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像报告 第207节

  “你怎么了?”艾梅粒扬起一边眉毛,除此之外,脸上依然没有多少神色。“你是在看我吗?”

  她的五官面容、语调神情,都跟刚才一模一样。

  ……包括她紧紧扯着头皮的马尾辫;浅棕色头发光光地贴在头皮上,一丝不乱。

  “我……我想看看你发现了什么。”麦明河嗓子干干地说。

  艾梅粒将手从深黑缝隙里,一点点抽了出来——麦明河有一瞬间,会以为她将这样一直往外抽胳膊,胳膊无穷无尽、永远看不见手腕。

  好在终归是她的疑神疑鬼。

  艾梅粒抽出手,手里握着一部手机。她看了一眼屏幕,才抬起头说:“我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

  “就、就把手伸进去了?”

  “规则没有说不能伸手吧?”艾梅粒耸耸肩膀,说:“我感觉缝隙里好像有什么动静,但我看不清楚,所以我就把手机伸进去录了一个像。”

  ……咦?手机还能录像?

  海芦苇百密一疏,可没有教她用手机录——等等,这个不是重点。

  “你录到什么了”、“你没听见李斯旦的叫声吗”、“你的后背是怎么回事”三个问题,争先恐后地竞争着要爬出麦明河的喉咙,一时间反倒都卡在声道里了,一个也问不出来。

  艾梅粒将手机屏幕一亮,说:“你看。”

  麦明河仍站在马路上,离得还远;她顿了一顿,鼓起勇气,才靠近了上去——在离艾梅粒还有四五步时,她停下脚。

  屏幕上一片昏黑,只能勉强看出,缝隙两壁很平整。在昏暗深处,有什么影子忽然窸窸窣窣地一动。

  “是、是谁在那里?”

  缝隙深处传来一个小小声音,被录进手机里,又播放出来了。嗓音很陌生,充斥着惊恐。

  艾梅粒似乎也吃了一惊。“咦?我刚才录像时,可什么都没听见啊。”

  “你录像时,是‘什么’都没听见吗?不光是这个声音,这条街上——”

  麦明河没等问完,手机里又一次响起了那个小小的声音。

  “我是猎人,我被巢穴害了,我在哪里?谁能救救我?要继续去找规则,要继续去找规则……可是这条街上的规则,根本就不公平,太奇怪——”

  下一刻,艾梅粒的声音从手机里响起来:“你怎么了?你是在看我吗?”

  随即屏幕上的昏暗摇摇晃晃,逐渐变亮,是手机被她从缝隙里拿出来了。

  “它说了规则吧?”

  艾梅粒看了一眼麦明河,又在手机上一点:“我继续录一下,看看它还说了什么。早知道录到了声音,我是不会把手机拿出来的。”

  好像有点责怪麦明河来得不是时候。

  ……她看起来一切正常,总不能刚才是自己眼花了吧?

  麦明河自己也不知道都说了什么,似乎应合了几句要再去检查一下,从艾梅粒身边走远了——毕竟第一条规则,就是不能和熟人走,她不敢过于接近艾梅粒。

  等回到马路对面,她又转头看了一眼。

  艾梅粒的黑发更长了,如藤蔓一样弯弯绕绕地爬下后背。

  ……总觉得好像时间过去越久,事情就越会演变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不管是安妮仓库的位置,还是这两个年轻人的性命,麦明河都想拿到、想保住——她太贪心了吗?

  这一次,她步伐很急、目光也一圈圈转得很快,不仅是扭曲变形的“游客信息中心”,连马路,天空,电线也看了一个遍——但其实自己也说不好,她究竟是在找什么。

  直到她找到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目标原来是这个。

  被撕去上半截的黄色规则海报,又被人卷成一个团,胡乱塞进已经满满的垃圾桶最上方;从边角里露出的“门”字,一下子抓住了麦明河的注意力。

  重新铺开的规则海报,断裂边缘正好能与手机照片里的半截海报对应上——不过,被卷成一团的海报,最底下一截也被撕掉了。

  就是说,一张规则海报,被撕成了至少三份,分散着藏起来了?

  怪不得那个声音说太不公平了呢。

  3.如果看见戏剧(或演出海报)中出现了认识的人,不,你不认识他/她/它。

  4.有时你可能会接到来自游客信息中心内的呼救。

  请不要擅自行动。请询问他/她/它,“你报警了吗?”

  如果对方回答,“已经报警了”,立刻离开。

  如果对方作出“已经报警了”之外的任何回答,都不要相信他/她/它要求你做的下一个行动是无害的。

  5.一定要以本张警示海报上的规则为准,不要相信其他行事准则。

  麦明河本来想要把这张规则海报,拿给艾梅粒看看,再问一问李斯旦是否报警了——她觉得这可能是测试他是否还活着的方式——但她却一动没动。

  那种异样感实在越来越强烈,越来越不容忽视了……尤其是看到第二截海报之后。

  如果不尽快追根究底把它弄明白,她恐怕就犯了一个大错。

  我决定大年三十请一天假,大年初一请不请暂时没有想好,取决于我前一天累不累吧?

  趁着过年,我准备包一大啊啊啊啊啊啊堆饺子,争取吃到九月(。

  欢迎大家发自己的年夜饭,我是绝不会看的。

第243章 麦明河分规则海报在

  如果有人此时往“游客信息中心”街上张望,大概会以为,街上三个猎人已快要全完了吧?

  玻璃门内的背影,看上去仍然平静,也维持着人样,只有凑近了才能听见那一道细细自语:“……我叫李立里里里力里,斯旦斯斯人类是右手边第二排最上方的储物柜,我住在黑摩尔奎恩区玫瑰丘高中历史老师史密尔斯小姐嘴巴右边第二颗臼齿的蛀洞里……”

  艾梅粒依然扭着头,面对墙壁和缝隙,以后脑冲着街道。黑发慢慢往下延伸,流淌到人行道上;黑发下,是两条蜷缩着的光腿,皮肤干燥皲裂,泛黄脚趾甲长长厚厚,扭曲着,扣着地面。

  她一只握着手机的手,深深陷入黑色缝隙里,一直没到肩膀;仿佛是被麻木、被清空了神智,艾梅粒一动也不动——只要没人惊动她,好像她可以永远蹲下去。

  麦明河也有好一会儿没动静了。她低着头,一手是黄色警告海报,一手是海报照片,变成了一个立像。

  古怪的不协调感,毫无疑问,就来源于这一条条规则之间。

  麦明河的目光回到了手机照片上。

  2.拒绝“游客信息中心”的诱惑

  一定要冷静地对“游客信息中心”说不。

  不要接它递给你的剧目单,不要看它递给你的剧目单,不要听它指路,不管它如何保证你一个美好回忆,不要购买纪念商品,不要仔细比较每一个“游客信息中心”之间有什么不同,不要走进去,不要用你的后背对着它的大门

  ……等等。

  麦明河看着这一段话,不知自己怎么竟如此后知后觉,直到现在,才察觉这段话与她实际经验之间的矛盾之处。

  矛盾竟然一直明明白白摆在眼前……为什么在规则与现实之间,会出现这么大的偏差冲突?

  这么说来,第五条规则“一定要以本张警示海报上的规则为准,不要相信其他行事准则”,分明暗示了附近还有其他规则的存在——在哪里?为什么一直没看见?

  麦明河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似乎走上了一个正确方向;但毕竟只是一个猜测,要最终确认,她必须找到第三块被撕下去的海报。

  她抬起头,先看了看天色。

  天空依然灰沉晦暗,仿佛疲惫已极的一张脸。

  麦明河又环视一圈。

  就在不久前,她刚刚遇见艾梅粒时,她第一眼就看见了艾梅粒胸前的荧光橘色挂牌;她仍然记得那一刻的感觉——就好像天地之间,唯有这一点亮色似的。

  如今再仔细一看……这不是她的错觉。

  周遭一切都跟天色一样昏晦疲惫。即使有颜色,那红砖、黄铜牌、绿垃圾桶、窗内海报……也像是蒙了一层厚厚脏灰,非得仔细辨别,不然分不出它原本应该是什么色彩。

  但手里印着规则的警示海报,却是一个例外。

  因为警示海报是崭新的,贴在配电箱上的那半截还很平整,没见过一丝风雨。哪怕她手里这一块,虽然被皱成了一团,但黄颜色依然很鲜亮……

  在一片灰暗的街道上,她见过三次这种鲜亮的黄色。

  配电箱上的半截海报,从垃圾桶里找到的这一团海报,还有一次——她还见过一次这种黄色——

  在哪儿来着?

  麦明河猛然一下抬起头时,甚至听见自己颈骨发出了“喀”一声响。

  她想起来了。

  麦明河转身就朝来时的路上冲了出去,将李斯旦、艾梅粒都抛在了身后;她大步冲至路口,急急一拐弯,硬生生地停住了。

  在编号17的游客信息中心门口,一个浑身裹在破碎布袍里、蜷身驼背的老妇人,正蹲在地上,用双手死死捂着嘴,拼命捂住了笑声,肩膀仍在一抽一抽地抖动;稀疏花白眉毛下的眼睛,是两个弯弯的黑缝。

  “……麦明河选手,”

  从那一双皮肤松皱、印满老人斑的手下,传出了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一边说,老妇人一边往麦明河面前挪了一步,终于泄出了一声笑。

  “久等了,久等了久等了久等了多亏它们把你留住这么久终于让我找到你了快点过来呀咱们老姐妹就要一起好好说说说说说话——”

  伴随着每一个字,它都会蹲着往前挪一步;当字词开始高速喷溅出来时,老妇人蜷蹲着的腿脚也飞快轮转成了虚影,仿佛一只巨大蜘蛛,眨眼间已经扑近了麦明河。

  在她转身就逃之前,麦明河依旧没有忘记朝编号17的游客信息中心橱窗里扫去一眼。

  三张并排而立的剧团海报上,中间那一张,印着一个被众人包围的小小人影,手中高举着一张黄色纸片。

  第三块规则海报,就藏在海报里。

  但她来不及看清最后一块海报上的文字了——该怎么开枪?保险栓是这样打开的吗?然后对准目标扣扳机就行了吗?

  麦明河一边逃跑一边摆弄手枪,又慌又急、手忙脚乱,险些把它掉到地上去。

  老妇人蹲着在地上走,速度却远比她快得多,没等麦明河研究明白怎么开枪,它已经从她身边越过去,重新拦在了前头。

  老妇人蹲在前方路上,双手逐渐从脸上分开了。

  “既然你我已经认识了认识了认识了再这样捂着嘴就不礼貌了那我就让你看看我的脸吧”

  第一颗打出去的子弹,看起来非常尊重老妇人的私人空间,连它的边也不碰,远远地从它头上飞了出去,打入虚空里。

  麦明河没有想到,看着不大的一把手枪,后坐力竟然不容小觑,简直像有人冷不丁使劲往她肩上砸了一锤头,差点把枪都从手里震出去。

  她手晃得厉害,但一丝不敢慢,重新对准老妇人的头,砰砰一连开了好几枪。

  老妇人的双手彻底从脸上分开那一瞬间,终于有一颗子弹打中了它额头正中央。

  这么近的距离下,子弹力道极大,当即将它脑袋往后一掀,把它脖子与身体折成了一个九十度。

  ……没看见,她没看见。

  一时间,麦明河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声音了。

  她没有看见老妇人的脸,既然它想让自己看,那她就绝对不能看见老妇人的脸——

  居民是不会被子弹杀死的。

  当老妇人脖子缓缓从九十度角上重新直起来的时候,麦明河抓起了奇迹一般仍然挂在身上的物资袋。

  她一把拉开拉链,顾不上东西哗然跌落,一挥胳膊,将整个物资袋蒙头兜到了那个老妇人头上,转身就跑,再次冲回了编号17的游客信息中心方向。

  它又不是没手,蒙在头上的袋子岂不是一把就能扫下来吗?

  麦明河一边暗恨没有更好办法,一边暗暗祈祷那个老妇人能被耽误得久一点;她在橱窗前急刹住脚步,尽管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时间,依然立刻趴在玻璃上,眯起眼睛——海报中的海报,边缘果然参差不齐,看着正好能跟第二块规则海报连成一体。

  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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