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年来,谁也没听说过哪里有这么低的税!
对于农户而言,高层间的派系斗争和他们关系不大。
若不是战死在秦人手里的乡里乡亲太多,恐怕他们对秦人的态度也会很淡漠。
家国大事,干他们屁事?
新来的主君是个能体恤民生的好主子,这就是天大的大好事了!
“新开垦的农田居然三年不征税——我正想要把河滩那片荒地开了,妙极!”
众人兴奋不已,干劲十足。
谈笑间,也有人提起了公厕的事。
“听说小主君不允许咱们随便屙屎了,要搞什么公厕。”
“何为公厕?”
“就是公共茅房。”
那传令小吏闻言,立刻道:“二三子切不可大意,再有敢随意屙屎的,这减赋就不减他家的了。”
有个憨厚老农大声道:“莫非官府要那些脏臭之物有用不成?”
众人哄笑起来。
小吏板起了脸,狠抽了那老农一巴掌:“休要胡言,主君一片好心,尔等难道还不领情?”
有人点头附和道:“此言甚是,在家门口挖个公厕便顶了今年的徭役,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这个年头,服徭役是个苦累活儿。
所谓徭役,便是百姓每年都要腾出一段时间,自带干粮为君主义务工作。
一般要干的都是修建城墙这样的苦累活儿,走很远的路不说,还容易遇到各种危险。
在自家门口搭个茅草屋、挖个坑道便能顶一年的徭役,可谓是善政了。
“小君侯如此体恤民生,我等怎能不领情?官爷既然要屎有用,二三子必然竭尽所能,让官爷有大大的收获。”有人嬉皮笑脸地玩笑道。
众人哄堂大笑:“是了是了,比试一番,看看谁家的数量能让官爷满意……”
小吏涨红了脸,骂骂咧咧,众人哄笑得更厉害了……
……
熊午良伸了个懒腰,闲来无事,又在几个亲兵部曲的陪伴下,在府邸里转悠了一圈儿。
虽然这里挺朴(简)素(陋),一点儿也不像剥削阶级的豪宅。
但是能在县城里坐拥这么一大块儿地皮,在前世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想象的。
眼下自己的第一批政令已经吩咐下去,不管下面的百姓理不理解,总之反响不错,推行得很顺利。
熊午良巡视了一圈儿之后,天色也暗淡下来。
战国时代是没什么夜生活的,曲阳县这个穷乡僻壤更是没什么乐子可言。见天光黯淡,熊午良便直奔卧房而去。
“见过主君。”卧房门口站着两个亲兵,显然早早便守在了这里:“热水浴桶都已经准备好了,都放在里面。主君放心歇息,门外有我二人守着,有事儿您大声招呼一声便好。”
熊午良拍拍两个亲兵的肩膀:“诸君辛苦了,尔等无需在此守候,径自歇息去便是。”
连续数日的旅途奔波,再加上今天折腾了一整天,熊午良早已筋疲力尽。虽然亲兵部曲已经把热水都准备好了,但他此刻连沐浴的力气都没有了。
索性便再脏臭一宿,明天再说吧……反正芈良公子也不是什么有洁癖的干净人儿。
熊午良进了卧房也不掌灯,摸黑径直扑在了卧榻上。
软乎乎的。
咦?手感怎么有点儿不对?
第8章 是个人才,全县推广!
温温软软,熊午良当时就没了睡意。
差点儿就是一嗓子‘有刺客’。
熊午良连退数步,‘唰’地一声点着了灯油,卧房瞬间便亮堂起来。
昏暗的光线下,芈良公子定睛看去。
床榻上,有一个模样温润可人的女孩子,差不多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浅黄色衣服,看上去倒像是被熊午良吓了一跳。
那少女哆嗦着向熊午良盈盈一礼,请罪道:“奴婢见过君侯,方才惊驾,还望君侯恕罪。”
熊午良确实也被吓得够呛。
任谁的床上,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也会吓得不轻。
但是如果床上出现的是个美女……
熊午良镇定下来,站在门侧——虽然这女子看上去温润乖巧(好像还被自己方才的动作吓了一跳),但如果真的表现出了危险,熊午良绝对第一时间逃命。
万一是熊威当年得罪的什么仇家,眼下派个女刺客找上自己寻仇呢?
“你是何人?”
“回禀君侯,奴婢是钟大人买回来伺候您起居的,您唤我小仪就好。”
熊午良放下戒备——无论如何,钟华肯定是值得信任的!
也是,门外一直有自己的亲兵守候,哪能有什么刺客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自己卧房里来?
熊午良看着小仪,有些哭笑不得。
钟华那老杀才倒是挺细心。
自己人还没到呢,暖床丫鬟倒是先给配上了。
甚好,甚好……阿不!岂有此理!
本公子岂是那等好色之人?
嗯……
熊午良倒不是圣人,但是今天实在是累得够呛,现在一心只想睡觉,疲惫的身体完全没什么邪念:“你先退下吧,本公子今天无需你伺候。”
芈良公子说完,自己也感觉有点脸红。
不用伺候就不用伺候,偏偏还说什么‘今天’无需伺候。
该死!
……
翌日清晨。
因为昨晚睡得早,所以芈良公子早上醒得也很早。
若还在宫中,此时是要在剑术教习的监督下练剑的!
熊午良揉揉双眼,感觉神清气爽,但是看着外面还蒙蒙亮的天,倒也实在做不到像在宫中一样起床去练剑。
“公子,您醒了。”房门被推开,小仪走了进来,将一盆热水放在边上:“给您准备的热水。”
熊午良打眼看去,在明亮的光线下,这女孩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白白净净,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很是清秀端正。
熊午良收回目光,从床榻上爬起来,用热水洗了一把脸,顺口问道:“你是哪里人?”
小仪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回公子,奴婢是越国人。”
芈良心中一动,抬头看了一眼小仪,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
“公子,外面有个叫石二的匠工,一早就在等候了。”小仪低眉说道,没有注意到熊午良审视的目光。
熊午良穿上衣服:“他倒是来得很早,让他在演武场等我。把钟伯请过来,”
“唯。”小仪屈膝一礼,领命而去。
……
“主君,这是您昨日要我做的曲辕犁。”石二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向熊午良行礼。
熊午良上前两步,打眼一看。
这曲辕犁用了上好的梨木……
通体一个毛刺儿也没有,雕龙画风,精致无比!
芈良公子有些无语……
一个农具而已,居然被这老小子当作工艺品来做了。
不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这样一件精致的成品,可见这石二的手艺的确不错。
熊午良大概检查了一下,感觉没什么问题,心中很是高兴。
有了这东西,不愁粮食产量上不来。
“赏。”熊午良大手一挥:“立刻大量打造此物,全县推广!”
匠工石二喜滋滋地从钟华手中接过两串赏钱,顺口问道:“主君,这曲辕犁真能比县里的犁铧用起来更好?”
熊午良心情正好,闻言笑道:“岂止是更好,效率至少要翻个三倍。”
石二惊掉了下巴,伏在地上叩了个头道:“主君竟能有如此大才……只是,小人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战国中期,工匠的地位还不像后来那么卑微。
要是再晚一百多年,熊午良造出曲辕犁,收获的便不是‘大才’这样的赞扬了!
只会被天下贵族耻笑——以尊贵身份,行工匠卑役。
芈良公子挑挑眉,当仁不让地接受了石二的颂扬,宽和地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石二壮着胆子道:“主君明鉴——这曲辕犁的复杂程度,远超现有的犁铧,若不能让百姓亲眼见识到这曲辕犁的厉害,只怕没人乐意改用这种做工繁琐的新式犁铧。”
“要是您以命令的形式,强行推广曲辕犁,恐怕百姓心中会有不满,执行起来也难免阳奉阴违。”
熊午良一怔,随后缓缓点头。
此言甚是。
任何一种东西,如果以上位者的强制手段推行,即便初衷是好的,也必然会遭到百姓的抵触。
没想到这石二,心思还颇为灵敏。
熊午良:“此言有理。赐坐,看茶。”
石二大喜,能在新主君面前混个脸熟,甚至是博得主君的重视,比再多赏赐都值钱!
石二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这种表现自己的机会,千载难逢!
他诚惶诚恐地跪坐在边上,屁股微微欠起,以示恭敬:“以小人之见,不妨把那些村里的里正都叫过来,当着他们的面演示一下这曲辕犁的效率,然后再推广此物,想必效果要好上许多!”
熊午良思忖片刻,笑道:“我有更好的办法。”
“传我的命令——就说本公子重视农垦,要举办一场耕地大赛,比拼垦地速度。”
“届时官府会派遣一人,当众拉犁,与众人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