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的声音变得低沉:“中元节那晚,义弟陪我在儿子和孙子的坟前待了一晚上,陪我喝酒解闷,回去之后就被幽魂附身病倒,直到天师做法才好起来。”
赵祯哽咽了:“卿也丧子,其痛苦不堪言。”
包拯道:“老臣如今也没有儿子,心中虽难过,但我知道身为朝廷命官,就该为官家分忧,为百姓解难,为此包拯不敢有一日松懈。官家身为大宋之主,身负祖宗基业,江山社稷,心虽伤,也有不得不做之事啊!”
赵祯感到头痛,以手撑住额头,张远山见了立马道:“官家身体欠安,包大人还是先行退下罢!”
赵祯冲包拯摆摆手:“卿的建议朕会好好考虑。”
包拯再次躬身施礼:“陛下保重龙体,臣告退!”
福宁殿。
曹皇后匆匆而来,看见半躺在床上的夫君道:“官家,我听说你头疾又犯了?是不是因为这次的制科考试?”
赵祯道:“皇后也听说了?”
曹皇后叹气:“我听说考生里有人妄加指责官家,担心不得了。”
赵祯摆手:“皇后无需多虑。考生们的文章我都看了,苏轼、苏辙兄弟确实最为出众,朕今日为子孙得两宰相矣!”
“如此说来,官家对此次考试是满意的?”曹皇后松了一口气,“那官家一切是操劳过甚,咱们都不年轻了,要注意自己个儿的身体。”
赵祯蹙眉:“皇后,储君之位空悬多年,群臣不安,百姓不安,看来咱们是时候立太子了。”
曹皇后并无所出,心中有愧:“妾身入中宫多年,却未给陛下诞下子嗣,实在是无地自厝。然情势所逼,我们不得不走这一步。
忠实虽不够机敏,但胜在孝顺善良,颇像官家的脾性。大宋能有这样的主君,也是百姓之福。”
官家无子,多年前就过继了濮安懿王第十三之赵忠实为养子,一直养在曹皇后身边。
赵忠实从小就性情温和,念书刻苦,生活也十分节俭,深得曹皇后喜爱。
曹皇后甚至把自己的外甥女高滔滔嫁给了赵忠实。
只是后来官家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才把赵忠实送出了宫。
可天不假年,官家的儿子依旧夭折,至今后宫未诞下龙子。
赵祯忽的落了泪:“皇后,朕贵为万民之主,后宫佳丽无数,竟连一个儿子都不可得,实在是难受得紧。”
曹皇后也红了眼眶,可她忍住悲伤安抚道:“官家,您瞧太祖皇帝虽然有许多儿子,可他亦未把皇位传给儿子,而是给了太宗皇帝。难道太祖皇帝不想把皇位留给自己的儿子吗?也是因为形势所逼,为了大宋的安宁,皇权的稳定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难题也摆在了官家面前,为了百姓,为了江山社稷官家也不得忍痛做出决定。”
说完,曹皇后就跪在地上:“请求陛下宽恕臣妾妄议祖宗之罪!”
赵祯拉起妻子:“皇后一心为朕着想,一心为大宋着想,何罪之有?”
曹皇后既难过又感动,不禁泪如雨下。
赵祯本就是心软之人,两夫妻竟抱在一起恸哭不止。
另一边,苏辙忐忑不安等了几天,并没有降罪的讯息,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殿试的金榜刚刚贴出来,就有许多人来到苏府贺喜。
原来苏轼入了制科考试第三等,苏辙入了第四等次。
苏轼的这个名次可了不得,制科考试第一等和第二等是虚设,第三等几乎也不录取。
第110章 父子相认
自大宋开国以来,制科考试录取的基本在第四等,第三等的唯有一个吴育。但吴育是第三等次,也就是比苏轼要低半截。
所以说苏轼是大宋建国百年来,制科考试第三等开山第一人,把从前的考生统统都踩在脚下。
至于什么状元,在这个等次面前都得甘拜下风。
制科考试虽有五等,但考中的几乎都是第四等,落榜的皆为第五等。
但苏辙的名次是第四等次,也就是比第四等要低半截,但又不是第五等被黜落。
事实上,苏辙这个名次是很尴尬的,他骂官家,阅卷官们不敢给他第低等。但黜落又遭到了反对,只好给了中间的一个等次。
因而苏轼、苏辙都是大宋建国百年来第一人。只不过苏轼是实际上的第一,而苏辙是唯一一个得第四等次的进士。
结果出来后,三苏的才名在汴京城中就更为响亮。
上门拜谒的人把苏家的门槛都要踏破了。
有人专门刻印了三苏的文章,学子们争相购买。
尤其是苏轼之文,文采斐然又不失朴实通透,被考生们奉为圭臬,在考前必会熟读苏轼文章。
苏洵带着两个儿子一一上门拜谒了几位恩人:欧阳修、韩琦。
韩琦如今已经身居宰相高位,几位肱股之臣都对苏家父子寄予了厚望。
其时,三苏的名头在京师可谓是风光无限,尤其是才二十多岁的苏轼更是志得意满,颇有些飘飘然。
可对比儿子的风光,苏洵则显得有些落寞,他在书房里独自写下一首自嘲诗:
莫道登科易,老夫如登天。莫道登科难,小儿如拾芥。
诗中赞扬了两个儿子的才学,但也透露出满满的心酸。
两个儿子年少就能通过科举和制科考试,天下扬名。
而他苏老泉一生追求科考,但屡次不中,直到如今年老体弱再也经不折腾。
虽然朝廷屡次征召考试,可他既没了心力也丢不起那个脸面。
好在他此生还有官运,在韩琦等人的力荐之下,朝廷终于给了苏洵一个小官——霸州文安县主簿。
尽管官职很小,但朝廷恩准苏洵留在京师去礼院,与陈州项城县令姚辟同修礼书。
无论如何,苏洵总算是圆了自己的仕途梦想,编撰礼书是个体面又清闲的活儿,非常适合苏洵的年纪和看书的爱好。
至此,苏家是人人顺遂,只等苏轼和苏辙的任命下来。
——
高达清幽的小居里,苏辙特意摆下了一桌酒菜,专等大哥包拯来赴约。
别人连中进士科和制科考试不知道会有多春风得意,可惜苏辙费了好多心思,甚至不惜铤而走险想要落榜,结果都是天不遂人愿。
相比家人的喜悦,苏辙其实是失落的。只不过他在家人面前不敢表露出来,怕他们担心更怕他们失望。
还是小时候好,至少可以没心没肺,疯玩疯闹,长大后的男人肩上全是责任。
苏辙很后悔,为什么小时候会盼着长大。
哎!
屋外响起了脚步声,苏辙赶忙起身迎接:“哥哥,你来啦!”
包拯虽年过六旬,但身体很硬朗,声如洪钟:“哈哈哈,义弟好久不见!你最近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啊!我还道你把我这个哥哥给忘了呢!”
苏辙笑道:“岂敢!岂敢!此次殿试多亏了大哥周旋,子由才能全身而退!”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包拯亲昵地拉着苏辙坐下,“这还是全仰赖你的才学,我只不过是做了一个顺水人情罢了!”
苏辙道:“大哥,不论如何,子由是铭感于心,来!我敬你一杯!”
兄弟俩许久未见,甚是亲密,一来二去酒菜都下了肚。
忽然,苏辙问道:“大哥,敢问一个私人问题,当初你可有一个妾室姓孙?”
包拯不解:“义弟为何问起这等事?”
苏辙道:“大哥你先回答我,一会儿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包拯道:“数年前,我是有一个妾室姓孙,不过那女子性情刚烈,实在难以相处,遂给了银子打发她回了娘家。”
苏辙继续问道:“那女子性情刚烈,是否有不检点的行为?”
包拯摇头:“那倒没有,孙氏虽脾气不好,但也是个刚烈的女子。”
苏辙点头:“那么大哥可还记得是何时把孙氏送出府的吗?”
包拯实在疑惑:“义弟,你这是何故?”
苏辙催促道:“哥哥,你先告诉我!”
时间有些久远,包拯不是记得很清楚,他低头思索:“应当是嘉佑二年,你参加科举那一年。”
“那一月呢?”
苏辙追问。
包拯继续思索:“好似春天之时,那时候桃花正开。”
时间对上了!
苏辙心中泛起欣喜。
包拯问道:“义弟,你问我这些旧事到底是为何?”
苏辙冲着门外喊了一声:“小六子!”
很快,小六子送进来一个五岁的小男孩,那小男孩不是别人,正是孙氏所生的蛋儿。
古人算虚岁,事实上蛋儿才四岁,此刻站在屋里怯生生的。
小六子很会察言观色,把蛋儿留在屋内自己转身走了出去。
蛋儿想跟着出去,被苏辙拉住哄道:“蛋儿莫怕,伯父有话问你。你娘亲刚才不是和你说得好好的?”
蛋儿咬着唇,不情不愿点头。
包拯问:“义弟,这孩子是?”
苏辙道:“大哥,你看看这孩子眉宇之间像谁?”
在看到蛋儿第一眼的时候,包拯就觉得这孩子面善。等他仔细瞧过之后,赫然发现这孩子竟有五分像自己!
诚然,苏辙初次见到蛋儿就觉得他和大哥很像。但血缘亲情非同儿戏,所以苏辙必须要更加谨慎和小心。
他派人调查了孙氏周围所有人,确认她并没有其他男人,又问了哥哥孙氏离府的时间,如此一来,就八九不离十了。
包拯大惊:“义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辙这才娓娓道来:“大哥,这是孙氏的孩子,出生于嘉佑二年十月。”
心脏像是被人捏住,包拯第一次有这般惊慌的感觉:“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可能是我儿子?”
苏辙道:“大哥,我派人仔细调查过来,基本可以确定蛋儿就是你的孩子。”
这时,苏辙又冲门外喊道:“孙氏何在!”
第111章 臭烘烘的王安石
不一会儿,孙氏羞怯地走了进来,看见包拯矮身施礼,喊了一声:“老爷!”
包拯看看孙氏又看看蛋儿,看看蛋儿又看向孙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孙氏流着眼泪道:“老爷,当初我脾气不好,您让我回娘家。回去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怀孕了,可我毕竟是被您赶走的,没脸来见您……”
说到最后,孙氏已经是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