸上看上去毫无表情却心事重重。

  “咔!”

  王佳卫看到她走到过道的尽头,起身鼓了下掌,“好!这条很好!接下来拍下一条!”

  听到这话,朱菻犹如听到仙音,殊不知之后还有更多的折磨等待着自己!

第723章 开导朱菻

  尖沙咀,柯士甸路。

  《花样年华》才拍了几天而已,朱菻却觉得是度日如年。

  王佳卫反复的NG、反复的重拍,简直把自己折磨得几近崩溃,渐渐地开始怀疑人生。

  好在自己快要感觉挺不住的时候,剧组突然放了半天的假,只因为方言和张国榕要来了。

  方言来的时候,特意自掏腰包,给整个剧组送来了蛋挞、菠萝包、鸳鸯奶茶……

  “方老师,哥哥,你们来啦!”

  朱菻就像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牢狱里的犯人,突然见到了阳光一般。

  “呀,你怎么看上去这么憔悴啊?眼睛怎么还这么红这么肿?”

  张国榕皱了皱眉,“我记得《花样年华》里应该没有哭戏才对?”

  方言面色一冷,“是不是剧组里有谁欺负刁难你?”

  “别怕,有什么委屈你放心跟方生和我说,我们帮你讨回公道!”张国榕不禁愠怒。

  “不不不,没有谁故意为难我。”

  朱菻说剧组上下都对她非常客气,说话又好听,自己格外喜欢这里面的氛围。

  张国榕疑惑不解,“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朱菻纠结万分,方言却仿佛已经看破,“问题恐怕是出在王佳卫身上。”

  “他?真的是他吗?”张国榕惊疑不定。

  朱菻在他们的注视下,点了下头,“不过都是拍戏上的事。”

  “这也未免太、太……”

  听到她这些天拍《花样年华》的遭遇,张国榕完全是闻所未闻,脸上写满了震惊。

  方言摇头失笑,果然墨镜王不愧是墨镜王,这“重度拖延症”般的效率也是华语电影界独一份,一点儿也不像香江的其他导演同行,像王京、徐客他们都奉行“短平快高效率”的香江电影模式。

  朱菻叹口气,“他真是我从业这么多年以来见过最怪的导演,有时候你不知道他要的是什么。”

  张国榕静静地听着她的抱怨,说单单为了一个走过道的镜头,就NG了整整41遍,一直到自己精神被折磨到恍惚,腿脚走得乏力发软,步伐沉重,他才忽然开口说自己要的就是这种恍惚沉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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