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小蘋刚来，孙叔没有继续说下去。
自从小蘋来了之后，寒水居就像变了个样子。
家中多了许多花瓶，花瓶里插上了时节鲜花——腊梅和山茶花。
腊梅香气馥郁，山茶花花朵艳丽，给这个单调的宅子添上了一抹不一样的色彩。
从前总是不变的饭菜，现在却天天都变着新花样，今个儿蒸甜糕，明儿个做烤鸭，后日又是炖野鸡，把孙叔都给吃胖了。
这日，小蘋送药进来，不想韩世英露出半个身子，正在给自己受伤的手臂上药。
奈何伤口划拉到了后背处，他自己擦不着。
小蘋红着脸想退出去，可孙叔又出门买东西去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郎君，就让蘋儿为您上药吧！”
韩世英正着急，也没多想就把金疮药递了过去。
那伤口很深很长，就像一条长长的蜈蚣趴在手臂上，看人看了就触目惊心。
小蘋小心翼翼把药粉擦在伤口处。
她能察觉上药一定很疼，因为韩公子一直紧捏着双拳，却始终不吭一声。
上完药，韩世英穿上衣服遮住了伤口。
小蘋矮身施礼：“蘋儿多谢郎君之前的搭救之恩。”
韩世英疑惑：“我何时救过你？”
小蘋道：“之前郎君和小娘子接我出教坊时，路上遇见疯马，眼见就要撞上我们的马车，是郎君制服了疯马救了我。之后我们被夏威绑架，也是郎君拼了命就我们出来，手臂上的伤现在都没痊愈。”
韩世英摆手：“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而且我并非为救你一人，也担不得你的恩人。”
小蘋慌忙道：“虽非救我一人，但蘋儿也因此捡了一条命。无论如何，郎君在我心里都是大英雄。”
韩世英自嘲道：“大英雄还是缠绵病榻，连剑都握不住吗？”
小蘋道：“项羽是西楚霸王也有四面楚歌之时；韩信亦有胯下之辱。男子汉能屈能伸，就连主君在主母面前也乖得像只兔子。郎君为救人受伤，独自忍受巨大痛楚，在我看来才是最值得人敬佩的地方！”
教坊出来的人果真都有见识有才学。
韩世英默默地想，然后说道：“既如此，你照顾我，咱们也算两清了。日后你也就不用挂怀救命之事。”
小蘋顿住，似乎有些生气，但韩世英却毫无察觉。
“汤药在桌上，公子莫忘了喝，凉了可不好。”
说完，小蘋转身就出了门，韩世英却摸不着头脑。
之前小蘋一定要亲眼看着他把药喝完才肯走，说怕他不听话偷偷把药给倒了。
来到桌前，依旧是一碗黑乎乎的汤药，那苦涩的味道想起来就令人反胃。
韩世英从小到大几乎没喝过药，对这玩意是真的很抵触。
他想把药倒进痰盂里，却发现旁边摆着酸梅糖。
蓦地，韩世英竟端起了碗，皱着眉头一饮而尽。
在苦味晕开之前，他给自己塞了满嘴的酸梅糖，又酸又甜又苦一如他现在古怪复杂的心绪。
——
咚咚咚，门外响起敲门声，孙叔立即开门一看，笑道：“是小娘子来了。”
莫愁笑着进门：“孙叔，我听哥哥说世英哥哥的病大好了？”
孙叔道：“这得多亏了主君和小蘋姑娘。”
莫愁噘着嘴：“叫世英哥哥也得感谢我，小蘋是我的人。若不是我忍痛割爱，世英哥哥的哪里能好得这么快？”
孙叔连连点头称是，这丫头嘴是最利索，他老头子说不过。
见到小蘋，莫愁欢喜得不得了：“蘋儿，这些日子你不在，我可想你了！”
小蘋道：“蘋儿也想小娘子！”
莫愁道：“走，咱们看看世英哥哥去！”
韩世英在屋里就听见「喜鹊」叽叽喳喳的声音了，所以自己就把门给打开了。
莫愁欢欢喜喜「飞进来」一瞧：“世英哥哥，你身体可安好？”
韩世英也算看着莫愁长大，两人感情一向深厚，遂打趣道：“我是病人，你的探望礼物呢？”
莫愁双手一摊：“哎呀，我什么都没准备，只带了一张嘴来！”
韩世英道：“这么说，我还要倒贴一顿好菜好饭才能送走女菩萨？”
“那可不！”莫愁也不客气，“小蘋是我的，借给你这么久是不是也该还给我了？”
韩世英瞥了一眼小蘋，笑道：“多谢小娘子慷慨，是该物归原主了。”
莫愁见韩世英气色红润，打心眼里高兴：“世英哥哥，你最近生病，我可担心你了，担心得吃不好睡不好。”
韩世英逗弄道：“莫不是小蘋没陪着你，所以你才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吧？”
此时，一旁的小蘋忍不住嗤笑出声。
第126章 歌声入心人动情
莫愁嗔怪道：“人家说的都是真心话，你们却当驴肝肺！哼！我不理你们了！”
小蘋拉住莫愁：“小娘子，我一句话也没说，你怎么把我也牵扯进去了？”
莫愁揶揄道：“蘋儿你才在寒水居呆几天呀，倒和别人一个鼻孔出气！”
那个别人是谁，不言而喻，小蘋和韩世英都哭笑不得。
韩世英起身作揖道：“我在这里给妹妹赔不是，今日定要摆上好酒好菜招待聊表歉意！”
见梯子有了，莫愁也就顺着下：“这还差不多！要买什么我说了算，不过这钱嘛，得世英哥哥出！”
韩世英又好笑又无奈：“好好好！我把钱箱的钥匙给你，要拿多少你自己去拿！”
小蘋没想到莫愁真接过了钥匙，连忙制止道：“小娘子，这……”
莫愁道：“蘋儿，你别管我。世英哥哥家里多少银子，指不定我比他自己个儿还清楚呢！”
这些年，莫愁一直跟着嫂嫂文姬管理账目，韩世英每月多少月钱她门清。
有时候韩世英懒得领，直接让莫愁给送家里。
因此莫愁熟门熟路就去了卧房的屏风后，里边有一口大箱子，装的全是银子。
莫愁随意拿了些又走出来，把钥匙扔给韩世英，道：“蘋儿，有钱了，咱们可劲花去！”
小蘋很是吃惊：“小娘子，我……”
“我什么我，走，咱们逛街去！”
莫愁拉着小蘋就往外走。
莫愁也是真不客气，什么好吃买什么，什么贵买什么，无论小蘋在旁边说什么都没用。
还没到家呢，莫愁就把自己给吃饱了。
回到寒水居，小蘋去了后厨，莫愁无事就拉着韩世英陪她玩簸钱。
欢笑声时不时传进厨房，小蘋偶尔也会伸出脑袋瞧上一瞧。
和莫愁在一起的韩公子简直和平时判若两人。
最近他精神好些了，就时常拿着书看，十分安静。
可现在的韩公子笑得特别开心，还抢走了莫愁手里的铜钱，呵斥道：“莫愁，你怎么能耍赖呢？”
莫愁道：“我哪里是耍赖了，我本来就没准备好，是铜钱自己掉下去的！”
韩世英笑道：“铜钱也长了脚会自己跑？”
“不行，你得还给我！”
莫愁要抢，韩世英就把铜钱举得高高的，莫愁跳起来都拿不着，气得她张嘴就咬。
即便是这样韩公子也不生气，脸上还带着笑。
真是一对璧人，小蘋默默想道。
晚饭刚上桌，莫愁却说要回家了。
韩世英道：“这又是怎么了？菜还没吃就要走。”
莫愁无奈摸着自己的肚皮：“糕点太好吃，刚才没忍住。我不能再吃了，否则就真的要变成小白猪了。再说天色也不早了，等爹爹回家我还得给他按摩呢！”
韩世英笑道：“就你最孝顺，那我就不留你了。”
小蘋把莫愁送到门口，莫愁拉着她的手道：“蘋儿，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
小蘋问道：“什么好消息？”
“我和祥安要去富弼大人的私学里念书啦！”
小蘋一听也跟着高兴：“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富弼大人是出了名的鸿儒，小娘子可要好好用功，不要辜负了主君的期望。”
“这是自然。哥哥本来安排书童陪我去，但我还是想你陪我。而且你爱学，你也可以在一旁听一听！”
小蘋问：“那小娘子何时去念书？”
莫愁回答：“三日之后。”
小蘋垂睫，有些为难，莫愁道：“这事我已经和世英哥哥提过了。他说身体已经大好，两日后我就来接你回去。”
回去，回到原来的位置，但小蘋竟有丝不舍：“小娘子，蘋儿想劳烦你一件事。”
“何事？”
“让高安把我的琵琶送来。”小蘋立即解释，“不管怎么说韩公子都是我的恩人，我想走之前给他唱首曲子。小蘋别的不会，只会弹琴唱曲。”
莫愁深以为然：“好，我明日就让人给你送来。对了，还有一个重要的东西我差点忘了给你！”
说罢，莫愁从马车里取出一个锦盒：“这是哥哥让我转送给你的。”
小蘋打开一瞧，里边正是她钟爱却又买不起的步摇。
没想到主君真的给她买来了！
小蘋感动得哽咽了。
莫愁道：“蘋儿，我哥哥许诺给你的就一定会实现，这也是你应得的。”
“可是，我……”
小蘋太过激动，不知该说什么好。
莫愁道：“哥哥说了，女孩子就该在最美的年华里好好打扮。你安心收着，我走了！”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咯哒咯哒的声音越来越远。
小蘋抱着怀里的步摇五味杂陈。
第二日的傍晚，小蘋抱着琵琶走进了韩世英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