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过去的每一秒都很敏感,但拢珍并不急着开车,先将一个问题扔在他脚下:“那我们现在去哪?”
尽管离事故发生时间不太长,但是追踪韦西莱接伪像一事,依然是个非常棘手的事——别的不说,车队在变故一现时,即刻四分五裂、各奔东西,防的就是被人跟上。
更何况,除了知道“韦西莱二十分钟之前在路上”这个讯息之外,其余情报,他们一概没有,从何追起?
“他的目的地,我们不知道,与谁交接、几点交接,我们也不知道……”
拢珍一个个地列举不利因素,就差把“追上他们是不可能的”这句话说出来了。“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跟踪他去接伪像,万一被发现,是会大大得罪他的。”
卡特·摩根的计划,自然不会在家派内广而告之——难得的是,拢珍在不清楚卡特意图的情况下,依然将今夜之事及时通报了府太蓝。
她是一个很有能力、也很敏锐的人,怪不得不是猎人,却能做上猎人HR;也怪不得她始终在冷眼观察着府太蓝。
府太蓝看了看地图。
其实拢珍说得不错;用一般方式,根本无法判断韦西莱可能会往什么方向走。
“你之前是不是谈了一个可以探测伪像的猎人?”他冷不丁问道。
拢珍一怔,看他一眼。
“是,她名叫皇鲤·罗斯林。因为她的探测范围太大,很不精准,所以我和她面谈了一次,还没定下来。”
“范围大有范围大的好处,”府太蓝关上地图,说:“给她打电话,要什么条件无所谓,现在就让她来一趟。”
拢珍皱起眉头,没有动。
“府……那个,太蓝,我们不可能用车载着她,一条街一条街地找哪儿有伪像。在不知道目的地的情况下,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谁说要一条街一条街地找?”
府太蓝没有催她打电话,反而自己拿起手机,看了看刚进来的一条短信,正是卡特·摩根发来的。
“要找出韦西莱在哪儿,还不简单吗?”
“怎么找?”拢珍定定看着他。
府太蓝已经把手机贴在耳朵上了;在电话被接通时,他冲拢珍一笑,示意她也听一听。
“……格林先生?”
他将座椅放倒,半躺着蜷起双腿,对电话里说:“我是摩根家的猎人主管,府太蓝。刚才摩根先生应该已经给你打过招呼了吧?麻烦你把电话转给你老板,我有一个紧急情况,需要马上跟韦先生沟通。”
拢珍睁圆了眼睛——府太蓝将电话设置成了免提。
“什么情况?”电话那头的秘书格林,有点迟疑,却并没有说他不在韦西莱身边。
“告诉他,是关于‘时间’的事。”府太蓝又加了一句:“这事很着急。”
在等待秘书格林接通电话的时候,他刚一按下静音,拢珍就立刻问道:“你打算干什么?难道你说的方式,就是——”
“对啊,不知道他打算去哪,问一问他本人不就行了吗?”府太蓝理所当然地说。
韦西莱又不知道卡特·摩根正在暗暗打算来一个黄雀在后。
拢珍愣愣地瞪着他。“这……太乱来了吧?我们哪有什么关于‘时间’伪像的消息?”
她还挺实诚的——实话,有的时候或许还不方便说;编个所谓的紧急消息,那还不是随他发挥想象力吗?
韦西莱又不能亲自进巢穴去验证一下。
要说自己有什么本事,府太蓝认为大概是他可以把一个没影的事,说得特别有鼻子有眼。就连此刻明明正要去接一件伪像的韦西莱,听过之后,都不由被他勾起了踌躇:“……现在吗?我现在在路上,不方便。”
“没关系,”
府太蓝十分周到地说:“你不妨给我一个地点,我去那儿等着。只要韦先生回来路上能停一停,给我五分钟,就足以让我们这边确定下一步行动了。”
最后半句倒不是在骗人。
韦西莱果然很谨慎——即使是合作的猎人家派,也没能让他吐露出此刻自己的位置,或许是之前有一辆护卫车遭受莫名攻击,让他的警觉性上来了。
但是即使受了一次惊,他今晚依然铁了心要去做这笔交易,足以说明那件伪像的重要性。
“我让格林给你发一个地址。三十分钟以后,”
韦西莱说到这儿,旁边似乎有人低声提醒他一句什么,他就改了口:“不,一到两个小时后,我会到那儿去的。”
府太蓝觉得背景里那人,说的好像是一句“要验证”。
验证什么?
需要验证的,似乎只有他即将到手的伪像了。
也就是说,他现在还没有把伪像拿到手,所以要预留出一截验证伪像的时间吧……而且验证它所需花费的时间,很可能会比韦西莱一开始预估的长,长得多。
只要有一个地址,接下来就不难办了。
“以这个地址为中心,周围三十分钟车程的距离为半径,现在立刻派一个直升机去绕几圈,找他的安保车队,找哪里有重警戒。我们也开车过去。”
府太蓝这一次的吩咐,被拢珍迅速执行了——尽管她还不清楚,猎人主管究竟为什么要跟踪客户。
“那么,皇鲤·罗斯林呢?”派出直升机后,拢珍这次主动拿起手机问道:“我这就给她打电话。该怎么安排她?”
“她只是一个后备手段,让她来就是了。”
府太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没有预见到,自己犯了一个错。“就算今晚用不上她,以后家派也需要这样一个人才。”
拢珍很快接通了电话,将府太蓝的话一一传达到位了,还特地提了一句“是我们家派的猎人主管,特别看好你”——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嘛。
“嗯?是的,你开的条件,我们都可以满足……对。加一倍都可以。”
拢珍说到这儿,强调道:“但我们的要求是,你现在要在三十分钟内,赶到我们这边来,有个情况,可能需要用上你。”
车内免提中,响起了皇鲤·罗斯林似乎总是很愉快的声音。“地址在哪里?”
拢珍看了府太蓝一眼,他想一想,点了点头。
她报上地点后,电话中安静两秒,随即皇鲤出声了:“啊,对不住,我赶不过去。”
拢珍立刻皱起了眉毛——她使劲朝前车按了一声喇叭,才对电话中说:“你现在在哪里?我可以派直升机去接你。”
“啊,抱歉,我这边实在抽不出身,”皇鲤顿了顿,仿佛很遗憾,“……入职的事,一定要和今晚挂钩吗?”
在拢珍又要说话之前,府太蓝一手按在了她胳膊上。
她转过脸,府太蓝朝她摇了摇头,以口型示意道:“挂电话。”
“怎么了?”拢珍匆匆挂了电话,问道。
任何一个能在巢穴中活下来的猎人,都必须得有从蛛丝马迹中,获得警告和提示的本事——这种本事,从一开始的思考分析,早已渐渐提炼为一种直觉;越是优秀的猎人,越不会无视哪怕一根头发丝似的异样感。
“她旁边有人。”府太蓝说得近乎斩钉截铁。
拢珍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这就不好说了。
感觉是一种很飘散、很模糊的东西,雾气一样,触手即散,很难用语言把它扎在实地上,再条条缕缕地分析。
有可能是皇鲤两次回答前,都停顿了一下;有可能是她犹豫了一瞬,没有说出自己的位置。
也有可能是府太蓝听见了,她转头时衣领的细微声响,就好像在看谁似的——但凡此种种幻觉一般的线索,或许都是被他下意识捉住的,真要提拎到水面上来说,却好像稍嫌捕风捉影了。
“……因为我很会骗人,”最后,府太蓝还是这样应付了一句:“所以我感觉她也没说实话。”
这句话有没有说服拢珍,他不知道;但她反正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
“那我们接下来……?”
“不要紧,继续走。”
府太蓝仍然像一只大猫似的,蜷回座位里,嗓音松散漂浮:“有人也不一定就怎么样。别说做我们这一行的……人活在世上,永远不知道外面大千世界里,正在发生什么事,又有什么事会找上门,把你的生活掀翻。不过,都无所谓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拢珍沉默一会儿,忽然苦笑一声:“你……真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是吗?”
府太蓝抬起头,朝她的侧影一笑。“都说人到25岁,大脑才发育完整呢,说不定我现在还是个傻子。你想不想看25岁时的我?要看的话,你就不能辞职不干。”
入职近两个月,他第一次看见拢珍发自内心地笑出了声。
“你知道吗,”她一边开车,一边说:“其实我也有通路。”
“噢?”
拢珍用像朋友聊天似的语气说:“但我跟你不一样。我只去看了巢穴一眼,我就知道了,我不能做猎人。我恐惧巢穴、厌恶巢穴,也没有信心下一次还能活着回来,所以才选择只做黑摩尔市内的工作。
“……这个世界真奇怪。”她感慨道:“通路这样的东西,却不一定能给予与它匹配的人。”
府太蓝不由自主想到了韦西莱——以及他还没有放出去的、悬金收购通路的要求。
不管卡特·摩根如何计划,韦西莱现在依然是摩根家最重要的客户;也是黑摩尔市中,一个最不该去招惹的人物。
即使他找到了韦西莱的位置,也不意味着府太蓝能对这一场交易下手甚至截胡——时机还远远不成熟。
但如果只是要知道,他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又是什么用途,却不是一件办不到的事。
要找出答案,甚至不需要惊动韦西莱本人。
毕竟一场交易里,有两个知情者。
“找到了,”
直升机驾驶员的回复,在十几分钟之后传进了府太蓝的耳机里——快得倒让他吃了一惊。“韦西莱去的地方,是停着他游轮的私人码头。”
如果不是今夜交易,以一种仿佛被人推动般的方式走漏了风声,这个交易地点倒是十分安全方便——差点忘了,亿万富翁自有一个世界。
“不必跟了,”府太蓝看了看手机时间,说:“他交易地点应该就在游轮上。在码头外的路上布几个人,看看一会儿是谁在他之后进去,把车牌和型号告诉我。”
不出意外的话,一会儿也应该是交易另一方先下游轮。
也就是说,只要府太蓝在码头外守株待兔,就能看见与韦西莱做交易后离开的猎人——在确定对方身份之后,他可以提前一步赶去与韦西莱约好的地点,继续给亿万富翁编故事听。
府太蓝下了车,将连帽衫的帽子拉上来,阴影遮住了半张脸。
他坐在发动机盖子上,遥望着海另一岸黑摩尔市连绵起伏的高楼与灯火,手指间白烟袅绕着消散在黑夜里。
接下来就是等了。
但府太蓝没有想到,第一个等来的,却不是他意料之中的人。
当另一辆黑色奔驰缓缓停在身旁马路中央的时候,府太蓝只是转头看了一眼,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个刚刚推开车门的人——但好像已有一种生理本能上的厌恶,电流似的,打得他眉毛一跳。
一个穿着西装的高大人影,从车门外站直身,“砰”一声甩上门。
柴司·门罗站在黑夜中,望着远方码头,一眼也没有看府太蓝,轻轻裂开一个笑。
今天这章发得很早吧!是因为我昨晚吭哧吭哧写到半夜。不知道日更过万的人怎么做到的,四千已经要了我的老命……
昨天作话骗到了地铁票和奶茶,我准备都攒起来,存一个“伪像报告采风基金”,争取在完结之时,能把风采上(bushi)。
第59章 府太蓝守株待兔的二人
府太蓝仍坐在汽车发动机盖上,扫了来人一眼,重新转过头,没下车。
“……莫非船上的人是你们家的?”
“别说蠢话。”
柴司·门罗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车正停在马路中央一样——但通往前方私人码头的路上,本来也没有几辆车,何况又是深夜;府太蓝希望能有个警车恰好路过,给他开个罚单的心情,只好暂时落空。
“如果跟韦西莱做交易的人是我们,你以为我会让你在这儿坐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