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纳闷的站起身凑上前去,结果还没等离近了,曹玮就听到一阵匀称的呼吸声从林风的嗓子眼里传出来。而再一看他那半搭的眼睛,分明已经是没有了聚焦的模样。
好家伙,坐着睡觉也就算了,合着您这还睁着半支眼的,是打算吓唬谁呢?
心里面有些哭笑不得,曹玮也是立马在林风的面前挥了挥手。
“风叔,风叔!醒醒,马上天亮了!”
一句话让林风陡然惊醒过来,而一回神,看到站在自己面前一副似笑非笑模样的曹玮。林风立马就是干咳一声的,打起了马虎眼来。
“咳咳,我没睡。我就是凝神冥想了一阵子,毕竟要招魂吗,我总要调整一下状态的不是...”
“明白,我理解...”点了点头,曹玮摆出了一副言之有理的模样。然后陡然之间的话锋一转,他就直接打了林风一个措手不及。
“你刚刚是梦到什么了,我听着你好像在念叨那个女人的名字...”
“不可能,我明明梦到我在和观音菩萨喝茶...”
一句话脱口而出之后才回过了神,林风没好气的白了一脸坏笑的曹玮一眼,也是直接开始挑起了刺来。
“幸亏你这辈分大,不然你看全真道的那些长辈们会不会批死你。金纸点好了没有?”
“都点完了。你说多多益善,反正我这是再也找不到一张能点的金纸了!”
“都点完了?那可是我这好几年的存货?”一看那高高几摞,隐约中透着一股子纯阳无垢的金纸堆。林风眉头一挑,嘴角都仿佛有些控住不住的抽搐了起来。
“好!真是太好了。有了这些金纸,想必今天晚上是水到渠成,事半功倍了!”
“两位,请站好自己的位置,我现在就开始开坛做法!”
虽然有些好奇林风这诡异的神色究竟从何而来,但到底是正戏开场,曹玮也只能是按捺住好奇心的退到了林风的身后来。
林风此刻手持三清铃,叮当一声铃响。
这道门法器催动之下,顿时整个空气都仿佛是为之一肃,然后就只见林风抓起一把白米,往烛台上一洒。火光飞溅之下,他已经是以一副昂扬顿挫,阴阳变化的语气念叨了起来。
“急咒神兵神将急急如律令!仙人为我敕白米。急咒吾奉太上老君,神兵神将急急如律令!”
这是传统民间法术施展的一个标准流程,以咒语以及法器的运作作为整个施法流程的开端,四平八稳的同时也意味着整个仪式已经是步入到了正轨之中。
曹玮虽然不知这仪式流程的详细,但他能感受到阴气此刻正在林风的动作下汇聚。隐约之中,好像有人已经藏身于暗处,并且隔着这么一道不可明视的两界壁障就注视起了在场几人的一举一动来。
这事曹玮能够察觉,主持仪式的林风自然也能。
所以他立马口风一变,一边抽出桃木剑,穿过一张金纸的往烛焰上一点,一边就手持朱笔,直接在一张黄纸上写起了陈静仪母亲的生辰八字以及生卒年月来。
“一柱真香烈火焚,十方阴神上遥闻!今有孝女诉冤声,奏启判官请亡魂!火来!”
一声大喝,手中桃木剑一指。烧到一半的金纸飘飘荡荡的就落入到了法坛面前的火盆中。而早已经跪在火盆前的陈静仪连忙拿起金纸往火焰上一续,就按照林风事先教她的那些在嘴里念叨了起来。
“诸位鬼神阴差,阴司判官。信女亡母为奸人所害,十余年来真凶逍遥法外。信女恳求诸位鬼神开恩显灵,将亡母魂魄召请过来,告知真凶究竟是何人。让亡母能沉冤得雪,令恶徒伏诛,令信女尽孝!信女诚心跪求!”
陈静仪说完,一边结结实实的叩首在地,一边就将手中的金纸不断的引燃在火盆之中。
而肉眼可见的,金纸烧化的青烟宛若一条游龙一般的就没入到了半空汇聚起来的阴气之中。而阴气陡然加剧之下,两个模糊的身影也开始慢慢自其中浮现了出来。
“风老四,怎么是你这夯货在这开坛做法?”
“召请鬼魂,犯了忌讳!”
第八十八章 看我的面子
说话的是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个阴差鬼物。
容貌上虽然看起来和常人并没有太大的差异,但一身森寒的磅礴阴气,却是远胜曹玮之前所见过的两个凶魂。
尤其是这鬼气之中还夹杂着一份威严神性,这更是让他们显得不好招惹。
曹玮仔细打量这两人,发现这两人都是作唐时不良人的打扮。
身上是织锦缺胯袍,脚踩六合靴。腰胯一柄横刀,手上则缠着根索绳。
此外,那高胖的披头散发,神色凶横,腰间还插了一块被挡住字迹的木牌。而那矮瘦的则头带幞头,手持一柄木牌,将上面的巡夜两字彰显的明明白白。
一看到这,曹玮立刻就想到了传说中日游夜游二神。而刚一扭头向着林风求证,就看到林风一脸难色的冲着这两位拱起了手来。
“原来是日游、夜游两位上官!这可真是赶巧了!”
“少来这套,风老四。别以为了你谋了个阴阳司的佐吏就可以随随便便和我们套近乎,干这种勾当。你可知道无判官令,召请亡魂是什么罪过?”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举着巡夜牌子的应该是夜游神,形貌上有些尖嘴薄腮不说,说起话来也是一秃噜一秃噜的,很是刺耳。
而相比之下,那高大壮实的日游神倒是有点惜字如金的意思,但闷声如雷之下,却也是十分的威严。
林风见到这两位就有些心中暗暗叫苦。本来他要请的只是东平这边的巡逻阴差,职位虽小,但路子广,交情深。只要金纸烧够,不怕这些小厮不卖他一个面子的去尽心尽力促成此事。
可哪想,尽然碰到了城隍老爷麾下的日游夜游二神。
这就跟你给公司里的业务员行贿,结果一下子碰到巡查组来视察一样。问题一下子就变得严重了起来。
林风可不敢在这种事情上鬼扯。日夜游神可是有着缉拿魂魄,直接押到城隍判官那受审的权力。所幸,他今天也是秉持着公义行事,顶多只能算是手段不太光彩。所以在一番告罪之后,他也是连忙的就对着这日游夜游二神解释了起来。
“两位上官且容我通秉,实在是此事惹得天怒人怨,非是要以寻常手段方可彰显这世间天理正义。单是我一人之言两位上官可能不信,但今日苦主在此,又是阳世公人身份,且请听她细说,二位上官自可明断是非。”
话虽然说的半文半白,但陈静仪好歹是正规大学里出来的,多少还能听得明白。而尽管第一次看到这种真实存在的鬼神,心里难免有些惶恐,但她还是一咬牙的,直接就叩首说起了她母亲的冤屈来。
一字字,一句句,含冤啼血。一个无依孤女小二十年夙兴夜寐都不敢忘的刻骨仇怨,以及她对亡母的那份愧疚思念,让这两个见惯了人间凄惨的鬼神都有些忍不住的动容了起来。
那瘦小的夜游神脸上一阵阵的唏嘘,而那高壮的日游神则是呼哧作响,怒上心头的,脸上当即就是显出一片艳阳赤红来。
阴司和人间的公门不同。现代社会的法度讲究的是以法律准绳为主,执法人员最好理性从事,决不能代入过多的个人情感,以免影响到司法的公正。但阴司,则还是古代的那个作风,讲究的就是一个春秋决狱,既以传统的忠孝礼仪等道德观念来进行判罚。
区别在哪?现代的法学工作者总结的一句话说得好,那就是法律只是道德的一个底线,而道德对人的准绳则要求的更高。
很多人以为自己不违法就能可以被当成是好人、善人,这真的是想多了。以道德标准来算,仅仅不违法,顶多只能算是个人。
当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偏颇,毕竟法律的界定不能作为衡量一个人道德的绝对标准。比方说为父报仇这种事情,道德上绝无瑕疵,甚至说传统的儒家思想还对此非常的推崇。
《礼记》里就有“父之仇弗与共戴天”的说法。而公羊学派甚至能激进到“九世犹可复仇乎?虽百世可也”的地步。
然而话虽如此,放在法律层面上,这却是绝对禁止的事情。因为一个法治的社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个人的仇恨凌驾在法度之上。毕竟一个没有任何执法权的人擅自行使了这个权力,要是让其他人学会了,那这个社会岂不是要乱了套?真当百特曼被追的鸡飞狗跳是没有原因的吗?
但阴司不一样。阴司虽然自有法度,但道德从来都是其中最为关键的一个决断性因素。所以只要秉持公心,阴司并不限制这些鬼神怀揣着一颗愤世嫉俗的公心。
日游夜游二神,本来就是阴司中专门巡查人间,监督善恶的鬼神。所以一听陈静仪这一番告诉,他们也是立马就先后的怒喝了起来。
“当真是恶贼!世间竟有如此丧心病狂,猪狗不如的畜生,真真是该死了!”
“罪无可赦,千刀万剐!”
“两位上官明鉴。这恶贼屡屡犯下如此罪孽,十多年来犹自逍遥法外。可见必是心思诡诈,狡诈多端之辈。陈年旧事,人间公门实在是有心无力。这才有了小道想要召请鬼神,请冤主现身,指认出这恶贼的想法。属实是一片公心,还请两位能法外开恩啊!”
林风多年经验,自然是知道该怎么和这种鬼神去打交道。所以言辞恳切之余,他也是立马对陈静仪施以眼色的,让她越发麻溜的烧起了金纸来。
这金纸真是好东西。别看是一张寻常的贴着金箔的黄纸,被火一烧,立马变成青灰,只留下一股烟气袅袅直上,落入这两位阴神跟前,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张张金灿灿,恍若黄金一般的卷纸。
而看那夜游神对这金纸爱不释手,而那日游神脸上羞恼,却又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就能看得出来这些金纸绝对当得上一句价值不菲。
林风赌也就赌在这上面。一般来说,日夜游神作为城隍老爷麾下专职巡查的鬼神,铁面无私是肯定的。但鬼神身前也是人,而这世上有几人能真的铁面无私,不循一丝人情?
如清官海瑞那样刚正不阿到近乎于苛刻的人终究是少数,所以,他就赌这日游夜游二神能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这秉公的拳拳之心也要看这真金白银的鬼神之钱,给他来一个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而到底是不是这样,曹玮很快就见识到了。因为首先就是那夜游神,直接就摆出了一副为难的嘴脸来。
“风老四,你这可是给我们哥俩出了个难题。这法度在此的,岂可因为你一人而徇了私情。”
“其情可悯,其罪难恕。”
日游神依旧是一副惜字如金的架势,但一开口却也是给这事来了个定性。
其情说的是陈静仪母亲这个事,既然他们听到了,自然是不会坐视不管。而以日夜游神在阴司中的地位,操作起来自然也是要比那些寻常的鬼差来的方便,估计一开始行动,马上就要有结果。
而其罪难恕,说的就是林风这种知法犯法的行为。一般的法师干这种偷偷摸摸,贿赂阴差,接引亡魂的勾当倒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哪怕说被发现了,也不过是被拘魂到阴司里,被阴差用水火棒痛打一顿的下场。
可问题是,林风不能以寻常法师的身份来看待,他是正儿八经已经在阴司里挂上了号,就等寿终正寝之后直接到阴司报道的预备役鬼神。
而这么一来,他的这个性质可就有些严重了。之前日游神说的知法犯法,便是如此。
怎么说呢,就好像是扫黄一样。寻常法师就好比被抓的社会群众,顶多也就是拘留个十来天,罚了款留个记录,然后就让家属来领。回家是怎么肉疼那是你们自个儿的事情,反正到这一步,官方的处罚已经到位了。
但林风不同,他就好比在这里面捞出的在职公务人员。书面用语叫做情节恶劣,性质严重。处罚上自然也是加倍再加倍。
林风知道自己这下是跑不掉了,说不准谈好的职务都要打了水漂。心中猛地一揪之下,也是猛地一阵唏嘘。
到底是学道的,也是知道天命二字。碰上了逃不了,他也只能怪自己时运不济。顺带安慰一下自己,好歹也算是办成了一项正事。
但说是这么说,曹玮却不能让事情一下子变成这个模样。
毕竟林风是他找来的,这事情也是他挑头的。结果自己的事情办成了,却让人家风叔受了挂罪,这可不是他的为人之道。他也没法安然处之的看着林风受到这种处罚。
所以当即之下,他就站出了身。随手向着这日夜二游神一拱手的,就一点也不客气的开口说道。
“二位,何不看在我的面子上,将此事再议如何?”
“师兄你...”
林风性格方正,当然不愿意把曹玮拉下了水。而他刚一开口,那夜游神却是直接嗤笑了起来。
“看你的面子?你这娃娃好大的派头,你可知道我们哥俩是谁,就敢让我们看你的面子?你有这么大的面子吗?”
第八十九章 判官身份
淦,也就是我现在成就和点数不够,不然我套一个面子果实能力者的模板,我看你给不给我这个面子。
心里面一阵腹诽,曹玮却也不可能把希望放在这种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上。他现在唯一能指望的,也就是自己驱鬼成就达成之后所赋予的那个特质。看看所谓的判官身份,到底能不能在这日游夜游二神面前获得一些话语权。
再往前一步,纯阳真炁自体内直接的萌发出来,一如晨曦初现,瞬间就将之眼前的一片森寒阴气蒸腾的冰消瓦解。
日游夜游二神虽是阴司鬼神,但在修行上却也只是阴中超脱,未能炼至纯阳。仍是鬼仙之属。而既是鬼仙,也难免会受这纯阳之炁克制。
只是说这两位到底是阴司之神,一声阴气磅礴浩瀚几如湖海。曹玮的纯阳真炁虽然精纯,但到底也是杯水车薪,不能伤及这两个阴神的本尊。
然而这行为已经算是挑衅,百十年来都没有人敢做这样的事情。林风也没有想到曹玮居然有这样的胆子,他心里刚一叫糟,还没有来得及出声,那日游神就已经是怒哼一声的,大步前倾了过来。
“好胆!找死!”
日游神本身就是古之凶神,汉代古籍中甚至说冲撞此神者往往非死即伤。而即便说后来阴司设此神位只是取了日游神之名位,而非是说此日游神便是那汉代古神,但在阴司遴选此神之时,也往往是选那种性情激烈,有杀伐气的那种。
这日游神姓李,命骜。是数十年前抵抗日寇侵袭的一位烈士。生前便是那种宁死不屈,热血一沸就敢和日寇拼命的好汉,死后自然也是越发激昂,受不得一丝挑衅。
只是他刚准备动手,边上的夜游神却是把他给拦了下来。
这夜游神要比他早上几十年,姓陈名少卿,乃是当年的反清志士之一。虽不是拼杀在第一线的军卒猛士,却也是暗地里奔走,勾连各方义士,想要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一位英豪。身前掌握着诸多关键人物信息的他被清廷秘密逮捕,严刑拷打之下宁死不屈,最终英勇就义。而死后,城隍赏识他的这份智识和气节,便封了他夜游神一职。
与日游神李骜而言,陈少卿既是老哥前辈,也是他们兄弟二人中的智囊。所以即便脾气易暴易怒,在这夜游神的阻拦之下,他还是停顿下了脚步。
“哥哥,何故?”
“都是自家人,莫要生了龌龊。你且细看,这后生身上可是有着哪位城隍老爷的敕封!”
神职神权,这些鬼神真是再了解不过。所以透过曹玮这一身纯阳真炁细细一品,这日游神就若有所思的摇起了头来。
“不是老爷!”
夜游神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说这敕封不是本地城隍的手笔,而是其他的哪位城隍老爷。但不管是哪位城隍老爷,这种事情似乎都有些捞过界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