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被笔直拉向铁栏杆的时候,她反而用全部力气伏下身去,在地面上使劲一挥胳膊,将地上那部一时无人关注的手机给扫开了好几步远,扫进了牢房内。
下一秒,她的半边脸、耳朵和肩膀,“咚”地一下狠狠撞上了铁栏杆。
她半趴在地上,整条胳膊都从栏杆之间被拽了出去;因为血液循环被掐断了大半,手指尖已经又凉又麻了。
她一时间甚至分不出,铁腥味究竟来自于栏杆,还是来自于自己的口腔与鼻腔了。
“你看,”
女警脸上那一条细长裂缝似的嘴巴,和层层叠叠的眼皮睫毛,隔着铁栏杆,几乎快要贴上金雪梨的脸了。
“如果你刚才心怀希望地接起电话,不是很好吗?那等于是人道主义安乐死呀。现在你的恐惧浓得,我没进人世也闻得到……”
“你要怎样?”金雪梨颤声问道。
她一半是害怕、真心想要一个答案;另一半却也是因为她要拖延时间。
在她说话时,金雪梨使劲伸长一只脚,在地面上搜寻着刚才她扫开的手机。
女警没有回答她。
它此刻蹲在铁门外,与半伏在地的金雪梨,正好视线平齐;它低下头,摸索着一个什么东西,随即从金雪梨视野下角,亮起了一片屏幕光——那女警几乎是紧贴着她的脸,登时重新被照亮了。
一层层眼皮睫毛,组成了鼓起的两个球,好像还看了金雪梨一眼。
是了,刚才女警手里还握着另一部手机……
此时金雪梨的脚尖终于勾到了手机,赶忙把它往自己身边一点点踢过来;她转过眼睛,有白驹过隙的一瞬间,看清了那部亮起来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的墙纸,是那女警自己与一个男人的自拍——二人脸贴在一起,眼睛发亮,一个笑着,一个嘟起嘴唇,似乎是一对情侣。
“因为不是你自己的手机,所以要打电话才行。”
女警说了一句令人乍一听都没听懂的话,随即低下头,将手机用密码解锁了——没有一个人脸识别技术,会为挤满了一层层眼皮的眼睛而打开手机的。
它是打算把电话强行按在自己耳朵上?
金雪梨浑身是汗,一阵凉一阵热。
她另一只仍自由的手,勉强摸到了手机边缘,可是说实在的,她不知道自己能拿它干什么。
眼看马上又可以“侵入污染”一个人类,女警似乎心情很好,还解释了一句:“凡是在巢穴通讯网络下发生的通讯或数据交换,都能让你被巢穴居民联系上噢。可惜不能往外打电话,不然我还真想听听小吉的声音……”
它仍旧死死地攥住金雪梨的胳膊,把她肩膀卡在铁栏杆之间,让她连转头躲避的空间都没有。
此刻金雪梨已经将手机握进了手里;可是她搭进去一条命才拿到的手机,凉凉沉沉,静默无声,依然没有为她带来任何希望。
“只好给同处于巢穴通讯网络下的同事打电话啦,”
女警说着,在通讯列表里选了一个名字,按下了呼叫。手机里响起了第一声拨号音,仿佛被黑暗压得喘不过气一样细微;女警笑起来,握着手机的手已经穿过栏杆,直直压上金雪梨的侧脸。
死局了,这是绝路了——
那一瞬间的绝望里,金雪梨只剩下了求生本能。
有两件事实,先后撞进了她的脑海里,像浮木一样被快要溺水的金雪梨给死死抓住。
事后想想,但凡她意识到这两件事的次序变一变,她恐怕都不可能从中央警局中活下来。
第一件事,她听见了拨号音。
她听见了女警手机中的拨号音,但她依然好好地活着——至少,在手机压上来之前,她依然是自己,是一个鲜活温热的人类。
也就是说,即使是通话状态的手机,只要不凑近耳旁,就没关系吗?
说来繁琐,但那时金雪梨根本没有工夫思考;一切行动,都更像是下意识的条件反射——千钧一发之际,她蓦然抬起手,用另一只手里的手机,及时挡住了自己暴露在女警面前的耳朵。
这样行不行,谁也不知道。
手机刚刚挡住耳朵的下一秒,女警手机就“啪”地一声贴了上来;隔着一部手机,第二声呼叫音在金雪梨耳旁响起来,这一次,响亮多了。
……还活着。
要不是胳膊还被攥着,金雪梨简直能浑身瘫软下去;但此刻的惊恐、担忧、战战兢兢,毫无疑问,全都是属于一个人类的情绪。
她意识到的第二件事,是在女警拨通电话以后,中央警局某个遥远角落里,低低响起了Iphone标准来电铃声。
……声音能够传播了?
无暇考虑为什么她忽然能听见了,金雪梨立刻抓住机会,用几乎能撕裂喉咙的音量,高声叫道:“柴司·门罗!你快来救人,我要被你连累死了!”
这几天一直看到大家鼓励我多休息,安慰我不要担心更新的事,真的给了我不少力量,我状态特别差的时候,提不起力气一一回复,可是看到你们的留言,让我觉得我是被支持被包容的,我真的能体会到你们不愿意让我有后顾之忧的温柔。
谢谢你们,真的很感激能有你们的安慰和支持,我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
我已经在努力调整状态了,大家不要担心,我胡汉三……不是,我娜塔丽会恢复的。
第89章 金雪梨见缝就钻的金雪梨
柴司来得比她想象中要快。
她不知道柴司是在自己喊到第几声时来的;她只记得手电光乍然一下、雪亮雪亮地打在脸上,让金雪梨忍不住一偏头,眯起了眼睛。
一直持续压在耳上的拨号音,忽然一下断开了、好像被揪上了半空——下一秒,女警整个人都被扔上了一旁墙壁,在半地下牢房里,撞出了轰然一声闷响。
女警的嘶叫声、它手机落地的撞击声、扑动的气流与人的声息……一时间,铁栏杆门外就像炸开了一个小小的、混乱的炮弹。
“柴司……?”
金雪梨抬起头,正好看见一个颀长高大的影子,朝女警手机落下重重一脚。屏幕碎裂断折,拨号音与远方的来电铃声,顿时一起沉入寂静。
他瞥了一眼金雪梨,背光下,仅能看见一线侧脸;光仿佛有了骨骼,利落坚硬。
“你总算来了!”金雪梨一颗心跌回肚里,说:“我刚才——”
她话还没说完,却见柴司忽然走上来一步,伸手就将她一直罩在耳朵上当保护层的手机给夺走了——仅仅是劈手一夺,却叫金雪梨不由一怔。
自从做了猎人,她尤其注重力量和敏捷度的身体训练,绝不算是虚软无力的人。正因为她自己有点力气,反而才更清楚地从那劈手一夺中,意识到了对方手上近乎非人般的力量。
绝对不能与眼前这个人产生肢体冲突,有事的时候,要用其他途径解决……金雪梨一边站起身,一边想,随即却意识到了一件事。
手机一离开她,四周又恢复了死寂。
刚才遥远的脚步声、开关门的杂音,转瞬之间沉寂下去,仿佛重新被压进了中央警局的肚皮底下。
欸?莫非——
柴司此时扫了一眼手机屏幕,见它黑着屏,又将手机递进了铁栏杆之间。
这是在检查手机是否处于通话中吧?
也就是说,他很清楚一旦在“巢穴通讯网络”下打电话,人就会被居民入侵……所以才会确认一下金雪梨的手机状态。
金雪梨接过手机,侧耳听了听,才低声问道:“原来只有在我拿着别人的手机时,才能听得见周遭声音吗?”
“你脑子转得很快啊,应该也是猎人吧?”
应话的人不是柴司,却是站在他身后,替他打着手电的一个女人。
她坐在台阶上,手电筒举在身前,叫金雪梨看不清她的模样;只有当光柱偶然一扫时,她脖子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纹身,才从光中一晃而过。
“对,”金雪梨一提这个就来气,“我只是想跟他交易一个消息,结果被连累得进了局子!”
那女人仰头笑起来:“你习惯习惯就好了,这个人啊,是会把身边的人的运气都吸走的。”
金雪梨第一个和第二个反应,说出来都挺不礼貌,只好按下不说。
“那个女警,还是人类吗?就这样扔到一边,入侵她的居民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发言一样,那女警此时终于从墙角处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
台阶下方、牢房门口的空间,本来就狭窄;柴司人高马大地往那儿一站,更是把空地挤得快没地方了,那女警只需一抬手,就能抓上柴司的胳膊。
很显然,它也打算这么干了。
就在金雪梨刚要张口示警时,坐在台阶上的女人蓦然吹响一道尖锐呼哨——那女警激灵一下抬起头,有一瞬间,几乎让金雪梨想起一条突然记起主人在场的狗。
“滚出去,”台阶上的女人盯着它,冷冷地说:“别动我的客户。”
金雪梨不知不觉地张开了嘴,愣愣看着那女警一言不发、拖泥带水地转过身,上了台阶,消失在昏暗的一楼大厅里,一时脑子都简直有点转不过来了:“欸?为、为什么它……”
“都是合同工。”那女人解释了一句——不如说,这个解释更叫人迷茫了。
……什么合同工?
“合同工”是一个应该出现在此时此刻的字眼吗?
柴司向那女人问道:“你保护的是我,还是那居民?”
“签一个合适的居民不容易,你理解理解吧。”那女人笑道,“每一个都是我以前去巢穴里冒着生命危险签下来的呢。”
金雪梨的疑惑越来越浓,脑海里简直大雾迷茫了;但不等她开口问,却见柴司已经转过身去,竟似乎准备走了。
“诶?你去哪,你把我放出去啊?”
“我还有事要做,没时间找牢房钥匙,你等等吧。”
这可绝对不行。
且不说金雪梨天生最恨约束与不自由,光是柴司走时是否还能想起带上自己,就是一大问题。
更何况,现在没时间找牢房钥匙,等必须要走的时候,难道就有时间了吗?
“等等,”她急忙喊道,“你不能就让我一直被关在这里!再有居民过来怎么办?”
“你躲到牢房深处去,”柴司头也不回地说,“你不是已经发现了规则吗?”
好像只要不被“正在呼叫中/通话中”的电话,直接碰触到自己,她就不会被居民入侵;这样一来,牢房本身倒成了一个天然保护圈。
但是金雪梨只想出去。
哪怕牢房深处是中央警局最安全的地方,她也无法忍受被圈禁在方寸之间——她作为一个健全理智的成年人,想走到哪里去,想做什么事,竟不能自主,却要受一个外来意志限制压迫、局限约束,这本身难道不是一种最深的人格侮辱吗?
当然,她这种心态并没有走到极端:比如金雪梨也同意,人开车要遵守交规——人作为社会性动物,不能为所欲为。
可是被关起来失去人身自由,哪怕一分钟也难忍。
“你叫一个雇佣兵替我找钥匙就行了,不影响你做事啊。喂,别走,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呢!”
“我会把你带出中央警局的,不欠了。”
等金雪梨明白过来,胸口都憋住了一口气——这人是什么赖子?她进来不就是被柴司连累的吗?
但现在争论人情究竟该怎么个还法,绝不是一个合适的时候;正当她绞尽脑汁想该怎么说服柴司的时候,举手电的女人开了口。
“妹妹,”她笑着说,“我们要找他们那个胆小得不知躲哪儿去了的局长,很需要人手的。不过你放心,我会记得你的,他不带你走,我带你走——我就喜欢你这样反应又快又直爽的女孩子。”
“等等,放我出去,我陪你们一起找啊,我也是个劳动力嘛!”
金雪梨眼睛一亮,抓住机会赶紧自荐;但说到这儿时,忽然想起自己此前瞥见的那一幕,不由问道:“局长是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吗?好像挺年轻的?”
柴司在台阶上止住了步子。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深黑色的长裤与鞋。
“不,”那女人答道,“是一个肚子挺大的胖子。”
柴司的声音从上方传下来:“为什么你会认为他是瘦高个?”
……似乎有门了。
金雪梨无声地笑了一笑,从铁栏杆之间伸出手去,拍了拍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