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像报告 第16节

  在他们遍寻不获的时候,脚下深处大地里,一辆地铁正带着伪像,轰然驶向远方。

  在伊文行进路线上恰好出现另一件伪像的可能性,二人暂时都没有去考虑——“有发生的可能性”(possibility),与“可能会发生”(probablity),其实是两个概念。就算有再多的猎人,孜孜不倦地试图往人世里搬运伪像,世上伪像的数量,依然是很少的。

  皇鲤回头看看身后路上紧咬不放的数辆警车,认了命,握紧头上扶手,说:“怪不得你要横穿街道,还不惜逆行超速……你在跟地铁比速度,抄一般的近路未必够用。不过,这实在有点吓人,要是我没死在巢穴,却死在车祸里,可就太讽刺了。”

  柴司没搭话,只扫一眼时间,说:“你检测到伪像的时候,大概是10:03。”

  他有一个强迫症式的习惯,不论何时,他必须知道时间,且必须精确到分。

  习惯维持了二十几年,如今即使不看表,他的生物钟也几乎没有误差了。在看时间之前,他就知道现在是10:13;他已经在警车追逐围堵下,飙行近十分钟了。

  前方等待着他的,还有不知多少红灯。每一道红灯,都意味着一道选择题:停下来被警车抓住?冲出去,被来车撞成两半?

  他需要想想办法——如何从车水马龙的黑摩尔市中,开出一条无人之路?

  柴司问道:“D线地铁上,现在间隔多少分钟发一次车?”

  皇鲤扫了一眼手机上的地图APP。“七分钟,”她答道。

  “看看你的导航,下一班从‘富灵顿站’离站的车,还有几分钟发车?它到达终点站要花多久?”

  “下一班车还有两分钟发车,到达终点站要三十五分钟。”

  皇鲤说到这儿,也明白过来了,眼睛逐渐亮了:“啊,藏有伪像的那一列车,会在10:36到达终点站!我们只要赶在36分前到达月台就行了。”

  能把“进入巢穴狩猎”当成职业,而不是死前最后一个爱好的人,反应自然不会太慢。

  10:15时发下一班车,那么上一班和上上一班分别就是10:08和10:01时发车的。皇鲤在10:03开始检测时,01分发车的地铁正好快要开出她的检测范围了;等它从富灵顿站开到终点站,正好是10:36。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皇鲤皱起眉头,“你怎么知道那地铁是往布鲁蓝社区大学站方向开的,不是往反方向走的?”

  “我不知道,”柴司说。

  皇鲤唰地扭过头,盯着他。

  “我只知道一点,”柴司在面对自己家派猎人时,比对别人有耐心,解释道:“从富灵顿站下去时,到达的地下一层月台,是前往布鲁蓝社区大学站的。地下二层月台,才是往反方向去的。”

  “噢,”皇鲤松开眉毛,点点头。“你是赌那保镖直接上了最近的一辆地铁。嗯,也对,他只比GPS预计路线多花了十三分钟,把停车下车和等车时间计算进去,说明他没有在车站里耽误多久,速战速决了。”

  伊文只需要坐一站就行了——等他藏好伪像,在下一站下车后,连等车也不用,冲过月台就能赶上反方向的地铁。

  “不过,随便一个地铁站,你就知道它有两层月台?”皇鲤感叹了一句,“你是在黑摩尔市出生的吧?这么熟悉。”

  柴司没有回答,只吩咐道:“打电话,报警。”

  皇鲤又眨了两下眼睛,忍不住回头看看身后的警车。有一辆追得很近了,盘旋闪烁的警灯灯光,映得后车窗玻璃都泛起了蓝红色。

  “我们不缺警察了,”她提醒道。

  “别浪费时间。”柴司丝毫不慢,继续朝前方对他亮着红灯的十字路口开去。“报警,告诉他们,你在飙行的车上,让他们在十分钟内封锁从哥伦比亚大道、东第一百零六街到樱桃街那一片区域。”

  “反正你是上司。”她咕哝着打开拨号页面。

  皇鲤刚按完三个数字,眼睛却猛然从屏幕上拔起来:从他们右侧马路上,一辆大型卡车刚穿过路口,正隆隆地朝他们压上来,眼看就要将这一辆黑色奔驰拦腰撞断。

  “车——”

  柴司不仅没停车,反而加速了,将油门踩成与地板平齐,汽车引擎近乎绝望一般地咆哮起来,以赌命的速度笔直撞向前方。

  皇鲤不由自主的尖叫声充斥回荡在车厢里,又被车尾上轰然交撞的巨响给淹没了——尽管只是车尾被擦过一角,整辆汽车却被撞得重重一歪,几乎打转横停在路口中央。

  一双大手死死打过方向盘,在金属和引擎交响颤抖的哀鸣中,汽车及时脱离路口,驶入前方马路;身后卡车急刹车,斜停在路上,接二连三刹车追尾的汽车转眼间堵成钢铁长龙,将追逐的警车堵在了另一头。

  “我加入猎人家派是希望更有保障,”皇鲤从惊恐中回过神,忍不住叫道:“不是为了拿命上班!这里又不是巢穴——”

  “911,”在喧嚣混乱中,一个女声从座位下问道,“您有什么紧急情况?”

  “快,”柴司继续一脚油门,同时在皇鲤面前打了个响指。“下一个路口未必有这样的好运了。”

  “喂、喂,你好!”皇鲤手忙脚乱捡起手机,说:“我在布鲁蓝区横冲直撞的那辆车上!”

  她飞快将柴司要求说了,顿了顿,看他一眼,答道:“……你问我是谁?嗯,我是被、被他绑架上车的,他拿枪逼我打这个电话。他说,如果不封路的话……嗯,他就要往车流里丢炸弹。”

  柴司瞥她一眼,裂开一个笑,白牙一闪。

  “我想说合作愉快,”在皇鲤挂上电话后,他低声说,“不过我们的合作,现在才刚刚开始。”

  我的存稿啊啊啊啊过了明天就要没了啊啊啊

  而且我这几天奔波得很,还没来得及看看都有哪些新姥,加更债的数字目前还是7,诶呀,只要我不看就还是7……不是,我是说,我肯定会好好地写加更的。

  今天又排满了事,上午去起点,下午去办事,晚上还有一个意外临时安排的活动,非去不可……我他妈没料到有这活动,行李箱里只有牛仔裤运动鞋T恤衫,可能到时候不会让我进门——诶,不让我进门,我不就能回来码字了吗,你们看看,我是一个多有正事的人啊。

  PS:物价要把我创死了……尤其是上海的朋友们,你们怎么生活的,我看着物价都傻眼了,在他妈一瓶漱口水前面来来去去绕了四圈,好像我要向它求婚一样紧张,店员都看我了,我才终于下定决心拿了。小瓶装漱口水不就是不到十块钱的事吗?怎么上海漱口水是能漱完口喝了美容养生吗?!

第18章 麦明河第四个人

  圣路易斯医院(巢穴版)的出口,据红头发说,是在病院大楼外面的门卫亭里。

  要走上一楼,穿过大厅,走出大门……这一路上,不仅要躲居民,还得躲红头发的同伴;要是没人领着,确实是个棘手问题。

  麦明河很感激。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把白布单重新铺好——这是她维持了七八十年的习惯,哪怕从停尸床上下来,也得把它铺平整——感叹了一句:“可惜,咱们在黑摩尔市也不认识。要不然,我怎么说也得给你打一件毛衣送去,你看看,你今天就没穿够,十一月了,还穿个短袖儿。”

  红头发看她一眼,好像她才是巢穴里最大的古怪东西。

  “……你又不是我姨奶。”他半天才咕哝一句,“我叫乔纳。不过,我劝你回去之后,还是跟我保持不认识的好,别让我们家派发现你。”

  她其实还有无穷问题,很希望能在安全环境中问一问乔纳,可是他说得对,那些问题都不及伪像重要。

  关于巢穴的问题,她迟早可以一点点慢慢打探出来。

  “走吧,”乔纳说,“虽然我们重置了,但还是别走原路更保险。”

  在二人出门时,麦明河顺手将灯也关上了。灯光寂灭前一瞬间,太平间角落里那具蒙在白布下的身体,从视野角落中又一次划过——随后,被黑暗吞没在屋子里。

  太平间的门很沉,人不抵着,就自动关上了,在身后砰然一响。

  麦明河跟在乔纳身后,拐进走廊另一头,不知为什么,心神有点恍恍惚惚地不安宁。

  她反复想着太平间里那一个沉默的、白布下的轮廓,觉得它就像一具真正尸体:乔纳打开灯时它没反应,二人交谈时也没反应,走了更没反应。

  “太平间里,是不是也有人用来停真正死尸?”麦明河问道。“我一想到咱们刚才可能就在一具死尸旁边躺着,这个心里啊,就有点怵得慌……”

  “嗯?”乔纳顺口答道:“刚才?死尸?”

  把一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回去后,麦明河抬起眼睛,看了看他的背影。

  乔纳的红发修得很短,从脑后整整齐齐的发际边缘往下,还有没刮干净的淡橘色绒毛,一片雾似的,浮散在脖颈上。

  她一时间心中浮浮沉沉,几乎说不上来自己在思考的究竟是什么,含糊地说:“对啊……就刚才。”

  乔纳安静了一两秒。

  在一下下的脚步声里,他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有人会这么干吧。毕竟是太平间。”

  麦明河“嗯”了一声,表示听见了。

  她转头看看,身后是一条笔直走廊,通向刚才下来的楼梯。

  如果从这里掉头跑,她无法改换方向,在直线上逃跑,很难甩掉追捕……不,不,也有可能不需要跑呢?

  说不定是她多想了?

  对,不急,先理一理啊,麦明河对自己说。

  1.太平间是一个“重置”的地方,人进去躺下,装成死人,躺的时间够了,医院居民就会忘记他;

  2.他们进去之前,太平间里已经躺了个人——至少是个人形;

  3.出来之后,乔纳显然忘记了太平间里还躺着一个人。

  麦明河大腿皮肤上一阵一阵地浮鸡皮疙瘩,每个毛孔都沁着冰凉。

  假如从这三个已知项推断,只能推出一个结论,乔纳是个居民。

  但是这个结论很荒谬,他分明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还救下了麦明河。她可能漏了什么地方,得再考虑考虑。

  乔纳步速很快,麦明河大步跟他走了这么一会儿,就从病院另一头楼梯爬了出来,进了一楼,位置离急诊室不远。

  医院走廊、候诊厅都灯光通明,护士站里一个人也没有。

  除了四处空空荡荡,这里完全与真正的人类世界一模一样。护士导诊站的台面上,甚至还放着一只纸杯,只是没了喝水的人——仿佛这是一个末日忽然到来,被人类抛弃之地。

  他们所在的走廊里有几间诊室,有的门紧紧关着,有的门半开着,露出一线看不透的昏黑。

  这一路上,除了二人的脚步和呼吸,什么动静也没有。乔纳找的路线很不错,一个居民也没碰上,危险都避开了。

  “急诊室里常常有东西,”乔纳蹲在一面墙后,悄悄探出头,打量一会,对麦明河说:“我们过去的时候,必须保持绝对安静。”

  麦明河点点头,一个念头却闯入了脑海。

  ……扮演死尸的时候,却不必保持安静吗?

  她的确不懂巢穴,也不懂“生门”,可按照常理去想,她倒觉得当一个人伪装死尸的时候,不应该像他们刚才一样,有说有笑,有来有往。

  死尸嘛,难道不应该像是角落里躺着的人一样……不论发生什么,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吗?

  假如角落里那人,才是一个真正在“重置”的猎人……

  那自己真的重置成功了吗?

  麦明河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尖。

  验证乔纳究竟是居民还是活人的办法,仔细一想,她还真有一个。

  虽然她刚才把大部分血污都抹到了细长病人身上,但指甲缝深处还留着一线污血,没有全部甩干净。

  麦明河用另一手指甲,挑出一点黑红污渍来,捏在指肚间。当乔纳站起身,低声说一句“走”时,她立刻伸出手,一把握住他的胳膊,叫了声:“等等。”

  幸亏他穿着短袖;她手指上的黑红血污,顺顺利利地抹在乔纳皮肤上。

  细长病人那种翻腾挣扎的样子,根本没有发生。

  “怎么了?”乔纳半弯着腰,退回墙后。“发现情况了?”

  他除了面色有点青白——但这种要命情况下,谁能白里透红呢,麦明河怀疑自己脸色更不好看——看上去一点异样都没有,不痛不痒,甚至没发现胳膊上沾了圆脑袋的血。

  看来他应该不是居民,麦明河暗暗松了一口气。

  太平间的事,恐怕还有别的解释,虽然她一时之间没想到——但她又不是上帝,怎么可能每一件事都滴水不漏、算无遗策?

  从现在起,多小心留意一下吧。

  “你说话啊。”

  “唔……我是觉得啊,”麦明河被他盯着,得找一个理由才好,支支吾吾地说:“从这儿出去以后,是不是挺危险?我们应该找点趁手武器,再往外走。”

  乔纳皱眉想了想。“我们没有多少时间。谁知道这条走廊能安全多久?只要速度快,在危险近身前冲到出口,武器不是必须的。”

  本来只是找个借口,可他这么一说,麦明河却觉得找一个武器很有必要了。人生在世,不管干什么,多做一手准备都是有利无害;乔纳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孩子,自信十足,很正常,但她也总不能跟着一起托大。

  “这样,在路过护士站的时候,我顺路进去找一圈,就不耽误时间了。”

  想离开这栋大楼,就必须经过护士导诊站;如果她从护士站一头进去,另一头出来,只需要扫上几眼的工夫就够了。

  乔纳不太情愿,但也没反驳。

  “那我跟你一起进去,”他抬抬下巴示意,说:“护士站里如果什么古怪也没有,倒是比走在外面安全,有个遮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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