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厮大概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脸上白白嫩嫩,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看上去却很是机警伶俐。
黄公子嘴角一歪,出言不逊道:“什么曲阳君,不过是得了父辈的余荫罢了。”
“我听说,这位熊午良公子不学无术,整日只知道在游船画舫上游乐。”
“让这样的纨绔公子袭爵曲阳君,真是丢了老大人熊威的脸面!辱了曲阳君的名号!”
“我大楚之所以不能称霸中原,就是因为像芈良这样的蛀虫太多!吸干了大楚的鲜血!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当政掌权,一定要消灭这些膏粱吸血虫!”黄公子老气横秋地说道。
太子芈横脸上一红!
说起游船画舫……好像都是自己带着熊午良去的……
芈横干咳一声,正色道:“黄歇不可妄言——吾弟虽然向来没什么大志向,但也不是什么草包。”
“他临走前在政事殿里的一番针砭秦国的陈词,能让老令尹昭雎无话可说,换你能做到吗?”
黄歇轻哼一声:“提起政事殿,我倒是听说他曾预言秦王荡将会暴毙,现在不也活的好好的?哼……哗众取宠、无稽之谈。”
太子语塞。
见芈横无力反驳,黄歇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虽然年纪不大,但是黄歇已经凭借自己优秀的辩才,在郢都声名鹊起。
就连楚怀王,都对这个小子有所耳闻!
算得上是满城闻名的神童。
黄歇所在的黄家也是楚国顶尖的大家族。这次太子出猎曲阳,黄家便请求太子将小黄歇一同带上。
芈横虽然二愣子,但是绝不是傻子。
黄家的用意很清楚!
就是让黄歇这个小神童跟在芈横身边,成为芈横的亲信之一。未来等芈横即位,这样的亲信近臣必然都会得到重用。
芈横根本没怎么考虑,便痛痛快快地收留了黄歇。
毕竟,这可是代表一个大家族乐于成为自己的羽翼、代表着对自己这个未来太子的效忠。
没想到,这小黄歇还没到曲阳,便开始对熊午良出言不逊。
对于黄歇的话,芈横无从反驳,只能叮嘱一句:“等到了曲阳,莫要再说此等话。”
黄歇长叹一口气!
“像芈良这样的纨绔子弟,竟然也能成为一方封君!”
“可叹,可叹!”
“我不禁悲悯他治下的百姓,竟然有这样穷奢极欲、不思进取的主君。”
“一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太子不妨且等着看——那曲阳,定然已经被熊午良治理得一片混乱!民不聊生!”黄歇悲天悯人地连连叹气。
“咚”地一声巨响!
黄歇的话还没说完,马车猛地一震!
芈横倒还好,黄歇却因为不留神,小小的身体被弹起了老高,脑袋砰一下撞在了顶棚上!
黄歇大怒,小脸通红!
“怎么驾的车!不看路吗?颠伤了太子殿下,小心你们的狗头!”
话说到一半,黄歇突然沉默,一脸呆滞。
探头向前看看。
又转过头来看看后面。
芈横心中好奇,也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只见车后的路坑坑洼洼,遍布碎石,甚至路边还有倾倒抛弃的秽物。
车前的路却平平整整!一打眼看不出起伏!
俱是夯土路面!
路的两侧,还有两排绿油油的小树,明显新栽不久。
刚才猛然一震,正是因为撞到了截然不同两条路的交界处。
“停车!停车!”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几个农户模样的人,拦住了太子的车驾!
这几个人手上,好像还拿着武器!
虽然造型奇怪,但依稀是弩的模样。
“哪里来的?我们主君说了,为了防备芍湖盗,进入曲阳县要接受检查。”为首的那个农户说道。
侍卫长手里的剑都拔出来一半儿了,就差半秒就要剁下去了。
楚律:冲撞贵族车驾,死罪!
更何况车中的还是太子!
但是听到了曲阳君熊午良的名号,侍卫长的手又顿住了。
曲阳君熊午良和自家太子相交莫逆,这些禁军甲士心中都清楚。
眼前这些人,听口气好像不是什么刁民?好像是奉命行事?
侍卫长没有擅作决定,而是护在车驾前面,眼睛紧紧盯住了面前的几人,其他人不由自主将目光看向了太子的车驾。
车上的黄歇捂着脑袋,疼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刚才那一下可撞得不轻。
正愁没人撒气呢。
“瞎了你们的眼!车里的是太子殿下!谁敢阻拦?赶快叫芈良来接驾!”黄歇捂着头喊道。
剧烈的疼痛再加上此刻的羞恼,这位向来温文儒家的神童有点儿蚌埠住形象了!
没想到,那几个农夫却满不在乎地轻哼一声——
第18章 阿这,土鳖竟是我自己
只见这几个农夫满不在乎地说道:“甚么狗屁太子,你咋不说是大王亲至呢。”
“吹牛不上税。”
“甭管谁来,在曲阳县,俺们只认曲阳君大人!”众农夫斩钉截铁地说道。
“赶快报出姓名和人数,不然把你们当成芍湖盗,一并料理了!”众民兵毫不客气地说道。
如今的熊午良,在封地里的声望如日中天,已经不亚于乃父熊威了。
在这些农户眼里,是值得拼死捍卫的好主君。
黄歇勃然大怒:“楚律——庶民冲撞贵族车驾者斩!侍卫长,你还等什么?”
众民兵竟然毫不畏惧,反而一个个面露喜色,手中的连弩若有若无地抬了起来。
想闹事?
太好了!
芍湖盗的人头值老钱了!
上次西边儿那个农庄,干死了一百多芍湖盗,得了主君一大笔赏赐。领头的那个勇敢的小伙子被钟华收进了曲阳君的部曲,从此过上了有编制的生活。
可惜近来,那些芍湖盗似乎也害怕了,如同销声匿迹一般。
空留这些渴望赏赐的民兵摩拳擦掌。
我望眼欲穿,看我看不到的你,我侧耳倾听,听我听不到的你。
要是眼前这几个人有动武的倾向……
民兵们也不介意杀良冒功……
反正,谁也别想在主君的封地里闹事!
芈横从车里探出头来:“不要生事,按他们说的做便是。”
往常来说,以太子芈横的二愣子脾气,肯定要对眼前这些出言不逊的庶民大发雷霆。
但如今是在熊午良的地界上,芈横和熊午良关系极好,总要给自己这个族弟一点面子。
况且芈横现在心情不错。
见太子发话了,众人便也不再生事,老老实实地做了入境登记。
为首那个民兵松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连弩,善意地叮嘱道:
“曲阳县和别的地方不同,切忌动武,否则后果严重!”
这几个月,已经有不少游历此处的游侠、无赖们被民兵锁拿,通通送去工厂里‘劳改’了。
为曲阳县的工业繁荣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一行人在民兵们的监督下登记之后,重新上路。太子芈横心情极好,笑道:“黄歇,你方才还说曲阳县必然已经被吾弟治理得一团乱麻。”
“可是,单单是方才平整的夯土路,就连郢都城外的道路也比不上。”
“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黄歇闻言,脸色一黑。
张口结舌了半天,嘴硬着道:“纵然这路修得千好万好,也不过都是表面工夫。”
“治理一方,终究还要看庶民的生活如何。”
“修这么多夯土路,要花费多少民脂民膏?”
“将庶民的辛苦血汗钱都花在这表面功夫上,这熊午良不愧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
“太子只看到了这夯土路平整坚实,殊不知背地里有多少黎民为此流血流泪?”黄歇如是说道。
芈横闻言,有些好笑:“这么说来,这路还修错了?”
“当然!”黄歇感觉逻辑自洽了,声音变得斩钉截铁。
“身为一县之君,不思如何督导农耕,鼓励农作,却奴役庶民修这些没用的夯土路。”
“如今的曲阳县,必然是民怨沸腾!民不聊生!”
话音刚落,只见侍卫长恭敬地掀开车帘,满脸喜色。
侍卫长如同捧着珍宝一般,将手中的东西双手呈献给太子!
“太子殿下请看——曲阳县,大熟啊!”
侍卫长手里的,是一束刚刚折下来的稻穗。
这稻穗硕大无比,是芈横生平仅见!
“这稻穗,居然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