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很稳重的天西,不知是不是察觉到韩六月有倒戈风险,好像浑身有蚂蚁爬似的动了几下,嘴巴张开,又合上了。
那瘦高个儿似乎果然把算盘打到韩六月身上了。
他压低了声音,在门后与她窃窃私语,声气急切,柴司尽管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却也大可以想象。
无非是让韩六月出手控制住自己,就带她去见市长一类的保证吧?
要卖口红的二人组,与酒吧女服务生,此时都抓住机会,悄悄爬起身,贴着墙根,螃蟹似的一个接一个往外走——柴司扫了一眼,只作没看见,又将注意力转回酒吧门上。
都是猎人,应该懂规矩;与他们没关系的事,他们看见了也看不见,走了就走了。
“柴司哥,”天西似乎忍不住了,“酒吧里也有我们的人吗?”
……这个问题来得还真突兀。
“没有,”柴司看了他一眼。
如果有,还特地把天西叫来干什么?
天西看起来更加坐立难安了。“那你为什么说,他没有其他出路可走了?”
柴司一怔——因为答案太过显而易见,他反倒一时不明白,为什么天西会想不通,还要来问他。
他刚要开口回答,却听门后韩六月偏巧在这个时候,清楚地说了一句:“……好吧。”
韩六月果然又被瘦高个说动了?
柴司心中一凛,登时顾不上回答天西,全副注意力都钉了回去,枪口一动不动地瞄准着酒吧门。
然而过了几秒,韩六月都没有从门后冒头,反而是金雪梨看情况冷静了,抓住机会,一边往垃圾箱旁快步走来,一边问道:“柴司,你是在酒吧里也安排人了吗?”
怎么人人都问他这个问题?
柴司忍下烦躁,没理会她——他总觉得门后似乎有点安静过头了。
“如果酒吧里没安排人,他可以从正门走啊?”
天西那副口气,简直像是怀疑柴司突然得了老年痴呆,所以不得不小心翼翼。他已掏出了手机,说:“我现在立刻让人去堵住酒吧正门?”
……正门?
柴司使劲闭紧眼睛,脑中嗡嗡一阵晕眩。
“逆光之间”哪来的正门?
等等,他是不是也与韩六月有过一场相似对话?
“柴司哥,我要出来啰。”
从打开的酒吧门后,终于探出了韩六月那一张雪白能面。天西还没看惯她这副模样,一惊之下,身子都不由往后一缩。
“你拖延得够久了吧?”韩六月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说:“你到底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市长?”
从某种意义而言,她可真够痛快的——布莉安娜的手下一死,韩六月眼见没有希望,立刻又把注下回柴司身上了。
韩六月走进小巷,若无其事地把门一关。
在昏黑雨夜里,小巷一时陷入了某种奇异的寂静里:柴司盯着韩六月,天西与金雪梨却盯着柴司。
“你愣着干嘛,那人要跑了啊,”金雪梨一指酒吧门,终于忍不住了:“你不去追吗?”
“我已经叫人去堵了——”天西也赶在同一时间开了口。
柴司看看金雪梨,又看看天西,在心生疑惑的同时,也隐隐意识到了一种冰凉的不妙。
“谁跑了?……追谁?”
布莉安娜派来的手下,早被他一枪击中,躺在不远处地上了。
还要追谁?
天西、金雪梨,仿佛都傻了,有一瞬间,竟谁也挤不出一句话。
只有韩六月忽然低下头,扑哧一笑。
这章我写短点儿,因为我好累(我知道,这句话已经循环播放好多次了。)
之前我有一次打开作者后台,无意间看见一条评论从眼前一闪而过,没记住ID是谁,就记得那一句灵魂质问:
“为什么我4块钱都看一个月了?”
……心虚啊。
第208章 柴司追捕空白
天地间细细毛毛的凉雨,冻得他肌肤青白;仿佛是因为体内血流慢了,才尚未将那份清明恍悟送进脑海里。
但是等了几秒之后,柴司依然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你……你不会是中了什么招吧?”金雪梨犹豫着开了口,“中招还好一点,万一是中风……”
天西瞪了她一眼,却似乎也被她说得担忧了,转头叫了柴司一声:“柴司哥……”
“等等。”
柴司抹了一把脸上雨水,顺势将湿发拢向脑后。他定定望着远处地上那一具死尸,说:“让我想想。”
“可是……”
柴司没有理会,只是扫了一眼酒吧后门,又看了看韩六月——雪白能面上高高鼓起了笑,在一嘴牙里,投下近乎凝固的阴影。
……发生在他身上的异状,这个古怪东西恐怕一直都瞧在眼里,心知肚明。
再行动已经来不及了,刚才门后如果还有另一个人,现在都足够走到酒吧另一头去了。
最重要的,是要先将自己认知重新厘清。
根据天西、金雪梨的表现,柴司意识到,自己认知中恐怕少了两个部分:一,“逆光之间”酒吧有正门;二,除了地上死尸之外,刚才这里还有另一个布莉安娜的手下。
天西是家派的人,不会骗他,更何况,天西与金雪梨也不可能事先互通声气,编出同一个故事。
对方拥有某种手段,能够有选择性地切下他一块认知,这个结论不会有错了。
忘记正门,在遇上黑方陷阱时,柴司就没有其他路可走了;忘了那个手下,他就不会去追人、拿不到黑方伪像。
那个记忆中不存在的人,不慌不忙地从一扇记忆中不存在的门里走了,徒留柴司像傻子一样等在小巷里,还以为局面尽在自己掌握之下。
他咬住牙关,面颊肌肉一紧,又松开了。
不,那个人走时,无论怎么说,也不会是“不慌不忙”。
或许是出于手段限制,那人只能让柴司一个人失去认知。也就是说,留给那人离开的空隙极短,他必须赶在天西与金雪梨提出异议之前离开……
那人刚才好像是与韩六月一起站在门后的。
“你掩护他走了,”
柴司的目光落在韩六月身上,低声说:“我只失去了对那个人的认知,但我可没忘记你。刚才你说话、行动的每一个时间点,也正巧都是天西想提醒我不对劲的时候。”
只要韩六月一有动静,柴司就会先将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哪怕天西最终依然把话说完了,也肯定会被韩六月的行动耽误打断一两次——只需多争取半分钟,对于那人来说,就是逃亡能否成功的天壤之别。
退一步来说,就算柴司丝毫不犹豫、不迷惑,立刻紧追着那人进酒吧,她大概也不会老老实实地从门口让开吧?
韩六月举起两只手,一左一右立在空气里。
然后,两只手“啪”地一声击上了彼此,又缓缓分开了。
她好像在试图鼓掌。
“猜中了,”韩六月的笑容仍一动不动:“还有吗,柴司哥?”
“你没有对我动手,却只是掩护他走了。”柴司冷冷地说,“所以,你应该是在两面下注。你看情况有变,决定留我一命,看看我能不能带你去见市长,我不能让你满意的话,你仍有一个后备选项。”
韩六月慢慢点了点头。
“那你一定知道他的名字,你才能事后去找他。不是名字,也是某种保证。”柴司忍耐着想要动手的欲望,低声说:“是什么?告诉我。”
很可惜,面对韩六月时,他没有筹码,也没有威慑力。
“我才不,”韩六月理所当然地说,“你都猜到我是两面下注了,我还能让一面去把另一面杀了吗。”
“她已经不是韩六月了,”天西比柴司更早一步忍不住了,唰地举起了枪。“柴司哥,长痛不如短痛。”
柴司沉默几秒,摇摇头。
韩六月仿佛旗开得胜一样,说:“这才对嘛,只要你带我去——”
“闭嘴。”
柴司看也不看她一眼,一把将韩六月推了出去;她踉跄往后退开几步时,柴司已迈步走向小巷中那一具死尸。
前不久要把自己扔进黑方陷阱的壮汉,也吃亏在身材庞大。当时他好不容易躲过第一轮子弹,正要找机会也一起躲进酒吧后门,却被柴司一枪正中胸口——血形成一片漆黑湖泊,被雨打得颤颤欲碎。
“其他人绕去正门时,那家伙应该早就跑了。”
柴司一边说,一边掀开壮汉外衣,按压检查着内兜。即使理智明白自己中了招,酒吧确实有正门,他在亲口说出来时,依然忍不住有点不舒服:“让他们立刻来收拾现场,不要留下证据。”
刚才枪击声肯定已经让附近的人报警了,留给他们的时间,最多不过几分钟。唯一一个幸运之处是,小巷两侧都是建筑物外墙,楼上也不是居民住宅,没有能让人拍照录像的角落或机会。
但他们依然必须速战速决,如果真的又被警察堵上……
“是,”天西应了一声,立刻拿出手机。“我马上叫他们来。”
壮汉身上东西不多,只是大多数人出门都得带的三件套,钱包、钥匙和手机。
钥匙链是一个汽车厂牌出的皮套,挂着一把车钥匙;柴司打开钱包,果然发现了壮汉的驾照。
“他们两人肯定是乘同一辆车来的。死的人是开车的,钥匙还在这里。”柴司将这两样东西抛给天西,说:“那个跑了的家伙开不了车,只能通过其他办法走。”
“那又怎么样?”不知何时,韩六月又凑上来了。
她现在基本不算是人,被推了一把也不生气,探着脖子说:“他又能打车,又能叫车,还能坐地铁。黑摩尔市大了去了,你能上哪儿抓他?”
柴司充耳不闻,拿着壮汉手机,抬头叫了一声:“金雪梨。”
这一抬头,他倒是愣了一下。且不说金雪梨站得老远,而且看起来还有越站越远的趋势——似乎在慢慢往后挪。
“你是打算挪到哪去?”
“你们忙你们的,”金雪梨摆摆手,“那个,要不然我就先回家了吧。我看你体力好像也恢复了,刚才推她那一下,还蛮有力气的,再说凯家人也来了,用不着我帮忙了嘛。死了人这个事情,跟我也没关系,警局那种地方,去一次就……”
天西立刻抓住了重点,问道:“恢复?柴司哥受伤了?那个,请问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啊,”金雪梨看看死尸,说:“现在就更加不重要了。你柴司哥之前可是——欸,能说吗?”
“轻易别跟她搭话,”柴司只向天西提醒道,“她能没完没了地让你跑题。”
“欸呀,当初柴司哥也是这么提醒我的。”韩六月欣喜地又拍了一下手掌。
没人理她。
“天西,”柴司只说一声,天西就明白了,绕到尸体一侧,将上半身拽起来。
“金雪梨,”柴司又说:“帮我把他的眼皮撑开。”
“原来是干这个?”金雪梨不情不愿地走过来,小心绕过血泊,伸出两根食指,扒开了尸体的上眼皮。
柴司没有立刻试图解锁。
他的手指不碰手机屏幕,只捏着两侧,尽量将摄像头对准死尸瞳孔。
解锁手机不止需要检测到人脸,还需要检测到一双睁开的、且正视镜头的眼睛。一旦对准了,它自动会解锁;可如果在没对准的情况下,触碰了手机屏幕,使人脸解锁失败,就有可能触发密码输入这一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