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艾梅粒一惊,“你是谁?”
麦明河将身体重量都压在纸片上,用鞋跟使劲将它碾了几圈,把碎纸与文字油墨一起碾破,压进了人行道砖缝里的泥污中。
谁都不可能再看清这一张真正规则了。
静了几秒,张贴工叹了一口气。
“好了,先松一点手吧。”它不情愿地说,“没办法,在我重新张贴好一张新规则之前,你不能继续杀她了。”
老妇人骂出了一串尖锐脏话,难听肮脏得甚至让人不得不佩服它的创造性。
“我快去快回,”张贴工保证道,“两分钟——不,六十秒,六十秒我就能带着规则回来,把它贴好了。”
……才六十秒?
拼掉半条命,才换来了一分钟?
得到保证,老妇人总算一点点从麦明河头脑中退出去了,它创造出的石屋屋顶也缓缓升上去了;尽管石顶仍笼罩在头上、尽管她的脖子依然被老妇人握在手中,但麦明河终于再次呼吸到了一丝氧气,也终于重新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
麦明河第一个反应,就是死命去拽老妇人的手;但它双手稳稳地圈在她脖子上,既不往里继续卡紧,却也几乎无法往外推开。
……至少,单凭自己的肉体力量,是推不开的。
她眨了眨眼。
张贴工已经不见了。
艾梅粒背对着她,就坐在前面路上,一只手陷在缝隙里,另一只手似乎正要抬起来,去摸自己的脸。
“艾梅粒,”她叫了一声,声气尽量镇定柔和。“我现在需要你的枪,给我枪,我来想办法把我们救出去。”
艾梅粒愣了愣。
她似乎也在极力控制自己、恢复冷静:“发生什么事了?”
说着,她在一只手仍卡在墙里的情况下,努力朝后方的麦明河扭过身子,说:“为什么我感觉不到我的脸了?”
原本应该是脸的地方,现在只有一大张光滑、平整的肉皮,正随着她转身而微微颤抖着,仿佛她的脑袋,是一块被切去三分之一的肉果冻。
麦明河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又强迫自己重新转回眼睛。
艾梅粒前三分之一的头颅消失了,脖子、身体依然完整;手枪也仍插在她身前腰带里。
“我正在努力,但我被居民缠住了,弯不下腰。我需要你马上把枪递给我,时间有限,你必须相信我。”
艾梅粒抬起那一块本应是脸、却被切得光滑平整的肉冻,安静了极漫长的两秒。
漫长得让麦明河想呻吟、哀求、怒骂——但是她最终还是掏出枪,漫无目的地把枪伸进了半空里。
“拜托你了……”艾梅粒喃喃地说。
她没有了鼻子,听不出她这句话中是否有鼻音或哭腔。
“你要干什么?”老妇人似乎生出了警惕,“我不会被子弹——”
它没把话说完,麦明河就已经反手将枪口顶在它的臂弯处,对准关节,手指深深按下了扳机。
第一颗子弹,就像树叶落在湖面上,仅有一丝几乎感觉不到的涟漪。
但麦明河没有松开手指;一颗又一颗子弹,吃准同一个位置,一次又一次地飞射轰击出去,接连不断地撼动着老妇人的胳膊——在不知道第几颗子弹时,老妇人的手臂像是一根突然断开的绳子,被打得高高飞扬进了半空。
天空下回荡起一道愤怒嚎叫。
同样的招数,刚才不管用,现在却管用了:因为张贴工出现时要尽量保证“公平”,这一次老妇人不能持续加重力道、抵抗子弹了。
麦明河一矮腰,直到此时才终于脱离了老妇人的掌控。
尽管神智、力量都还没有重新扎稳脚跟,但她依然拔腿就跑,在一阵阵晕眩里跌跌撞撞,冲过了马路。
“你去哪儿?”艾梅粒从后方高声叫道:“你不是要救我吗?”
来不及回答她了,从马路拐角处,麦明河已经看到了张贴工——它套着一件棕色工装外套,脖子上一张面孔深深陷进脑袋里,让人想起一条灯泡寿命快耗尽的长走廊,幽深昏暗,看不清楚。
它一手拎着刷胶桶,一手拿着一张海报。
麦明河举起手枪,即使不回头,也知道老妇人重新蹲在地上,正朝她急急爬来,已经爬过半条马路了;她对准张贴工手中的海报开了枪,急速泄出一串弹火。
“啊,你干什么!”
张贴工怒叫了一声,好像被子弹打得疼了,拼命甩起手,“海报又被你搞坏了!你看看,这还看得了了吗?我跟你说,你这样下去可是要受惩罚——”
麦明河早就冲出去了,把它的怒叫抛在了脑后。
只要新规则还没有被重新张贴出来,附近的东西就暂时不能对他们三人继续下手——这也将是他们唯一一丝生命线。
麦明河朝编号07的游客信息中心大门吼了一声“让开”,随即一肩撞开了玻璃门;李斯旦步伐踉跄,避之不及,被她撞了一个跟头,细长食管在面颊上摇荡出一道弧形,“啪嗒”一声,跌在地上。
“别怕,”麦明河回头冲地上那一个人形东西说。“现在附近居民不能继续攻击人了,一切——一切恶化和形变都暂停了。”
其实她看清楚李斯旦模样时,比他还怕,嘴里都磕巴了一下。
要不是这一团肉色里纠缠着衣物颜色,一点荧光橘色,旁边还放着一只物资袋,她都认不出来这是李斯旦。
居然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就算出去了,他还能恢复了吗?
“你……你去抵住门,别让那老妇人进来。你听见了吗?你还听得见吗?你回答我一声。”
李斯旦现在的样子,该从哪个部位伸出手来抵门,也是一个谜团。
“知道了……”他含含糊糊地说。“地图……小心……”
麦明河一扭头,目光在游客信息中心里扫了一圈。
之前有一个想骗她放自己出来的东西,也说过,游客信息中心里有旧港地图——这句话,原来不是谎话。
接待厅里墙上一排架子,最显眼的地方,就是一份旧港地图——或者说,一个外表恰好是旧港地图的东西,正板着脸,一动不动,装作自己没有生命意识的样子。
老妇人砰一声撞在了玻璃门上,惊得麦明河一激灵。
她回头看看,下了决心,一把抓住“旧港地图”,将它握进了手里。
地图憋回去了一个笑。
“准备好,”
麦明河对地上的李斯旦说,“我们带上艾梅粒,就要一起从这儿冲出去了。”
我连续几天体力消耗特别大,昨天想着快过年了,把家里收拾一下吧,好么,收拾出了山一样的垃圾,和五吨狗毛……
接下来两天,还不得消停,要跑好几个地方,一想都累……过年不是休息的时候吗!净骗我!
巢穴居民迎初春,爆竹声中硬聊天
欢迎进入巢穴聊天群
群成员($@hh人?)
群管理梦编剧:今天一直压在巢穴上的混沌力量消失了,我们可以直接接触非猎人人类了
群管理梦编剧:大家注意,现在还不可以卸下伪装,不到时候,要继续让人类以为我们是善良可爱的
婴儿:他们有这种误会吗
群管理梦编剧:当然
群管理梦编剧:懂了的话,回复新年快乐
出租车司机:新………
年………
快……
群管理梦编剧:闭嘴。
杂工:现在有人类进来吗?我们要跟人类聊什么?
餐厅丈夫:如果有人请我吞下她的头,我应该怎么回复,显得我比较善良可爱?
餐厅太太:新年快乐
群管理梦编剧: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来了人再操心吧
群管理梦编剧:准备好了吗,我要开门了,三,二,一
祝大家2025新春快乐!
第247章 麦明河最后几秒
哪怕是麦明河,血液里也有动物性。
她恍惚间想起在黑心脏餐厅时,自己一把抓过椅子,将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模糊的、褐木色的影子;她被肌肉迸发的怒意驱使,被洪流似的暴力承载,把椅子在人头上化作纷溅碎片。
她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已一脚踹开了玻璃门,在老妇人张开双手、即将露出它的嘴之时,枪口贴着它额头,泄出一圈明亮白火。
老妇人的头再次被掀翻过去,双手晃荡在空气里,仿佛是想要重新抓住平衡。
不等它站稳脚跟、重新抬起头,麦明河横扫一脚,将它踢倒在地上。
肾上腺素融化了一切思绪、焦虑、恐惧,把多余的东西都冲干净了,她只剩下最纯粹的、最动物的本能——为了生存战斗。
“快去!”她吼了一声。
余光边角,李斯旦慌慌张张地从门内半爬半跑地滚出来,居然仍抱着物资袋,匆匆朝十字路口方向逃去,在身后留下一串湿漉漉的咕唧响声,如同雨天里踩着浸透了水的鞋。
麦明河知道自己不能看老妇人的嘴。
出于一点点仁慈的奇迹,她到现在都没有真正见过老妇人的下半张脸;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她此刻还活着——即使是脖子被攥成了一根吸管,也不如直接看见老妇人全脸更危险。
老妇人的脑袋被半压在它自己的肩膀下,此刻只能看见一只耳朵,和一边侧脸。
它的脸正刮着马路地面,迅速往外抽;麦明河忙扭过头,目光只盯着远去的李斯旦背影,同时将手里的“旧港地图”胡乱压向了老妇人的脸。
隔着一张抽缩挣扎的地图,她的手指忽然往下一陷,就像是跌落了悬崖;她赶紧抬起手,抓起地图,将它狠狠塞进了老妇人鼻子以下那一片她没有看见、也怀疑什么都不存在的黑暗里。
“旧港地图”发不出人声,也无法嚎叫;但那一瞬间,麦明河好像听见了纸张肌理被扯碎时,放大了十几倍的尖锐裂响。
居民吃居民,彼此都很痛苦吧?
老妇人的脸里,沉重地响起一阵宿醉头痛之感——没错,响起的不是声音,却是一阵酗酒宿醉、几欲开裂的真实头痛,猛然一锤锤进了麦明河的脑子里。
她不敢再多逗留,忍着痛,跌跌撞撞地跑向十字路口的方向。
张贴工不知道哪儿去了,但恐怕很快就会拿到第二张规则介绍;到时它就不会再回到这儿来了——至少,不会回到麦明河眼前,让她再有一次机会毁掉规则。
留给他们的逃命时间,不到一分钟。
“放出来了吗?”
当麦明河冲到编号01“游客信息中心”大门口时,她也知道自己吼出了一句废话——门口依然只有李斯旦;他勉强能看出形状的手指,甚至没有贴上门口的剧团海报。
……刚才不是都嘱咐好了吗?
剧团海报上,艾梅粒仍挤在铁栏杆后,往外伸出一只握着手机的手。
但是手机上的信息内容变了。
对,你想的没错,我的脸被切下来,关在海报里了
自从我们来到这条街道上,我就中招了,脸一直被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