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像报告 第221节

  麦明河抱着那一叠照片,大步进了洗手间,在洗手池前站住了。她稍稍抬眼一望——镜像中的镜子里,果然又连成了一条仿佛无穷无尽、一环套着一环的甬道。

  为了在举起照片时不挡视线,她这一次往后退了好一段距离;眼睛的位置,恰好在木门镜子上方,正好能从举起的照片上,一路看进洗手台镜子里。

  麦明河放下一张刚刚看过的,换上一张新的;再次放下一张看过的,又拿起一张新的……几乎成了流水线似的机械性动作,她有时甚至得提醒自己一句,自己究竟在找什么。

  在不知第十几张照片的时候,麦明河找到了。

  她险些就错过了。

  镜中的镜像里,依然是一张微笑的标准工作照,照片上那张五官平淡、无甚特色的面孔,被两道交叉红笔给划成了四块。

  哪怕这张脸长得叫人记不住,在麦明河拿它试了各种方法之后,对它也眼熟了——就在她打算把照片放下,换下一张时,镜子角度稍稍一歪,她的余光里忽然抓住了一线藏蓝色。

  ……一线刚刚多出来的藏蓝色。

  麦明河不动了。过了两秒,她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照片和自己脸的角度,终于第一次看清了琼斯。

  在一层嵌着一层、镜像与镜像相连形成的镜中甬道里,明明不该出现的东西,却出现了。

  ……该怎么形容呢?

  原来她没猜错,琼斯确实把头伸进了照片里。

  照片上微笑的脸,就是琼斯的脸——这张脸,甚至依然连着脖子,连着身体;身体上还套着一身藏蓝色的休闲西装。

  但琼斯身体却不是如麦明河想象一样,垂直站立、藏在墙体里的。

  照片就像一张相框;琼斯把头伸进照片里,趴在地上,四肢伏地,身体与照片中的脸形成了一条水平线。

  换言之,琼斯正像一只巨大壁虎一样,匍匐在镜像甬道里,脖子上是一张照片。

  麦明河的视线,与镜像中照片里的视线对上了,琼斯忽然“扑哧”一笑。

  红叉下的嘴,一开一合:“找到了呀?真不容易,这居然都能找到呀?照片是平面的,是因为我藏在镜像里,镜像就是平面的这一切是不是听起来非常有道理,你在镜像里找到我是不是非常符合逻辑辑辑辑辑辑辑辑?其实都是临场发挥呀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本来应该藏在墙里——喂!”

  最后一个字冷不丁从空气里爆开,在洗手间里激起回音,惊了麦明河一跳。

  不太像是居民动脉被割开后血液激射一般的说话方式;琼斯好像在……好像在叫人?

  “你们的要求我已经办到了镜子对上了还不快点爬出来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什么?

  麦明河一个激灵,忽然意识到自己仍然举着琼斯照片;她赶紧扬手一甩,将照片从手里、镜子里一起抛了出去。

  当琼斯四肢趴伏、匍匐在地的影像消失后,麦明河忍着晕眩,朝镜像形成的甬道里看了一眼。

  从她的脸所变成的木门镜子所映照出的镜像所连接出的甬道深处里——

  不久前只有她察觉到的那一张半透明人脸,忽然浮起、急速压上来,仿佛要把麦明河的脸当成门,挣脱出来一样。

  我居然坚持更新下来了,现在甚至好像在完成挑战一样……

  今天(应该说昨天了)上午我去看了医生,抽了血(我个红烧豆腐啊,血抽不出来,护士按着我血管往外挤,一条胳膊抽不够,又换了一条),等结果吧……

  马不停蹄,下午又去打了三个疫苗……我属顶针的。比covid疫苗强点,不那么疼,但人家警告我了,估计明天可能开始有发烧的感觉了。

  我决定明天请假一天,正好这一段剧情也告一段落了嘛。

第259章 麦明河水泥瀑布

  或许从某个时间点开始,她已经不知不觉地疯狂了,在巢穴怪诞现实里,发着一场一场精神错乱的、幻觉的高烧——否则的话,为什么麦明河会觉得自己头颅深处“掉出去了”?

  头颅、意识的深处,怎么会“掉出”体外?

  麦明河无法解释。

  假如一个人可以分成“表面”和“深层”,那她在刚一看见镜中人脸时,“深层”就像是飞机舱门突然卷走后被吸进高空里的乘客,霎然间抛得无影无踪。

  整个人好像只剩下一层“表面”,但这层“表面”,也变成了一张窸窣发抖、摇摇欲坠的塑料膜;那张高速冲来的透明人脸,正直冲着它撞击上来。

  麦明河扭头就跑。

  她好像变成了纸片人,胳膊腿与空间的接触点,都变得窄窄薄薄的。

  一步接着踉跄的一步,她切过洗手间冰凉空气,飘飘摇摇跑过走廊——下楼出口之所以消失,是因为必须要与琼斯玩捉迷藏;那既然找到了琼斯,是否下楼出口就会重现了?

  之前被她拉开的消防门,仍大敞着倚在墙上;麦明河冲近门口一看,看见了一张半透明人脸,正浮在刚刚出现的一条扶手楼梯上。

  不,等等,她并没有“看见”。

  “看见”,是指光线从眼前的事物反射,通过角膜进入眼睛;但那张半透明人脸并不在“眼前”——它在麦明河的视网膜后。

  不知为什么,它所在之处,仿佛与麦明河的视网膜、大脑都连接起来了。

  透明人脸正从她的视网膜后方,一次次冲向麦明河的眼球、脸皮——神经,骨头,眼球……一切都在鼓涨涨地疼,似乎马上要炸裂了似的。

  即使逃下楼梯,也逃不掉自己视网膜后方的东西,但麦明河依然飞身冲下了楼梯;速度之快、势头之猛,哪怕跌下去扭断脖子也不出奇。

  凯家

  这两个字无缘无故地从脑海中浮起来,拖着血黑色的影子。

  如果说必须要死,麦明河宁可在楼梯上一跤摔断脖子,也不想让另一张人脸把自己的脸冲碎,从她面骨残墟里挤出来。

  她冲下楼梯,绕过一截平台,再度扑向下一段楼梯,又绕过一截平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好像她跑得越久、下楼梯下得越深,眼球后的涨疼也就越轻——莫非那张透明人脸与她产生连接之处,是在三楼?

  似乎随着麦明河一段一段不停地跑下楼梯,那人脸也就离她越来越远了。

  但是……

  楼梯是不是太长了点?

  这栋建筑物,一共有几层楼?

  一段后又有一段楼梯,每绕过一截平台,眼前总有另一段向下延伸的楼梯。

  往上看,楼梯盘旋着,无止境地上升,融没于一片水泥铅灰色里;往下看,楼梯节节下降,朝模糊深处持续跌堕。

  不论朝哪里看,都是同样的铅灰色水泥,和铅灰色的铁栏杆把手,麦明河就像是奔跑在一道不断往下流淌、单调重复的水泥瀑布里,跑着跑着,甚至连时间都模糊了,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

  喘息着,她下了台阶,在一块平台上停下来,“咕咚”一下坐在地上。

  半透明人脸似乎消失了,也可能是暂时够不着她了。

  虽然她从三楼中脱了身,但好像陷入了一个更不妙的境地里……就算三楼没有半透明人脸,恐怕也回不去了吧?

  麦明河仰起头,看着上方无穷无尽的水泥,甚至不知道哪里才是“三楼”——不论怎么看、朝哪看,都早已远远过了“三楼”该在的地方。

  楼梯间里,应该有通向其他楼层的门才对……

  麦明河休息了几分钟,拖着与楼梯一样快注满水泥的双腿,在墙壁上敲敲打打了一会儿——好吧,没有暗门。下一层也没有。

  不知又走了几楼,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离任务失败,只剩下十分钟了。

  难关一个接着一个,巢穴居民已经彻底撕去了“公平”这块布;如今她连活着出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希望,何况是加入凯家?

  如果面试失败,就拿不回口红;拿不回口红,就拿不到“伪像报告”……一个坏结果接着一个坏结果,雪崩似的砸下来。

  麦明河将脸埋进双手里,给了自己一分钟时间,任她所有的焦虑、担忧、恐惧、自责和后悔一起涌上来,任她的泪腺擅自开闸——但只有一分钟。

  人生在世,谁都难免会受未知的恐吓和折磨,但你最多只能给它一分钟。

  不然,它会以为你欢迎它,坐下来不走了。

  一分钟以后,她重新抹干脸,站起了身。

  麦明河一步步往下走,这一次没有放过任何角落与细节。

  楼梯一共有十二节,随后是一个平台;转一圈,又是十二节楼梯。

  没有楼层数字标记。白光灯只存在与平台天花板上,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绿色灯箱,画着小人和箭头,写着“紧急通道”。

  因为灯箱平贴在墙上,箭头也指着对面的墙;会不会出口在墙里?

  麦明河使劲用肩膀撞了两下,墙纹丝不动——她自己倒是因为用力过猛,肩骨生疼,不留神低低叫了一声。

  “……你听见了吗?”

  从楼梯下方,忽然飘飘悠悠地浮起来半句模糊人声。

  麦明河一个激灵,立刻扑到扶手旁往下看;她正要开口,又及时止住了自己。

  说话的人不在扶手旁边,她看不见,谁知道是不是居民?

  “好像是个女的……”另一个人声响起来,这次清晰多了,甚至还有几分熟悉。

  “不会是居民吧,”第一个人声说——那是个女人,似乎一边说,一边往楼上走来了,因为声音正渐渐变得清楚:“你等着,你这个情况,动得越少越好,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麦明河迅速往下走了几节台阶,再伸头一瞧,果然看见一个人的头顶。

  那女人上半截头发扎成一个发髻,下半截剔得短短的,正是一起面试的猎人之一——叫什么来着?

  “娑……娑北花!”麦明河扬声喊道,“是你吗?”

  娑北花应声抬起头,露出一张削窄尖薄的面孔;在一圈一圈、无穷无尽的楼梯井里,二人的目光遇上了。

  “你是谁?”

  娑北花一惊,反手就从腰间抽出一把枪,对准了麦明河,动作快得简直拽出了虚影。“别动。你是居民吗?”

  娑北花的记性也太差——

  这个念头没转完,麦明河突然明白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她才看清楚娑北花的下半身——对方不是一步步走上楼梯的;却是“游”上来的。

  从腰部以下,娑北花的双腿不见了,只有一条浑圆粗壮的长长青绿色蛇尾,一路蔓延下去,尾尖甚至转过了下一个平台。

  是了,进来之后,形态会被改变……

  只是麦明河没有想到,当人面对面、用肉眼看时,看见的竟然也是彼此被巢穴改变后的形态。

  也就是说,娑北花看见的是一个脖子上顶着木门镜子的人,也怪不得第一反应是掏枪了。

  “等等,我不是居民,”她立刻举起双手,说:“我是麦明河,跟你一起进来面试的。你看我的橘色挂牌——还有,我腰间也有枪。”

  娑北花眯眼看了看,这才迟疑着放下了枪。

  “你也还没出去?”

  明明只是遇见了一起面试的人,连同伴也不算,更是离逃脱远着;但麦明河却仿佛生出了一种“得救了”的心情。

  “我还以为被困在楼梯间的人只有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呢,”她忍不住激动,快步下了楼,问道:“你知道这个楼梯间是怎么回事吗?你被困在这儿多久了?”

  近距离看时,娑北花的蛇尾更惊人了,她看起来简直像是神话生物,或民俗故事中的女妖。

  要是直立在尾巴尖上,娑北花得至少有三米高吧?

  同样是被改变形态,人家的形态怎么这么有气势呢?

  “我破解了二楼关卡后,大概是七八分钟前进来的。我想你应该和我一样,不断往下走,却始终看不见头。”娑北花抬了抬尖下巴,示意了一下楼下。“除了我之外,罗伯特也被困在这儿了。”

  原来那个男声是罗伯特。

  “他受伤了?”麦明河问道。

  娑北花脸上浮起了一种非常古怪的神色,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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