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穴在恭喜她得到目标伪像?
巢穴说,等等?
等什么?
金雪梨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时,她看见了一个对准她的枪口。
怒气来得晚了一步,但终于来了。
“金雪梨”,世人眼中那一个快人快语的“金雪梨”,此刻一定会同时又认怂、又发怒的——绝不会冷静地解释,再把黑方递出去。
“什么骗你?”她一抬嗓门,语速简直不比子弹慢:“我出了个神,怎么就成骗你了?”
“……给我黑方。”柴司与枪口都一动未动。
“给你就给你,谁稀罕你个破玩意。”
金雪梨扬起手,一把将黑方扔了过去,看着他啪一下抓住它。
“你以为我不知道我自己的情况吗?我没有钱,不属于哪个家派,更没有一堆手下供我差遣。我不是一个强有力的竞争者,我也懒得统治谁,所以我以为你是个好的伙伴,能让我获得最大利益。”
柴司握着黑方,垂下枪口——二人的手机同时鸣叫起来,但谁都没有去看。
他看着她,没说话。
“我知道我的情况不如你,你倒也不必处处提醒我。我恰好找到它,晚了几秒钟递给你,怎么啦?我要是想跟你争,在医院时让你死了不就好了?你如果认为我随时都会找机会绊你一跤,你跟我合作什么,你自己一个人去闯嘛!我到现在,帮你多少忙,好处没见多少,还要让你用枪指着——我欠你的?”
柴司简直好像是让这一大堆迎头砸来的话给砸愣了。
“气死我了,”金雪梨越说自己越气,脸都热了,抬脚就走。“你让路!我回家了。”
“你没有车——”
“我没车还没脚了?我不会下了桥打车?”她走过柴司身边,头也不回地说,“以为都跟你之前一样,走一步三摇晃?还他妈是我扶的呢。”
天西此时刚把一个人塞进SUV后车厢里,看着她,半张着嘴,都有点呆了。
走出去几步,金雪梨又想到最重要的问题。
“你知道我的账号。我救你一命的事,你看着办,你觉得自己这条命值多少钱,你就看着给我打多少。你要是一分不给,我也不找你要,以后我大不了逢人就说,柴司·门罗这条——”
她咽回一个“狗”字,说:“这条命,一分钱也不值,他自己定的。”
金雪梨由怒气作推动力,噔噔走得很快,还扔下一句:“我祝你跟巢穴百年好合!”
没人从后方叫住她,也没有人朝她开枪。
她走过天西身旁时,天西正望着她身后;不知是他脸上的什么神色勾动了她,金雪梨也停下脚,回头看了一眼。
十几步开外,柴司仍站在原处看着她;雨幕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刚才似乎怔怔地,不知在想什么。
二人目光遥遥一碰,柴司好像回过了神。
“我接下来马上要带韩六月去找市长,”他沉声说,“你不一起去吗?”
韩六月——刚才也不知道这个鬼东西躲在哪里——一听见这句话,登时从路边浮起来了;昏蒙雨雾里,浮起一张雪白大脸。
“嗨,”韩六月冲她摆摆手。
外壳之下,一个狐疑浮了起来。
这是柴司在试探她吗?
完成“将韩六月带去见市长”这一行动点,将会获得下一件目标伪像的提示。
如果她对统治巢穴没有很强的企图,还非要跟去、顺便完成了行动点,就值得怀疑了。
这个思考过程,没有被“外壳”表现出来。
“我去什么我去,是你好看还是她好看,还是市长好看?我一分钱没见着,做的还不够多啊,不去,狗才接着给你当伴游。”
天西吸了一口凉气。
柴司并没有生气。
“天西,”他只是转头吩咐道,“我们把附近现场收拾一下,该走了。”
这是没她事的意思了吧?
金雪梨抱着胳膊,顺着大桥往外走。
走出去大概不到半分钟,却听见天西从后头叫了她一声,匆匆赶上来了。
“怎么了?”金雪梨问道。
“这个,是你的伪像吗?”天西拿起一个圆管似的东西,给她看了看。
哦,不是柴司要给钱啊。
雨雾沾湿了视野;她只扫了它一眼,一时觉得似乎又熟悉,又确实没有见过。
“不是我的,”金雪梨对柴司的手下,也没多少好气。她虽然爱钱,但也不会冒拿别人东西。
“估计是刚才那两人的,”天西说着,把它放进兜里。“我带回去收进家派仓库吧。”
圣诞后快乐呀大家!
本来想,跨海大桥上这一幕是不是侧写一笔就可以了,但是仔细斟酌后,觉得不行。
我很喜欢探索人物不同的面与复杂度,我不喜欢写扁平标签。金雪梨比她的外表更复杂,这一点我很喜欢。
当然了,试图写出人的复杂性,也未必就能被人理解接受,一概括还是标签……咳,管不了哈姆雷特还是哈利波特,我该写还是要写。
第221章 金雪梨雪梨漫想与这人谁啊
从巢穴后回来该睡的那一觉,她原本就没睡够,是被梦里一个男声给惊醒的。
为了去救柴司,跟着经历了一晚上的惊心动魄,等金雪梨回家时,发现才不过凌晨四点,她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几个小时之间,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要不是出去以后没看见过太阳,哪怕有人告诉她已过了一整天,她都会相信的。
金雪梨好像一头丧尸似的撞进家门,首先倒在沙发上,把脸埋在枕头里,死了一会儿。
等她感觉抱枕都快被呼吸浸湿了,这才重新拼凑起所剩不多的力气复活,爬起来检查了一下东西。
还好,该在的都在,至少没丢重要东西;新定制的武器锤子,也好好地揣在背包里头。
想不到一定制好它,立刻就派上用场了——第一次实战经验,能在相对安全的黑摩尔市里获得,可真是出乎意料。
欸,说不定她运气还算蛮好的呢?
金雪梨把背包一扔,换下一身又脏又湿的衣服,洗了个通通透透的热水澡,感觉身体里每一寸皱褶都被浸泡得舒展开了。出来以后,她裹着浴巾、浑身冒着热气,咕咚咚喝了一大杯冰果汁,才重新钻进被窝。
……当猎人真是累死人了,不仅在巢穴累,回来也累。
她抱着手机,看看账户上多出来的几笔进账,一笔一笔在心里对:卖秃鹫消息的一笔钱,去墓园时一笔钱,散布消息又一笔钱……零零碎碎加在一起,有差不多快两万刀了。
柴司的命钱倒是一时没看见。
一两天时间,连巢穴也不必去,就能到手这么多,倒也不算差……
这两天跟着柴司,危险程度与巢穴大概是不分伯仲;但最大区别在于,没有人知道自己此次去巢穴就一定能找到伪像,倒霉起来,去十几次依然一无所获也不是不可能。从这一角度说,柴司比巢穴略强点儿。
她今晚应该没有骂得太狠吧?命钱还是有的吧?
说起来……梦里那个声音是哪来的?
简直像是在专门给她介绍赚钱的活……挺厚道的……倒是可以再来几次……
金雪梨在淡淡满足感里,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
直到第二天她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始终是一个没有真正接触过财富的普通人。
起床以后,她仍旧像往常一样,先伸手摸过手机,睡眼蒙眬地划了一会儿。
第一个看见的,就是巢穴昨晚的重大进度通知——也不知道巢穴为什么这么厌恨柴司,看见他拿到两件目标伪像,简直恨不得要派居民钻进黑摩尔市、使劲扇他巴掌,把他身上东西都打掉似的。
……这么讨厌,就不要邀请他加入啊?
不怕统治游戏的最后胜利者真是柴司吗?
连带着她也挨了巢穴几句,什么让她拿身体堵枪口一类的鬼话,看了就来气。
不论是被巢穴喜爱还是厌恶,都不是好事。
巢穴从不善待任何人;任何人类在它看来,都是早就应该被分解回收的垃圾,再利用后拿来构筑巢穴的原料而已。
巢穴的源头是人,巢穴最恨的也是人。
而且好像只恨人。
她以前听说过,有人在抱着宠物猫时掉进巢穴里了,人没有悬念地死了,猫倒是在各方居民照料下,好好地活到了善终,据说死后还在巢穴里继续生活着——这话不像人话;但放在巢穴里,什么都有可能。
当然,这是属于猎人的都市传说而已;谁也不会真抱着动物进去试试。
金雪梨叹了口气。
她不算是一个天赋卓绝的猎人。
一个猎人的天赋好不好,有很大一部分取决于“通路”是什么。
通路越简单、越轻易,也就意味着天赋越好——进入巢穴的通路简单,就意味着人可以保证最大程度的警觉、专注与精力;同时也意味着,遇见危险时能尽快抽身。
就像滚雪球一样,从通路这一基础开始,在猎人能力合格的前提下,优势会越滚越大。
一个说去就能去巢穴、又说回就能回来的猎人,在巢穴中积累的理解、观察和经验,可绝不是有金雪梨这种破通路的猎人能比的。
再看她呢?
不喝到晕沉麻木,根本鼓不起勇气跳楼;不管跳几次,落地之后都要缓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勉强恢复正常行动能力。
金雪梨很清楚,比起韦西莱队伍的布莉安娜、柴司和府太蓝而言,她实在不占据任何优势。
如果她想赢下统治游戏,她就会是第一个被铲除的对象。
风险与利益完全不成比例,最好的策略,就是从竞赛过程中,为自己拿到扎扎实实的人世利益——柴司最后是否能够赢得游戏,那可是一件虚无缥缈的事;但不管他最终如何,金雪梨眼下的进账,却是实打实的。
要是柴司不仗义,换成布莉安娜也行。
找不到布莉安娜,府太蓝都可以……不过府太蓝只是摩根家雇的主管,调动起资源,或许不如另外二人那么灵活。
金雪梨从成年之前开始,就一直靠自己生活。有时候她看待别人,看待自己时,有点像那个黑方:她会把人分解成许许多多个资源包。
哪一个能拿来换取什么,哪一个会需求什么,她都明白。
自从她被征召之后,她就多了一个对其他参赛选手来说极重要的资源包——“能够获得另一部分统治游戏讯息的参赛选手”。
如何最大化利用它,同时保全自己,才是进入统治游戏之后真正应该采用的策略嘛。
……好奇怪啊,她一边给自己准备午饭,一边出神地想。
她与朋友们出去玩时,是真心地开心;看见别人遇见不幸,也会真心地担忧。
她喜欢人,更喜欢漂亮的人;她喜欢闻见人身上的气味,喜欢与人肌肤相触,总想知道别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是怎么想的,又会说什么,觉得有意思极了。
哪怕是柴司,金雪梨也喜欢,可以高高兴兴地跟他说个没完,更何况他又养眼——总之,一切都是真心的。
但是一转身,她就可以忘掉。
像从来没有过真心一样。
金雪梨将几片薯片放进嘴里,听着咔嚓嚓脆响,短暂淹没了电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