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圈子里有名的天才猎人……狩猎伪像是一门生意,我以为你应该懂。”
卡特·摩根细细地看了一眼生命体征检测器。
“名称里虽带‘家派’二字,但我们本质上是一个现代化的、追求利益和效率的商业组织。与其他猎人家派搞什么帮派战争……可不是董事会决定雇佣你的初衷啊。
“虽然战争是最赚钱的生意,但这种帮派战争,却只会给我们带来利益磨损。”卡特笑了一声,仿佛他自觉说了一个很幽默的笑话。
帮派战争?
府太蓝好像快要抓住什么念头了,但是在止痛药昏沉的作用下,他大脑似乎正在拒绝转动。
“说说吧,”卡特叹了一口气,好像在宽容一个少年人的任性。“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出于什么原因,搞到这一步?”
“只是一场误会,”府太蓝下意识地说了谎。
谎言是世上少有的,完全可受他掌控的安身之地。
“误会?”
“对。说起来,得归结于我进巢穴的一次行程了。他以为我拿走了一个凯家正——”
这句话没说完,府太蓝忽然停了下来。
凯家?
他转过头,看着卡特·摩根那一双幽幽发亮的眼睛。
后者脸上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条纹路,仿佛都因为多年环境浸淫,可以轻易凝固在一种亲切和善,实际却面无表情的表情上。
府太蓝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你们怎么……你们怎么知道是凯家与我产生了摩擦?”
摩根家猎人赶到时,柴司早就不在公寓里了。
根据刚才芮米的叙述,不论是在电话里,还是到医院后,府汉都没有告诉过她,重伤府太蓝的人是柴司。
更何况,他还是了解府汉的。
府汉不傻,尤其是在涉及利益时。
他肯定能想到,柴司与府太蓝以性命相争的伪像,一定价值极高——而且八成就是他手上的小猫挂画。
泄露出“柴司”这个信息,就不免要谈及二人性命相争的原因;谈及原因,那可能就会有眼尖的猎人开始留意到,府汉进医院时身上还藏着一个装饰挂画。
卡特清了一下嗓子,微微一笑。
“你不知道,21号晚上,你公寓里的枪声、争斗,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有路人录下了柴司掉落窗外的视频,又上传了……正是因为看见视频,我们才意识到,原来当晚与你起冲突的人是凯家柴司。”
原来如此。
那一晚,窗外路上确实聚集了不少人……要不是他们报警,柴司还不会正好跌在缓冲垫上。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但府太蓝是一个猎人。
一个优秀猎人,永远会再往下深挖一步;直至收获完全令其满意的猎物,才会收手。
“那个视频在哪里?我想看看。”
卡特顿了顿,面孔和笑容忽然一起垂落下去;他伸手抚了一下裤子上不存在的灰。
最近我又昼夜颠倒了,就突然一下睡不着了,无论怎么使劲都不行。
昨天那章我修改了一个小bug,府汉送府太蓝进医院不是“昨天”,是21号。
说起来,从17号麦明河进巢穴开始到现在,伪像世界一共过去了六天!人间一月,伪像一天!
但转念一想,也不奇怪吧,主要是视角多。世界上80亿人,如果把同一天的每个人都写一遍,写十辈子也写不完。
第230章 府太蓝听不见的锁链
府太蓝又一次按下视频播放。
同一段视频,他已经看两次了,第三次播放自然也没有变化:
众人惊呼声中,从公寓落地窗里翻滚跌下一个高大人影;他勉强抓住一扇往外推开的窗户、悬吊几秒,才笔直栽进人行道上的缓冲垫里——脖子上那一个巨大山羊头,在夜里划出一道白色虚影。
“我发誓,肉眼看见的真不是山羊头,”
手机镜头一转,镜头转向一个年轻人的脸。他一脸惊奇激动,对镜头强调:“我刚才一看屏幕,人都傻了。掉下来那哥们,根本没戴什么山羊头,但是屏幕里怎么会多出一个山羊头?是不是什么信号干扰之类——”
府太蓝关上了视频。
从视频里根本看不出来,跌下楼的人是柴司。
卡特拿回手机,面色如常。
“要不是我恰好知道,柴司·门罗手上有这么一个伪像,我们也不可能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跟你发生摩擦的是凯家。”
“我倒不知道,你一直关注着圈子里伪像的消息。”府太蓝低声说。
“当然得关注,”卡特哈哈一笑,说:“我的账单都是伪像付的,这可是我的面包和黄油啊。”
是为了恭维猎人主管的重要性,才说这话的吗?
摩根家是从猎人行当发家的,但如今早已发展成一个跨行业集团公司;摩根家依然保持着猎人这一分支,与其说是为了利润,不如说是不肯从伪像世界中抽身。
如果是不愿错过有用伪像,那么卡特一直关注着,倒也算合情合理……
或者说,无法证伪。
“凯家是想对视频冷处理?”
府太蓝此刻脑子沉滞,只能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让他有个反应时间。
“对,”卡特也很有耐心,“你也知道,大不了雇几个账号,说博主是伪造视频骗流量,过不了两天,互联网就会把这件事忘掉。毕竟网上最不缺的,就是怪事和新闻。”
“柴司去哪个医院了?”府太蓝问道。
卡特笑了笑。
“……我说过,董事会不想看见帮派战争。他上哪治疗,我不知道,也不是摩根家该管的事。我想知道的是,你们为什么会产生性命冲突?”
果然又回到这个问题上来了。
凯家采用类似于黑道帮派一样的传统体制,从表面看,与摩根家的公司制猎人家派,行事作风大相径庭——但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利益。
猎人的利益,不是靠抢地盘获得的,却是从险恶莫测的巢穴中获得的。
如果奖赏不是极诱人,猎人家派之间,一般很少会产生流血冲突。
偏偏真正的奖赏,不能告诉卡特;而随便编造一个伪像讯息,又可能留下马脚、或不足以服人。
府太蓝这才意识到,哪怕他都被从“巢穴统治游戏”中除名了,他依然不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卡特——为什么呢?
眼下却不是深想原因的时候了。
“……要归结于上一次进巢穴的经历了。”
卡特没有通路,他又经常在巢穴中独自行动;他的回答,同样无法被证伪。
“他以为我拿走了一个凯家正在找的伪像,所以我再进巢穴时,就有凯家猎人找上了我。但是我实际上什么也没拿到,说了他们又不信,不免费了一番唇舌。就在我们纠缠不清的那一小会工夫,凯家猎人被居民暗算了。”
府太蓝听说凯家最近损失了人手——具体哪个人是怎么没的,想来柴司也不可能一一跟卡特仔细汇报。
“你肯定听说过柴司的名声,为了让人死心塌地,总对自己人装出一副情义深厚、视同手足的样子。他找到我公寓来,说要给我一个教训,让我不敢再对凯家人下手……”
卡特的眼珠浮在中央,面色一动不动。
他什么话也没说——直到府太蓝解释完毕,病房里落回一片寂静,只剩下仪器有节律的“嘀嘀”响声。
卡特调整了一下坐姿;寂静病房里,衣服窸窣作响。门外同样安静的走道上,不知哪个病房里,有人遥遥咳嗽了一声。
……现在快要夜里十二点了,这真是医院允许的探视时间吗?
府太蓝忽然生出了疑问。
但他没有把话问出来;他只是静静看着卡特。
卡特沉思着似的,过了半晌,才忽然问道:“前几个月……你去追踪的钥匙,有结果了吗?”
府太蓝倒是感谢起他体内的伤痛与药物了,他的脸都沉甸甸的,没有灵活到可以泄露心中那一惊。
“是韦西莱手里的钥匙,对吧?”卡特问道。
卡特签下府太蓝的时候,就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之所以开出如此高价聘请他,除了一般猎人家派事务,他还要府太蓝去追踪韦西莱究竟知道一个什么秘密。
因此自从上任以来,府太蓝一直在定期向他汇报行动进展——直至11月15日,他接到巢穴统治游戏的征召通知。
从那一刻起,卡特收到的消息,就全是虚与委蛇的烟雾弹了。
“很可惜……那条线索追踪到最后,走进了死路里。”府太蓝说。
“啊。”卡特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点点头。“所以你至今不知道,韦西莱究竟掌握了一个什么秘密?”
府太蓝不喜欢自己在这场对话中的位置;但他一时除了摇头否认,却也没有别的回答了。
“也就是说……你想告诉我,柴司与你之间的冲突,柴司与韦西莱手下人的冲突,这两件事是完全孤立的,没有一点联系?”
府太蓝点不下去头了。
这件事他一点也不知道——柴司什么时候与韦西莱一方产生了冲突?那人一天到晚光惹是生非,都不肯睡个觉吗?
等等,莫非他手上第二件伪像,最开始不是由他那同盟拿到手的,是从韦西莱一方手中抢过来的?
他在昏昏沉沉的脑海里打捞了一会儿——韦西莱队在此之前,手上有哪几件伪像来着?
可就算府太蓝被药物洗成傻子,也能听出卡特的弦外之音。
卡特拉过椅子,靠近了病床。
他将双肘拄在床上,紧紧地压住了府太蓝身上的被子;那一张好像可以去演《动物庄园》的脸,此刻近得叫人不舒服。
“你看,”卡特很耐心地解释道,“你的说法很合理,但最大问题在于,柴司·门罗不是一个性情冲动的蠢货。”
府太蓝没有说话。
“他为了属下找你麻烦,确实符合他的名声,我也不能说他肯定就干不出来。但有意思的地方在于,与你冲突之后的同一个夜晚,他紧接着就与韦西莱的手下发生了另一场冲突。”
真希望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公寓卧室床上。
“你不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你那时仍然在昏迷之中。我吩咐过家派猎人,等你醒了,也不要拿这些事来叫你操心……看来他们也挺体贴你,果然没说。所以,这就奇怪了,是吧。为什么呢?为什么那个柴司·门罗,竟然不顾他可能会损害凯家的利益,接二连三地与其他势力争斗?”
他眯起眼睛。“简直就好像……你们都在争夺着什么东西一样。”
府太蓝公寓卧室墙壁上,挂着一辆山地车。
他卧室里没有任何痕迹,能让人看出这是一个十七岁少年的房间;因为太过缺乏个人色彩,几乎比酒店还像酒店。
唯一例外,是墙上的山地车。
“你看,我没忘。”
那一天府汉含着歉意似的,叫他背对着大门坐下,过不多时,府太蓝感到他轻轻点了点自己肩膀。
他一回头,就看见那辆挂着一个礼物结的崭新山地车了。
“给你买了最好的一款,”府汉拍了拍它,说:“真贵得叫人想不到——一个自行车,居然要三千多刀。”
府太蓝都愣了。他看看爸爸,问道:“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