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换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麦明河还没想出该说什么才好,伊文冷不丁拧了回来。
他似乎对杂物间突然一下失去了兴趣;他走来时,就像踩在滑轨上一样,面孔水平滑行一样朝她接近,终于经过她,重新回到沙发上坐下了。
仍旧坐在昨晚的位置上,上半身笔直,正对着电视。
“你不想进去看看吗?”麦明河试探了一句。
“不用,”伊文说道。
从今早看见他那一刻起,麦明河就已经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你先在家里休息一下,”她走回卧室之前,说:“我突然想起来,我今天有事出门一趟。”
伊文没转头,眼珠朝眼角里一滑。“去哪?”
“去办点事,”麦明河含含糊糊地说。
“还回来吗?”
这问题听着都来气。
“我自己家,我为什么不回来?我不回来就没有地方去了。”她想了想,嘱咐了一句:“你不要出去,我只有一把钥匙。你如果出去了,就回不来了。”
她仍有一把备用钥匙,但这不必让伊文知道,一起带出门就行了——把他困在家里是最好的,不让他出门,是她对黑摩尔市公共安全负责。
虽然伊文只是举止古怪,目前还没有体现出什么危害吧。
当然,出门以后还是得把门反锁上;但是同样,这一点也不必直接告诉伊文。
换好衣服、挎好了包,麦明河在出门前想了想,又悄悄将手枪放进了背包里。她没有持枪证,万一被抓住就糟糕了;但是作为猎人,她现在知道,世界上充斥着远比警察更可怕的事物。
循着记忆,她一路坐车、打车,迷路后又步行了好一阵子,等她终于到达凯家大宅时,已经快要中午了。
“你怎么来了?”
也是巧了,开门的人正是砂雪。尽管对前因后果不甚清楚,她似乎却也知道,麦明河为救出柴司出过一份力,脸上立刻亮起了微笑。“天西知道你来吗?我都没听他说。”
“我忘留他电话了,”麦明河有点不好意思,“我给柴司打了电话,但是老也没人接……娑北花又好像出任务去了。”
相比上次,砂雪神色态度都轻快亮堂多了,领她进屋时,脚步都有几分像燕雀。“柴司哥睡觉呢,他从昨天下午睡到现在了,可是天西说恐怕还远远不够。你有什么事,我找天西来?”
麦明河突然止住脚步。“他昨天就去睡觉了?”
“是呀,”砂雪笑盈盈地说。
柴司能放心地去睡觉,莫非意味着……
“那——韩六月——”
砂雪点点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笑容更亮了:“她回来了。”
怪不得一开门,她就喜气洋洋的!
“真的?”
麦明河一时结结巴巴,又难以置信,又发自内心地高兴,同时却也生出了几分担忧,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好了:“真的都回来了?没有遗落?”
她没有与健康时的韩六月打过交道,可是能救回一个年轻人,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
但是……那也得是真救回来了才好。
砂雪稍微犹豫了一下。
“我其实也不大清楚细节,”她答道,“我听说,大体上是都回来了。老实说,这个说法我都觉得古怪……你要不找天西聊聊?还是想等柴司哥睡醒?我怕他短时间醒不过来——”
“对不起,但我不能等。”麦明河低声说,“我必须得现在把他叫醒……有一件事,我需要跟他谈谈,越早越好。”
今天终于要赶不上除我无人在意的死线了!
连续说了几天除了我无人在意死线,
想必我已经成功让不少姥姥开始在意死线了吧
结果现在我真赶不上死线了!
这个,诶呀呀,你看看,
叉腰。
今天事情太多,给我忙碎了,现在更新刚开了个头,只能任死线辗过去了
世事无常
啊,死线
(小诗一首,作于莱茵河畔富士山脚下,2025/6/10)
第344章 麦明河胡萝卜与统治游戏磨盘
……这人是谁啊?
麦明河很不好意思,都有点手足无措了,要不是事关重大,她恨不得一头出去,改日再来。
据说柴司另有公寓,他只是在大宅里找了个屋子,凑合睡下的。这个房间一角,是一张供人小憩、被褥凌乱的单人床,无论怎么看,她都觉得那床还不如柴司长。
柴司自己倒是不觉半点异样,打了一个好长好长的呵欠,睡眼惺忪地愣了一会儿,大脑终于转动起来了:“……啊,麦明河。”
声音嘶哑,洇着浓雾似的睡意,听着都不大一样了——麦明河以前几次看他,哪怕是在套着病号服的狼狈时刻,也不像眼前这样,蓬乱疲倦、松散平静,几乎换了一个人似的。
如果说他头发像鸡窝,鸡都会奋起抗议;那一件皱巴巴的宽松白T恤下,只有一件大短裤——等等,那是短裤,还是男士内裤?
不管是哪个,都别看了。
简直没有比刚从被窝里出来时,更私人、更隐秘的一刻了。麦明河受的是老派教育,一时间眼睛不知道该往哪放,只好黏在天花板上。
“对不起啊,”她对天花板说,“硬把你给叫起来了。”
“什么要紧事?韩六月一切正常吗?”柴司使劲揉了一把脸。
如果是韩六月的事,麦明河也不能知道啊——可见他确实还没清醒。
“她都好,人在医院病房,”好在一旁砂雪也在,补上来说:“昨天晚上醒了一次,还吃了点东西呢。”
柴司呆了几秒,点了点头:“她喝水了吗?”
“喝了,”说到这个,砂雪不改喜气洋洋。
“怎么喝的?”
喝水还能怎么喝?是不是还得让柴司接着睡会,才能正常谈话?
但砂雪却一点不意外似的,答道:“用水杯喝的。没人教,她看见端来一杯水,就伸手拿起来,凑近嘴边,咕咚咚都喝了,吞咽下去的。”
麦明河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对喝水还需要这么详细的描述。
柴司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他看了一眼麦明河,对砂雪说:“你能给我们拿点咖啡来吗?”
他应该意识到了,麦明河要说的话,恐怕得单独谈。
只不过,尽管麦明河一路上都在酝酿整理,在砂雪离开好一会儿之后,她依然不知道该从何处张嘴——等话到嘴边时,头脑中另一个麦明河又却开始怀疑这一切是否太过荒谬。
柴司误会了。“你需要钱?”
“不,不,”麦明河赶紧摆手,“我不要钱,我不是借钱来的。你帮我与市长搭上线,我卖了口红,已经拿到好多报酬了——”
她突然意识到,柴司给她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切入口。
“让我问你一个问题,”她慢慢地说。“你认为,两个月前的市长,长什么模样?”
这个问题,她问过海芦苇,问过艾梅粒,问过猎人酒吧的梅根,和餐馆服务员、顾客、邻居、市Z府员工……他们都给出了一致的答复。
但麦明河隐隐有个感觉,柴司的回答将会不一样。
柴司顿了一顿,靠在椅背上。
依然是乱发、胡茬、眼下乌青和皱巴巴的T恤,但这一刻,“柴司·门罗”醒了。
“国字脸,”他低声说,“肤色偏深,眼睛窄长。”
“跟现在一样吗?”
柴司直直看着她。“完全不一样。”
果然。
麦明河长长吐了一口气,依然止不住皮肤上的鸡皮疙瘩。
这个世界上,能意识到市长身上产生巨变的,只有她和柴司两个人。
“那天晚上,当我被卷进酒吧后巷的枪战冲突里时,我记得你身边有一个人——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她就是韩六月——一张雪白脸,一双气孔似的小眼睛,简直像是如今市长的亲戚。”
麦明河斟酌着词句,说:“现在韩六月是恢复了,但市长却……‘继承’了那种能面似的脸。”
柴司似乎已经明白她的意思,抬起一只手,示意她不必说了。“没错,是我干的。”
麦明河深吸了一口气。“为什么?”
“我知道他身上有变化了,不奇怪,因为是我造成的。但为什么你也知道?”
柴司看着麦明河,说:“那一种‘能面孢子’,在人体内完全扎根之后,所呈现出的最终面孔,会扭曲人类认知,让任何人看了都会以为,孢子宿主以前也是同样长相,而且这长相不算不正常。你怎么躲过去了?”
看来韩六月那时候,体内的孢子还没完全扎根?
麦明河一向不喜欢遮遮掩掩,说:“我在巢穴里中过招,变成居民了。”
刚把水杯拿起来喝了一口的柴司,浑身一震——那一瞬间,好像又想跳起来,又想提防她,结果登时呛咳起来,除了咳得很辛苦,什么也没干成。
“没事了,我都恢复了,现在是人了。”麦明河赶紧安慰道,站起来一下下拍他后背。“我给你抹抹,顺顺气……”
“不、不必,我没事,”柴司脸都呛红了,眼睛里泪光闪烁,“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停下。”
四十岁以下都是小孩,麦明河觉得。但她还是重新坐好了。
“我把口红拿去时,市长正在开新闻发布会。”没有等柴司给出答案,她就继续说道,“他当着我的面,涂上了口红,然后对记者说了很多很多话……”
麦明河很清楚口红的功效;这是她人生中第一件拿到手的伪像,她现在甚至都能把效果默写下来。
麦明河知道市长是涂了口红后再发言的。
麦明河死心塌地、全心全意地相信市长,就是有本事在一天之内,开始福利住宅改造工程。
“……我明明知道,我的认知之间,似乎有一个矛盾的、巨大的鸿沟,但我依然没有办法不信他。”她低声说,“伪像的威力,实在太可怕了。”
柴司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我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因为我不敢。但是如今我觉得,已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麦明河深吸一口气,“我一定要把口红卖给市长,是因为伪像报告。”
对柴司这样一个参赛选手坦白交代,自己就是他的竞争对手,实在是花了麦明河莫大勇气的——既然决心已下,她就已做好面对柴司一切震惊、疑惑甚至敌意的心理准备了。
“没错,”她闭上眼睛,“我也被统治游戏征召了。”
柴司看着她,说:“……噢。”
……太平静了吧?
一片安静的房间里,二人对视了几秒。
“你知道?”麦明河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你怎么知道的?我在你后面参赛,统治游戏不该给你发消息的啊?等等,不要告诉我,让我也想想……是、是因为口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