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呢。”府太蓝一笑。“帮我个忙,怎么样?”
“……什么忙?”
梦境的语气,几乎有几分戒备了。“我能做的,就是炮制梦境,让人陷进梦里,不到结束醒不过来。你要是想重回统治游戏,我能做的可不——”
“啊,不是那个。”
府太蓝的手指收紧了,算是对它的一点惩罚。他又没有让它瞎猜。“就算你有那个本事,让其他人在梦里把目标伪像都交给我,背后引导着统治游戏走向的人也不可能允许你这么干。”
“什么背后引导的人我听不懂这可都是你自己说的跟我没有关系没关系唉人类的心思好复杂哦”
“我接下来要带你去见一个人。”府太蓝打断了它,“我会告诉你编织一个什么样的梦,让那个人在梦里干什么的。只需投其所好,把他想要的给他就行了,很简单。你应该不至于搞砸吧?”
“虽然我愿意帮你这个忙,”梦境语气滑腻地说,“但我还有我需要做的事情……”
“你要让我打的目标,是什么?”
“啊?”
府太蓝弯下腰,捡起机枪。“都用上这种重型武器了,目标不太可能是一个人。是一辆车吗?目标坐在车里?”
“……啊?”
“啊什么?你不就是要做这个吗?就算我们是在做一场交易吧。”府太蓝扬起眉毛,笑了。“说啊,目标是什么?”
尽管梦中断了,但好在他没有耽误多久。
当他走到一个路口上,静静等了一会儿之后,果然从远方漆黑雨幕里,亮起了高高的一双车头灯。
亮光刺穿黑夜,照得他手上的梦境越发不真实了。
“是油罐车啊,”府太蓝轻声说着,单手将机枪架在一个配电箱上。“为什么要打翻它?”
“这你就别管了,”梦境说,“奈特家的车里装着巢穴原液这种事,我可不能说。”
还真配合。
原液流进人世,肯定不会有好事,但是府太蓝此刻不关心世界。
根本用不着那么多备用子弹;因为他是清醒的,不在梦中,可以照着司机瞄准。
砰砰两枪之后,油罐车已经歪歪斜斜、轮胎打滑地冲进了路边一栋建筑物里,轰然一声,半辆车都扎进了楼里;它终于失去平衡,彻底翻倒在地,被破碎楼体压裂了油罐。
在明暗不定、起伏跳跃的火光之外,府太蓝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对,你派车来接我就行了。”
他的嗓音仍旧轻柔含混,与往日没有多少区别。“这条街上恰好出了车祸,有一辆翻车着火的油罐车,我就在它两百米开外……嗯?是吗?这种路标你是头一次听说啊?”
府太蓝笑了。“相信我,今晚你第一次听说的事物,还有很多呢。”
梦境被他攥住了一部分,就像一大团云雾,飘浮在他另一只手上。
用梦困住人类,对它来说好像就等于是狼吃肉,鸟展翅,是它自然本性的一部分,所以哪怕是忽然多了一个下手对象,它也毫无怨言——不如说,还有几分跃跃欲试。
当府太蓝打开车门,把它拽进汽车里那一刻,反倒是司机被吓了一跳。
“那、那是什么东西?”
司机忍不住一拧身,定定盯住他的手。“是……是梦吗?好奇怪,我为什么会觉得……不过,它就是梦吧?怎么回事,我睡着了?”
这个司机,府太蓝以前没有见过,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猎人。
“你没睡着。开你的车,”他说。
他倚在后座靠背上,往下一滑,将脚架在前面副驾驶的座位上。他浑身衣服早被雨浸透了,水流进座椅皮面里,没一会儿,就把汽车后座搞成一片脏脏湿湿。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一个字也没说。
府太蓝被暖气蒸着,昏昏欲睡之际,仍不忘紧紧握着梦境;他时昏时醒,有一阵子,错以为自己正在海上。一直往前走,海阔天空。
看,果然是梦。
当司机停下车,为他打开车门时,他仍有几分睡意蒙眬。
“府太蓝,”一个声音在车外遥遥叫了他一声。
府太蓝闭着眼睛,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半晌,他才慢慢睁开眼睛,仍倚在后座上。仿佛被抽走了骨头似的,他懒洋洋转过头。
“卡特,”府太蓝笑了,哑声问:“你高兴吗?”
第404章 府太蓝无头有偶
府太蓝一直在仔细打量被困于梦中的卡特·摩根。
对于卡特·摩根而言,当然整个世界都不及他自己的命珍贵。
府太蓝主动要求见面,他不可能不提防——他带了好几个猎人和保镖,一看就是训练有素、全副武装的精英;在府太蓝看不见的地方,想必也少不了监控和防护伪像。
倒也不必这么严阵以待嘛,府太蓝心想。
上次不是已见过一次了吗?上次见面时,他不是什么也没对卡特·摩根干嘛。
他只是要求见一见府汉而已,确保府汉还活着;见过之后,自己就乖乖地走了呀。
但是卡特·摩根这一次依然谨慎极了。
他远远站在地下车库另一头,仿佛装着府太蓝的汽车是一颗巨大病毒。车门打开时,卡特身旁的保镖们立刻往前走了一步,手中各自按着武器,将他半挡在身后。
“什么东西?”卡特眯着眼睛,从保镖身后往车里看了一眼。“你手上那是一个……梦?”
府太蓝眼皮上仍坠着沉沉的睡意,冲他含混地一笑,抬起了左手。
没有形态、说不清模样、更无法描述的梦境,随他一抬手,云雾似的飘出了车门——千百个人类不得满足的愿望,浮动在千百种光色与情景里,缓缓流过了漆黑车身——那一瞬间里,保护着卡特·摩根的猎人全都警戒起来,纷纷举起武器、亮出了伪像。
无所谓,戒备去呗。
那些寻常意义上的“强力伪像”,一般也就是防止保护目标受到攻击、遭到损害而已。
梦嘛,人人晚上睡觉都要做的,怎么能算是攻击或损害呢?
“别紧张嘛,”府太蓝慢吞吞地往车外放下一只脚,说:“这是卡特要的东西之一……你们看,他多高兴啊。”
专业保镖就是专业保镖,一共四人,其中三个都没转头看。只有一人迅速上前一步,朝卡特叫了一声:“摩根先生。”
看,领头队长不就自己出来了吗。
就算那队长往卡特脸上看,也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自己这么说好像有点厚脸皮了,但眼下此情此景,全都没出府太蓝的预料。
卡特和他身边的人一定会心存戒备;在他陷入梦境之后,他身边的人也一定会察觉异样。
那么为了不让保镖们发现异样,只要把梦境内容调整好,让卡特适时作出反应就行了,是不是?
简直像是排演过一样,卡特·摩根果然喃喃地开了口:“没错……没错,我要的就是这个。你们让开。”
那保镖队长马上再次扫了一眼他的老板。
是因为卡特之前说过,不让他们离身吗?
不过,应该不至于生疑。
此刻卡特双眼茫茫无神,却只停留在一点上:就是府太蓝手中的梦境。
他盯着梦境,一步步往前走,保镖为了不挡他路,也只能退开一两步,但仍紧紧跟在他身旁。
在知道真相的前提下,或许一个人很容易就能看出,卡特·摩根的神色有点像是梦游。
可是不知道真相的话,他看上去分明就像是等待已久,终于在今天等到他梦寐以求之物了——渴求即将成真时,神色恍惚一点,不是很正常嘛。
“你们担心什么?我爸还没回家呢。”府太蓝说,“你们别光站着啊,带毛巾了吗?没有?也没给我准备水?真是一点不懂待客之道。”
保镖自然谁都没动;几个壮年大汉,沉着面无表情的脸孔,一声不吭地盯着府太蓝。
“就是它吧?”卡特走到府太蓝身前几步,停下来,问道:“原来如此……原来那个目标伪像,真像梦一样啊。”
……要给他编造梦境,实在太简单了。
只要提前预想一遍,在把二人见面时会说的话,会发生的事,原封不动做成一个梦就行了——在这个梦里,府太蓝手上的“梦境”,就是目标伪像之一。
人在做梦时,根本不会对梦产生怀疑。
不管是再荒诞、再奇幻的事物,在梦里,都是人全身心沉浸相信的现实;所以哪怕卡特·摩根明明见过目标伪像的图示,梦境也与任何一个都不相符,他依然呼吸都急促起来了,面色渐渐发起了红。
卡特举起了一只微微发颤的手,正要去碰梦境,又停住了。
因为府太蓝是这一场演奏的指挥。
他早就定下了节拍,要让卡特·摩根在这儿停下,他才能开口说自己的台词。
“摩根先生,这个东西只有统治游戏选手才能抓住,”府太蓝低声说,“你要把它放在哪?得让我来送到。”
周围保镖一直紧紧盯着二人每一个动作,专业精神很对得起他们领的工资——但他们显然完全没有想到,他们看见的一切,包括他们老板的激动与意外,都是假象,都是演戏,都是谎言。
……要对府太蓝下手,自然得做好被谎言困陷的准备,不是吗?
“只有选手?你的意思是——”卡特在梦中,脸上泛起了狂喜之色。“你果然被重新征召了?”
“是啊,”府太蓝耸耸肩膀,“毕竟正如你所料,目标伪像都拿到手之后,巢穴统治游戏也只能恢复我的选手身份了。”
“好,好,”卡特自然而然地接下去,如同二人正在进行一场真正的对话。“太好了。其他伪像呢?给我看看。”
府太蓝先看了看保镖们。
“我要拿出来的东西,是你们老板要的哦,”他笑着说,“你们可别太惊弓之鸟,给我一枪。”
“等等,”
卡特这句话切入得略有一点晚了,不过时机还算合适,咳,人不能过于要求完美。他朝府太蓝一挥手,说:“你别动,告诉他们在哪里,让他们拿。”
府太蓝沉沉叹了一口气,举起两只手,任一个保镖把他事先预备好的东西掏了出去。
那保镖也是猎人,将所有东西放入一只棕色皮手袋里,在递给卡特之前,忍不住又扫了它们一眼,满面疑色。
也难怪他不解。
经验丰富的猎人,多多少少能感觉到伪像的“气质”——但是此刻皮手袋里,只有一些即抛型手机、广告牌之类的平常杂物罢了;为了凑数,府太蓝还从路边找了半块砖头。
但他们再怀疑,当卡特往袋子里一看,当即大喜过望的时候,他们也没了置喙之地。
“好,太好了,真没想到,你竟然真能办到。”卡特紧紧抓住手袋,仿佛袋子里的废物是他的命。“这个梦,可以进保险库吧?”
梦境虽然没有说话,但或许是府太蓝正掐着它,他几乎能感觉到,梦境闻言似乎“看”了他一眼。
它一点都不必担心;这么好用的居民,他怎么可能把它关进卡特·摩根的保险库里。
“当然,”府太蓝笑着说,“我可以给它送过去。”
“好,到了地方,你把我加入进去,我就让你把府汉带走。”卡特立刻点点头,“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把车叫过来。”
一个保镖立刻别开头,对耳机中吩咐了一声——卡特要坐的车,自然不会是府太蓝刚才下的这一辆;这一点不难料到,在梦中预设好这句话,也不算风险太大。
唯有一点比较棘手的,是府太蓝不知道卡特把府汉关在何处了,也不能在梦中让卡特把府汉带出来——因为他不知道该让卡特给谁打电话。
正因为这一点,卡特的梦,必须要在几人上车之后结束。
当府太蓝开枪震碎他的梦时,他没有任何过渡,梦与现实是楚河汉界,天壤之别。
那么从另一个极端来考虑呢?
只要梦与现实衔接过渡得够自然,比如说,卡特在梦中上了车,又在车中一点点清醒过来,那么他还会察觉到异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