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车上的主人却并不‘典雅大气’。
熊午良睡得迷迷糊糊——昨天他也有点儿兴奋,睡得晚了些,今天早上格外犯困。终于出了郢都城,熊午良第一时间便睡着了。
熊午良的身后,胸毛怪芍虎左手钢盾,右手短矛,宛如一尊凶悍的妖怪,侍立在熊午良边上。
听说要去秦国出公差,熊午良连夜令芍虎从封地赶来郢都——这是熊午良麾下的最高武力值,有这胸毛怪在,熊午良去那虎狼秦国,心里能多少有些底气。
黄歇看见熊午良那厮的惫懒模样,很有些气不过。
这是大楚国出使秦国的使节团,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说实在的,黄歇也很有些嫉妒熊午良。
从年龄上来说,熊午良比黄歇大不了几岁,却能堂而皇之地被楚王任命为‘副使’。
而黄歇只能作为另一个副使芈横的‘附属品’,参加到使节团中。
奶奶滴!不甘心啊!
“曲阳君,大庭广众治下,还请端正些仪态。”黄歇终于忍不住了,阴沉着脸跳到熊午良的车上,摇醒了熊午良。
熊午良懵懵懂懂地睁开眼——
车队刚驶出郢都,正在郊外,距离秦楚边境至少还有数日的距离。
两侧都是茂盛的农田——哪儿来的大庭广众?
“是黄公子啊,”熊午良揉着眼睛坐直身子,然后睡眼惺忪地揉了揉黄歇的头:“又长个儿了啊!”
焯!
黄歇气炸了!
自己就不该嘴欠,就不应该搭理熊午良。
这狗东西太能气人了!
熊午良伸了个懒腰,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这青铜轺车真舒服,确实比一般的车子要平稳许多——本君都睡着了!”
队伍最前面的昭雎,嘴角颤抖了一下,并没有回头——
“芈良副使,言行要注意些。”
“此刻也便罢了——等到进入秦国境内,可不能丢了我大楚国的面子,让那些秦人以为我大楚都是些贪睡的草包。”昭雎冷森森地说道。
熊午良一脸恭敬:“令尹大人教训得是!”
“小子受教了!”
“只是令尹大人,现在脸色如此难看——您看您这脸色青白,一看就是纵欲过度……若是给秦国人看见了,估计也得笑话我楚国贵族仪容不好……”
“不瞒您说,我这屁股底下的车子挺稳当的,指定比您的车强……要不您来我车上小歇一会儿?”
昭雎猛然回头,满脸怒容。
又被熊午良破防了!
太子芈横竭力忍住笑意,然后一本正经地道:“咳咳,二位,纵然此刻有些矛盾,但等到了秦国,你我可都是楚人。”
“切不可再如此生事,闹得秦人笑话。”
熊午良从芈横手中接过厚实的羊皮地图,大概扫了两眼。
按照现在的路线,要一路穿过【邓】、【阴】,然后途径丹阳,从武关进入秦国腹地。
看着地图上大大的‘丹阳’两个楚篆,熊午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就在数年前,那里还是大楚国的疆土。
现在,那里的城池和土地上已经尽是秦人的黑旗。
熊午良隐约间,好像能听见战死丹阳的八万楚军将士的嘶吼和哀嚎。
此仇,早晚必报!
……
丹阳作为秦国近几年新从楚国掠夺走的领土,看上去秦人并没有好好治理。
大片的良田都荒芜着,沿途的村落也是十室九空,估计村民要么被秦人杀良冒功,要么被迁徙到武关以西的秦国腹地了。
放眼全天下,秦国的杀良冒功之恶习最为严重。
因为有商鞅的按斩首数记功的军法,秦国的军卒很痴迷于割脑袋——至于这脑袋到底是战场上砍的、还是战后从手无寸铁的俘虏那里借的、抑或是平民百姓的……
秦人并不是十分挑剔。
说实话,就连是男是女、是成年人还是小孩儿,都无所谓。
反正一颗脑袋血乎连连的,负责清点脑袋的军法吏也不会挨个洗干净了好好分辨。
正因秦军的恶习如此,山东六国视秦国如异类仇寇。
土地暗红,似乎还存留有血迹——战死丹阳的八万楚军将士,听起来数目不是很夸张,但是若真摆在眼前,那也是尸积如山。
一行人都沉默了,就连一直眉飞色舞的太子芈横也面色肃穆了起来。
细细看去,这位太子脸上带着对秦人并不掩饰的仇恨。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熊午良突然念叨了一句。
一行人无不侧目——众人皆知,这是屈原写的《国殇》。
“前面就是武关了。”芈横拍了拍熊午良的肩膀,如是说道。
武关,素来有“三秦要塞”、“秦楚咽喉”等名号,与函谷关、萧关、大散关并称为“秦之四塞。”
从地理位置上看,武关扼守险要,乃是秦国的东南大门。
如此一座重要的关隘,守备之完善可想而知。
楚国的使节团来到武关前面,抬眼望去,两侧的山脉接天连日,茂盛的树木遍布山坡。
武关恰恰卡在两山之间,阻断了从楚国西北部进入秦国东南部腹地的唯一道路。
武关大门紧闭——秦楚两国在丹阳之战后一直没有修订盟约,名义上还处于战争状态,自然没有商旅通行——城墙通体由青石所筑,比当初熊午良见识过的楚越门户【建阳城】还要险峻许多。
果真是十分险要!
武关城头上,秦军的黑旗林立,熊午良正端详间,突然一支羽箭暴射而出,插在昭雎的轺车面前。
“吾乃秦将白起,来者何人?”一道清亮的长啸从城头上传来。
……
第89章 当代杠精熊午良
白起?
熊午良支起了耳朵,尽力往城上望去,可惜武关城墙太高,即便熊午良竭力远眺,也只能隐约看见黑色的人影闪动。
此时的白起,只不过是秦国一个小小的将军,因为配合如今的秦相魏冉拥立嬴稷即位有功,受封左更将军。
说实在的,还没以主帅的身份打过什么正经一仗。
此人在秦军中,从卒伍干起,一路斩首杀敌凭借战功升职,在秦军中威望很高。
但是在此时昭雎等人的眼里,这名不见经传的货不过就是一个拥立新君有功、得以青云直上的幸臣罢了。
熊午良眯起了双眼——虽然他丝毫不会轻视眼前这个初出茅庐的名将,但是白起的语气还是让他很不爽。
你眼瞎?车队里明晃晃的楚国旗帜你看不见?昭雎轺车上插着的使者旌旗你看不见?
白起的智商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
就是想给楚国使节团一个下马威是吧?
昭雎抬起头,遥遥拱手:“吾等是楚国使者,见过将军——请将军打开城门。”
城头上,白起冷哼一声:“楚国使者?作甚来的?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莫怪本将放箭!”
一行楚人俱是升腾了怒气。
秦国人要与楚国缔结盟约,将要在咸阳会盟——你这个武关守将能不知道?
去尼玛的。
尤其是脾气火爆的太子芈横,不待昭雎说话,猛然一拍轺车起身:“放肆!”
“不是你们秦国请我们过来的吗?”
“速开城门!”
熊午良在心中暗暗给自己这个二愣子王兄点了个赞。
这就对咯!
跟他扯那些外交辞令,有什么用?
好比前世大学里的学生会,挨个走廊发传单喊着:纳新咯、纳新咯!大爷来我们这儿玩儿吧!
结果去了之后,又要西装革履搞个面试,二年级学长面色威严,颇具大佬风采,轻咳一声扶一扶黑框眼镜,沉稳发问:请问,为什么来报名我们学生会?
当时熊午良就很想吐槽——
不是tm你们让我来的吗?
……
城头上没了声音,估计白起也被芈横这二傻子给镇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说啥了。
片刻之后,武关的城门缓缓打开,两队手持长戈的秦军甲士鱼贯而出,列在城门两侧。
这是熊午良第一次见到秦兵,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只见这些秦军士卒甲胄整齐,从里到外都是黑的,一个个身材高大孔武有力,虽然比不上楚国的禁军,但是比起普通的楚军戍卒来说,却强了太多。
这两排秦军士卒将手中长戈平伸,一个个脸色平静得近乎呆滞,显然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
熊午良暗暗摇了摇头。
这些军卒,放在秦军里也是上等的精锐,根本没有普遍参考、揣测秦军战力的价值。
城门处,一个青年将军站在原地。
此人没有戴头盔,发髻高高挽起,脸型上宽下窄,一双眼睛尾部微微挑起,是典型的西北汉子形象。
“左更白起,见过诸位使者……”
熊午良多看了两眼,记住这厮的长相。
这货,就是自己目前主线剧情里的最大boss!
昭雎从轺车上微微拱手:“楚国昭雎,见过将军。请将军为我等引路。”
白起率领二百秦军士卒,与楚国使节团会作一处,直奔咸阳而去。
……
熊午良坐在轺车上,四处张望。
这便是书中说的八百里秦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