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何等刚强之人在，在此刻也眼中含泪：“所以这孩子真的是我儿子？”
孙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爷，若蛋儿不是您的儿子，我愿意遭受天打雷劈之刑！下辈子做猪做狗！”
包拯哽咽了，他冲蛋儿招招手，蛋儿害怕不敢前。
孙氏立马道：“蛋儿，他是你爹爹，莫怕，快去让他好好瞧瞧你！”
出生这么久，蛋儿就从来没见过父亲。
别的小孩儿都有父亲，就他没有。
无数个梦里他都梦到自己有了父亲，可醒来后都是一场梦。
现在蛋儿看着眼前的陌生人，想认不敢认，害怕到最后又是一场镜花水月。
孙氏催促着：“蛋儿，去呀！去呀！你爹爹是官家最信任的大官，他不会伤害你！”
官家？大官？
所以爹爹是很厉害的人咯？
蛋儿怀着激动又胆怯的心情一点一点迈开脚步。
近了，更近了，包拯一把抓住蛋儿，从上到下看了个仔仔细细，蛋儿在父亲面前就像个吓坏的鹌鹑。
“你叫蛋儿是吗？”
包拯带着哭腔，他实在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蛋儿怯生生点头：“你真的是我爹吗？”
包拯抚摸蛋生简直和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眉眼，把蛋生一下子抱进怀中：“蛋儿，我的儿！”
在朝堂上据理力争，敢直骂皇帝的臣子，在公堂之上铁面无私的青天大老爷，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如今竟抱着蛋儿哭得像个孩子。
蛋儿见娘哭，爹也哭，自己也跟着大哭起来。
苏辙见此情景，不禁也眼眶湿润。
哭过之后，苏辙问道：“大哥，你打算怎么安置孙氏和蛋儿？”
“哎！”包拯叹道，“我已经让他们母子在外边受了太多苦。蛋儿又是包家唯一的血脉，我当然要让认祖归宗。”
苏辙点头，如此便是最好的安排。
经过这么多年，这么多事，孙氏的脾气也已经改了不少。
包拯怎能让他们母子分离，遂把孙氏一起带回了府邸。
包拯夫人见包家有后，也深感欣慰，十分善待孙氏和蛋儿。
包拯也亲自给失而复得的儿子取名包綖。
对此，包拯对义弟是感激不尽。
能促成大哥父子相认，苏辙也是由衷的感到高兴。
——
太常寺。
苏洵以校书郎的身份在里面编纂礼书《太常因革礼》。
这里边犹如一个巨大的书库，历朝历代的书籍都能在里边找到。
史官们就在里边一边博览群书，一边编修史书。
这里边很清闲，苏洵在完成任务之余，还在查阅资料编纂苏氏族谱。
自从父亲苏序去世以后，苏洵就一边教导儿子一边写族谱，已经完成了大半。
这一日，苏洵如往常一般坐在案几上书写，忽的，一股奇怪的味道传来。
身边的同僚都站了起来，围住了一个人：“荆公，好久不见！今日怎么有空到太常寺来走走？”
那人道：“刚好有公事需要向列位要点史料！”
不用看，只靠闻苏洵就能知道那人是谁。
那人正是集贤院的王安石。
当年苏洵带两个儿子上京科考时，就在欧阳公的雅集上结实过王安石。
只是此人太过不修边幅，身上还散发着一股酸臭味。
有洁癖的苏洵最是怕他。
王安石有才名，京城士大夫也都奉他为座上宾。因而他一来众官员就围了上去，唯独苏洵敬而远之。
可是你不招惹他，他反倒要来拜见你。
王安石从人群走了出来，来到苏洵面前：“老泉兄，你现在是京师中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大人物啦！自己文章显达不说，还培养出两个优秀的儿子，就连我都羡慕不已！”
苏洵连忙从位置上站起来，本想说点客套话，谁知刚一开口就恶心想吐，只因离得太近，王安石身上的味道就越发冲鼻。
众同僚急忙关切道：“老泉，你这是怎么了？”
苏洵慌忙退后了好几步。
他本是直爽之人，实在受不了那味，劝道：“荆公为官家和朝廷焚膏继晷令我等拜服，只是身为大宋命官，荆公还是该注意一下仪容仪表。”
王安石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醉心学问和公事，自己的形象是一点也不在乎。
家中妻子多年规劝都无果，苏洵的一句话怎可能有效果？
王安石：“大丈夫不拘小节，我等只需为官家分忧，为百姓做事。至于其他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不用费心。”
洁癖患者苏洵被王安石的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
王安石正欲开口邀请三苏到家中一叙，谁知苏洵道：“诸位，老泉身体不适，必须得回家休养几天，吾先告辞！”
说罢，苏洵急匆匆走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被王安石身上的味道给熏跑的，但大家绝口不言。
匆匆回到家，苏洵的恶心劲还未过去。
苏轼和苏辙见状，急忙上前问安：“爹，您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洵气鼓鼓道：“那个王安石实在是令人作呕，蓬头垢面，一身恶臭，脾气还硬得像茅坑里的石头！”
苏轼和苏辙前不久才见过王安石，父亲用蓬头垢面、一身恶臭八个字来形容实在是太过，只是王安石其人确实是不太爱干净。
身为朝廷命官，官府上竟常常有墨汁、油渍，实在不够雅观。
况他身上本就有狐臭，又不爱洗澡，身上的味道确实难闻。
苏轼道：“爹，您今日见过王安石大人？”
苏洵郁闷：“他到太常寺来，我就是不想见都不行，可把我给熏坏了。”
家人一听，想笑不敢笑，还是莫愁会讨父亲欢心。
她上前道：“爹爹，女儿这就让人给你烧一大桶洗澡水，水里给你放上屈臣记最有名的香水。你换下的脏衣服洗过之后，我亲自给您用香薰好好熏一遍，保证呀香喷喷的！”
第112章 兄弟俩第一次分离
苏洵笑着拉住莫愁的手：“还是女儿贴心！”
莫愁笑道：“哥哥们也不赖啊！进士科和制科都双双入榜，爹爹，做人可不能太贪心。”
冲着两个儿子，苏洵完全两幅面孔：“你们两个臭小子不给我惹我生气就好了！”
苏轼自嘲道：“是，我和子由顽劣，只有莫愁是爹爹的心尖肉！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家来说亲，爹爹才会点头！”
苏洵道：“是谁家都好，千万不要是王家！”
哎哟，爹爹这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姓王的都遭殃了。
苏轼和苏辙面面相觑，笑而不语。
不久以后，苏轼和苏辙的任命就下来了。
苏轼被任命为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判官；
苏辙被任命为商州军事推官。
虽然苏轼大宋百年来的第一，但是照例要从低处爬起。
凤翔府地位险要，虽然官职不高，但十分锻炼人。
终于能够入仕实现自己的抱负，苏轼内心是喜悦的，只是想到要和家人分离。
尤其是最亲密的子由弟分离，就纠结难当，仿佛一边是海水一边是火焰。
这日，苏辙把父亲和哥哥都请进了书房，对父亲和哥哥恭敬作揖后，他才开口道：“父亲，哥哥，我想推辞任命留在京师。”
苏轼一听比父亲还着急：“子由，我们经过了无数次的考试，又挨了这许多日子才等到朝廷的任命。若是错过，下一次又不知是何年何月。”
苏洵也急：“三郎，因你母亲去世，你们已经错过了三年，如今是大好机会，不能再错过啊！”
苏辙道：“父亲，哥哥，你们且耐心听我说完。无论是做官也好，种棉花也罢，都是为了百姓的日子能够过得好一些。
所以子由认为，无论在何种位置，只要目的一样就行。况母亲已逝，父亲年事已高，这么多家眷都在京师，南园必须有个男人撑住才行。”
苏轼沉默了。
是啊，若他和弟弟都走了，京师就只剩下父亲孤家寡人了。
这些年家人也有意无意提及过给父亲续弦，可他坚持不肯。
父亲性格本就执拗，自母亲去后就更是变本加厉，没有人在身边陪伴约束，若出了什么事，这一大家子人该怎么办？
苏洵道：“子由，哪个男儿不想干一番大事业，如太史公、韩昌黎一般青史留名？父亲再说得俗气一点，哪个学子寒窗苦读不是为了跻身朝廷，官运亨通？你比爹又才气，我不需要你为了放弃自己的前途。”
苏辙劝解道：“为人子，为父母尽孝是本分。当年我们父子三人闯荡京城，可母亲却在家乡孤独离世，至今都是我们心中的遗憾。
爹，孩儿只想守在您身边。无论如何，我们家还有哥哥，哥哥胸中有大抱负，是治国之良才，不可埋没。”
弟弟为了自己委屈自己，苏轼很是感动：“子由，你让哥哥很汗颜。”
苏辙道：“哥哥此话何来？我其实不愿做官。做官上下级关系麻烦，还有无数的公务，我实在应付不来，还不如种棉花自在！”
苏洵叹气：“我当初为你取名辙，即车痕之意，哪怕车舆人仰马翻，车辙也会安然无恙。本想你平安顺遂，没成想你却是以这种方式实现为父的期望。或许这就是天意，你呀，和你祖翁的脾性简直是谁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苏辙道：“祖翁伴我长大，我想他不很好吗？”
苏洵摆手：“罢了罢了，这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我也实在无力支撑。商州军事推官确实也小了点，不去也罢！”
苏辙躬身：“多谢父亲成全！”
出了书房，苏辙陪着哥哥肩并肩走到了后院。
苏轼忽然道：“子由，我很抱歉，明明我是哥哥，却让你牺牲自己，扛下这个家。”
苏辙比哥哥高出半个头，他利用身高优势抱住哥哥的肩膀：“老哥，你忘了祖翁对我们的教导？他说过无论在何种逆境都要以乐观的心面对。我是你弟弟，你了解我，我觉得我做官快乐还是种棉花快乐？”
苏轼想起了在眉州陪着弟弟一起种棉花的日子。尽管日头很毒，但他们在溪水边嬉戏，在大树下吃肉喝酒，好不快活！
“子由……”苏轼握住弟弟的手，眼中竟涌出点点泪花，“我舍不得你！”
从弟弟出生起，这二十多年来苏轼就没和弟弟分开过。
这第一次的分离，犹如断骨割肉痛苦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