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明河以为她今天的勇气已经被挤干了;不,或许确实是被挤干了,所以她才疲惫得生不出劲儿害怕。
当她看着耳钉男客面前的塔可饼,忽然生出一个想法的时候,好像只有一个很小、很遥远的声音在提醒她,“牛仔山查斯”公司的产品,人类碰了就会死。
在众多居民的目光下,她一步步走过去,端起那一只装着塔可饼的盘子。
没死,她还没有当场暴毙。
倒是应该感谢那个妻子提醒了自己;只是碰到盘子,没有碰到塔可饼,应该不算是触犯了规则——如果盘子上的塔可饼,真是“牛仔山查斯”公司产品的话。
麦明河一翻盘子,两只塔可登时跌在地上,溅开一地肉馅和酱汁;饼皮“啪嗒”打在地上,像一只手软软张开。
两张“饼皮”内侧,都生着细细密密的无数毛孔。
“明明能咬得动的食物不多,但你还是不吃这两只分到你盘子里的塔可……因为它们根本不是‘牛仔山查斯’公司的产品吧。”
麦明河蹲下身,将“饼皮”捡了起来。
……她还活着。
“总把谜底藏在看似碰了就会死的地方,你们居民的心眼儿,实在也是怪多的啊。”
还差最后两块脸了。
离第三个半小时结束,还有十分钟。
怎么越写越长了……不过一天四千真的算是我的极限了,除非是写起来特别有感觉的章节,才会超出极限,不过之后一般都会疲好久,得缓几天才行……
对了,姥姥们,我打算以后每周六休息一天,应该都知道……?都批准了……?
PS:一到夏天我就想在冰箱里冻人头。
第77章 麦明河第六块脸
最后一段勉强称得上“安全”的时间,只剩不足十分钟;麦明河将两块面颊皮往补妆女人反伸出的手里一塞,连一句话也来不及说,转身就再次往外冲——希望就在眼前了,只有一只眼睛和一张嘴的距离。
但是她一脚刚刚才迈出门,却又顿住了。
“你开始吃了吗?”麦明河匆匆问道,“嘴还没找到,你能吃吗?不过你们居民也不是真的像人类一样用嘴吃饭的,对吧?”
补妆女人背对着她,站在角落里,静了一静。“……什么?”
“我是想,我已经给你找回五块脸了,你如果已经开始‘吃’了,会不会对其他餐客起到一个压制性作用?”
说麦明河一点也不怵,是纯粹的瞎话;一想到出去之后,她不知道又要面临什么样的生死危机,她甚至不想离开这个洗手间了。“你要是能通过‘吃’,压制住它们一点,我也安全一点……”
“噢,你说这个。”补妆女人想起什么了似的,说:“它们对你的威胁性,依旧是随时间流逝而不断上升的,对你来说没有增加安全性的办法。你难道指望我保护你吗?”
“不——当然不是。”
麦明河皱了皱眉头,总感觉二人对话好像有哪儿岔了道,但一时却也想不出是什么让她产生了这种“缺了一块”的感觉。
时间过去越久,对她越不利;她也不能一直站在这儿傻傻地思考。
“那我走了,”麦明河扔下一句,可这一步没等迈出去,又收了回来。“我说,你手上那个口红,能给我先拿着吗?”
补妆女人的沉默,持续了宝贵几秒。“为什么?”
“我想对比一下谁的嘴,与你的唇膏颜色相符,以防有人把你的嘴戴在它们自己脸上了。资源不是可以随我取用吗?”
唇膏涂上嘴后、又可能会有抹蹭,谁知道会变成什么颜色——口红颜色本来差别也不大——还是拿着唇膏去对比,更有把握一些。
补妆女人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才说:“知道了,你拿走吧。”
麦明河生怕浪费时间,赶紧从它手中抽出那支唇膏,大步冲出了洗手间。一边走,她一边检查了唇膏——口红设计很常见,没有出奇之处;幸亏是大红色,比什么粉红可好分辨多了。
唯一一个奇怪的地方是,转出来的膏体上,丝丝缕缕地划上了不少细痕;怎么看,也看不出来是怎么弄上去的,或者来自什么东西。
麦明河将这个古怪记在心里,收起唇膏,在短走廊后放慢了脚步。
好像做贼似的,她先探头朝餐厅里打量一圈——以防有什么不测正在等着她。
……巢穴在莫名其妙的细节上,不知为什么,特别讲究写实。
麦明河一时有点哭笑不得;从她进来后过了快一个半小时,大部分餐客也理应“吃完饭了”,现在两个服务生居然正在忙着收餐盘。
六人聚会的桌上,餐盘已经被收空了;一个服务生胳膊上叠着一摞盘子,正往后厨走。
另一个服务生刚刚拿走了那一盘被拣得七零八落的鱼,又走向了含头夫妻那一桌;麦明河一不小心,还与那条鱼对上了视线——被吃得差不多的鱼,已经没有动静了,似乎死在了盘子上。
那一桌三个女客,看起来似乎非常不悦。
想想也是,脸被发现了,陷阱又被她始终提防着;或许是因为那条鱼留在桌上也没了用,才干脆收走的吧?
这倒省了她的事;现在麦明河可以大大方方地观察它们嘴巴颜色,不必通过给镜子照相的方式曲线救国了。
然而她的尝试,很快就落败了——没有人的嘴唇颜色,是与大红唇膏接近的。不仅是肉眼看着时不一样,镜子里的倒影中,也没有人嘴巴上沾着哪怕一丁点大红色唇膏。
看来镜子内外颜色差别的提示,它们只肯给一次。
莫非是把口红擦了?
可她也不能碰触餐客的脸,检查一下是不是“穿戴”了别人的嘴。
麦明河没有办法,只好在餐厅里梭巡寻找起来;餐厅再小,跟一只眼睛或一张嘴比起来,还是太大了。
虽然心急,但她依然把脚步放得很慢。
每迈出去一步之前,她都要将地板、天花板、餐桌和镜子都看过一遍;确认没有异样,才把脚落在下一块地砖上。
妻子的脸仿佛一张硕大向日葵,随着她一路转了九十度;在麦明河即将要走过它、走向男同情侣那一桌的时候,她猛然心里一跳。
有个地方不太对劲——刚才扫视的那一圈里,有个地方不对——
麦明河慢慢朝镜面墙转过头。
男同情侣的朋友,也就是那个女客,与其他人一样,都正一动不动地瞧着麦明河;但是在镜子里,它朝麦明河转过来的脸,却正是麦明河自己的。
……这个,就是所谓“死路”的提示吗?
如果自己的倒影,与镜中自己的脸重合,会发生什么事?
她不敢走过去了。
麦明河收回脚,在妻子身旁不远处站住,听见它重重地咂了一声——仿佛很不满意她竟然没有走过去似的。
“我就说了不行,”妻子低声说:“提示太明显了。死路不管用,还是该用点别的。”
“我已经烦了,”丈夫说,“我想出海。出海钓人说不定能中大奖,比坐在这里强多了。她怎么还不死?”
妻子安抚似的,拍了拍它的手。
别的不说,居民这张嘴就怪讨厌的,满嘴都是死——麦明河正要转身回去,一个念头却跳进了脑海里。
目前为止,除了含头夫妻之外,每一桌都给她提供了线索,让她找到了脸。含头夫妻虽然又狡猾又讨厌,但总不至于说的全是废话,一点线索都没有吧?
如果有的话,那线索是什么?
……要找到答案,或许可以对比第一个三十分钟和之后它们谈话中的不同。
这一点不容易,因为这夫妻俩的话尤其多,麦明河得尽量把所有内容都回忆起来才行。
第一个三十分钟——“结婚纪念日”、“纪念日礼物是珍珠项链”、“勒脖子”、“出海”、“中央圆桌不能坐人”;
那之后,它们依然说起过“结婚纪念日”、“出海”、妻子那一番骗人的假话。
也就是说……一旦不再给提示之后,夫妻二人就绝口不提“珍珠项链”与“勒脖子”了。
麦明河的目光停留在妻子的脖子上;那串珍珠项链色泽白润,颗颗滚圆,每一颗都只是珍珠罢了。
它被看得有点不安似的,动了动身子。
麦明河转头看看,中央圆桌旁的两把椅子都被摆回了原位。
她走过去,将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一想到它刚才差点变成自己的坟墓,就不由有几分心情复杂。
只是把它拖走,不坐下去,应该就不算是违规。
“我才意识到,”她握紧椅子,将它拽在身后,一步步走回来,低声对含头夫妻说:“你们真的很喜欢勒脖子。在第一个半小时里,你们还在比较谁勒脖子的时候,‘眼球’凸起得更高。”
妻子与丈夫交换了一个眼神;仿佛意识到什么,二人都绷紧了身子。
要拿到这一块脸,必须趁现在,趁餐客们还不能离开座位、不能对她直接动手的时候。否则,恐怕就再也没法拿到它了。
椅子扬进半空里那一刻,妻子也急忙举起胳膊要挡;但麦明河用上全身力气,将整把椅子高高拽下半空、朝它脑后砸了下去——伴随一声沉重闷响,连着它的胳膊一起,椅子将它的脑袋、脖子一起砸进了餐桌。
丈夫发出了一声嚎叫;听着很愤怒似的。
麦明河根本不松手,依然双手抓着椅背,从妻子后脑勺上一个平扫,椅子打横被她甩出去,直直砸上了那丈夫的头脸,把它连身体带椅子一起砸了出去——它们不能离开座位这一点,似乎是强制性的,哪怕迎面被一把椅子砸个正着,它摔倒在地时,屁股和座椅依然吻合得严丝合缝。
椅子飞出去,在地板上崩裂四溅起不知多少碎木片。
手中一空,麦明河一把按住妻子的后脑勺,将它的脸牢牢压在餐桌上,另一手扫开了它后颈上湿漉漉的头发。
在被头发挡住的珍珠项链链扣处,一只人眼睛的眼皮被翻起来,钉在眼球后方,露出无数血丝;白眼球中央,一只棕色瞳孔正直直看着麦明河。
她一把将它从项链拽下来,线串登时断了,珍珠纷纷跌落在地板上,滚了一地白。
第六块脸,找到了。
这章比较短,因为我今天状态一般,连续一个多星期没睡好,又热又倦又精神虚脱……
第78章 麦明河论睡午觉的重要性
活了八十六年,她还是第一次举起椅子,用能杀人的力气,朝人头上砸下去。
同时这也是她八十六年来,第一次感觉到了人类血液深处,被暴力勾起的兴奋与渴望;仿佛有一种冲动叫嚣的激烈动物性,让她想要搬起椅子,继续砸,砸烂整家餐厅,砸碎其中每一张脸。
……正是人类身上这样的阴暗面,造就了巢穴居民的吗?
这个念头像凉水一样流进焦灼躁动的血液里,麦明河急急从那妻子身边退开几步,胸口里砰砰直跳。
或许人类果真是百分之七十的水,而人生境遇是一个容器。落在什么颜色的容器中,人就会波荡起什么样的光影。
她匀了匀呼吸,转身就往洗手间的方向走;还差最后一块脸,她就能从这个破餐厅里出去了。
走过时钟的时候,麦明河抬头看了一眼。还差几分钟,这些居民就能够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她不知道到时自己将要面临什么境况——一想,血液就渐渐开始发凉。
在这个狭小餐厅里,不仅要面对居民,而且是十五个居民。
嘴——那张嘴到底在哪里?
推开洗手间的门,补妆女人依然像前几次一样,早有预料似的,朝她反伸出一只手。
将眼睛递过去的时候,麦明河心里已经压制不住地生出了一股染上淡淡绝望的焦躁感。
一个半小时,明明不算短了,怎么会一眨眼就过完了呢?要不是她必须得一趟一趟地回到洗手间来送脸,她现在至少还能剩十几分钟——
刚才对话时“岔道”的感觉,像突然爆开的火花似的,在脑海里一闪。
“怎么了?”
补妆女人一只手直直朝后反伸着,催促道:“你不是找到眼睛了吗?给我啊。”
麦明河握着眼睛的手,离它反伸上来的掌心,仅有数寸之距,却停住不动了。
她一直在担心时间,每过一分钟都像是往身上多压了一块石头;可是她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在不知不觉地浪费时间。
……如果不主动递过去,补妆女人似乎不能伸手来抢。
“它们一会儿可以进洗手间吗?”麦明河收回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