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文的所有东西都在他手上,他很轻松地就从电信商那儿调出了通话记录,发现伊文当天早上根本没有打出过电话,前后几天也没有联系过妹妹——事实上,伊文16日的所有通话记录,只有两个:第一个是来自保镖队队长的电话,追问他为什么擅自离职;第二个是下午打给披萨店的,叫了一个大号的意大利红肠披萨。
总不可能真把一个价值连城的伪像,交给一个素昧平生的外卖员吧?
二人如果认识也倒罢了;但是据派去调查的猎人说,那个外卖员跟伊文毫无牵扯。
他有可能借用了别的电话,只是目前没有证据支持这一点——伊文也不像能够提前深思熟虑到这一步的人。
无论如何,柴司依然要把每一个可能都探索尽。
他必须要将凯叔想要的东西,带回家派;在这一个目标前,任何阻碍都不能成为阻碍。
“门罗先生,我有个问题——”脏辫年轻女人说。
“叫我柴司就行。”他打断了她。“其他猎人叫我门罗先生的时候,意味着他们知道自己有麻烦了。”
皇鲤加入家派的时间不长,此前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普通猎人,前阵子却忽然名气大涨、变成抢手人才;自从她被争取进凯家之后,今天柴司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本人。
据柴司所知,猎人身上发生如此转变,倒不算奇怪。
巢穴中千形万象,恢诡憰怪,除了可以带回人世的伪像之外,猎人还可能遭遇穷尽想象也列举不完的生物、规则、领域,或根本无法定义的事物;与它们的交集,会产生不知多少种后果和影响——当然,不一定都是好事。
绝大多数,都不是好事。
但偶尔,也会出现皇鲤这样抽中上签的幸运儿,某一次从巢穴中回来的时候,就拥有了以前没有的手段。
“柴司,”她改了口,说:“韦家庄园我检测过,我能确定,庄园内外连一个伪像也不剩了。刚才我们开来的一路上,我也没有感受到伪像存在。这也能佐证,那个保镖拿到伪像之后,就带着它一路奔向黑摩尔市……这一部分,都还好理解。
“可是,他为什么回家之后,就一直闭门不出了呢?既然他偷了伪像,应该就明白它的意义与价值,知道肯定会有人追踪上门。要是我的话,我回家拿上必需东西,就立刻跑路了——不,说不定我连家都不回,东西也不拿了。”
柴司在回答之前,先朝窗外抬了抬下巴。
窗外阴灰多云的凝重天空,始终沉着脸,威胁着要下雨;天空下灰扑扑的暗绿树林,不住向后飞退。
“如何?有感觉吗?”
皇鲤皱着眉头,顿了两秒,说:“和上一次检测范围重合了不少……还是没有伪像。”
柴司看了一眼时间,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皇鲤是通过什么办法感知的。
按理来说,“感知伪像”的手段,对猎人而言事关根本、弥足珍贵;但问题是,皇鲤的感知精确度,实在太差了。
他以时速五十公里的车速,开了几分钟,依然还没开出皇鲤上一次的检测范围。
粗略计算下来,她的伪像检测范围大概是方圆五公里左右,至于伪像究竟藏在这方圆五公里何处,那只有天知道了。
这么模糊的感知手段,对于猎人家派来说,也是必须要挖过来的宝贝吗?
柴司从未目睹过巢穴,所以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伊文那个家伙,有些小聪明。”
他将思绪转回眼下,直视前方车道,回答道:“他知道肯定会有人追踪从书房流失的那几件伪像,所以他跟命运赌了一盘……他赌自己可以蒙混过关。”
“蒙混过关?”
“如果韦西莱死后,前任保镖马上逃亡,那么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明白,他肯定有问题。更别提,现在没人知道韦西莱的死究竟是不是人为的。假如是谋杀呢?他一跑,等于让自己与韦西莱的死也牵扯上了关系。
“假如韦西莱是被害死的,选择逃亡的伊文,就会引来三方人马的注意。
“一,是要调查死因的警方;二,是谋杀韦西莱,不愿让人发现线索的人;三,是怀疑他偷走伪像的各个猎人家派。”
皇鲤点了点头。“说得是……他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还好些。就算要跑,也至少先把最初几天混过去,别引人注目。”
“对。他不能继续待在庄园里,因为搜索伪像的人,第一个目标就是庄园。韦西莱死前开除了伊文,他只要搬出这个理由,就可以离开庄园了。而且,流失的伪像有四件,他应该只拿到了一件;只要低调点,别人未必会找上他。”
“那你怎么找上他的?”皇鲤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运气好。”
“运气?我就不相信运气,”皇鲤看着前方路面,笑着说:“我有的一切,都是靠我自己挣出来的。”
真是一个年轻的答案。
巢穴并非小学老师;巢穴从不奖赏单纯的努力——但是柴司没有把话说出口。
“是吗?那你应该不会在意其他猎人之间流传的说法了。”
“什么说法?”
“我这个人之所以运气好,是因为我会吸引走身旁人的好运。”
皇鲤大概以为他在开玩笑,一边笑起来,一边打量了柴司一眼——就像头上划过去了一片云影,她的笑意一暗,很快落下去,回复了安静。
能成为猎人的,多多少少,直觉都会比一般人敏锐些。
根据GPS路线,柴司下了高速口,进入了黑摩尔市范畴。
玻璃与钢铁组成的现代大厦森林,从过去数个世纪中沉淀伫立的古典建筑,光影交叠的霓虹广告,街上匆匆大步行走的上班族,红色双层观光巴士上的游客,与他们举起的手机……仿佛一块块拼图,逐渐在他眼前拼展出这个世界上最繁华、最具活力、最多样化的大都会。
柴司在黑摩尔市生活三十年,至今积累的见闻了解,大概不足它的冰山一角;伴随着形形色色、参差百态的庞大人口,是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的未知——柴司从未想过要离开黑摩尔市,除了因为凯家之外,也是因为他需要这种未知,就像他需要氧气一样。
假如人生每一日都过得雷同,那他形同于早已死了,只是在等着被掩埋。
为了减少干扰,皇鲤闭上眼睛,打开车窗,好像在倾听城市动脉。
“没有……没有……前面是布鲁蓝五街?……也没有。”
“你确定?”
皇鲤蓦然睁开了眼睛。“等等!”
柴司松开了油门。车速一慢下来,后面车龙中紧跟着响起一阵烦躁的喇叭声。
黑摩尔市人并不以耐心友善出名。
“有了!”皇鲤圆睁着眼睛,左右扭头张望,却挥不去脸上一层疑云:“等等,让我再——”
“哪里?”
皇鲤没听见似的,将头探出窗户,愣愣保持几秒钟,又扑通一声坐回椅子上。
“没了,”她低声说,“我以为这附近有伪像……但是好奇怪,那感觉一闪而过,等我再集中注意力去感知的时候,就不见了。我保证,我的感觉是很准的,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一闪而过?
车慢腾腾地走,身后的喇叭声、怒喝声,已经完全被柴司隔在了脑海之外。
他的注意力就像探照灯一样,从身周横扫一圈发散开去:马路、街道、建筑物、行人与标牌……往常见过不知多少次的景象,都像是第一次被纳入视野一样,清晰鲜明地逐一印在脑海里。
从方圆五公里这么大的范围内,“一闪而过”的伪像……
他眼皮忽然一跳,目光停在远处一块写着“ D”的圆牌子上。
柴司生出了一个念头。
他转头看了看对面的车道,看准一个没有来车的时机,方向盘蓦然一拧,切过半条马路,横闯上了另一条车道。
在激起的刹车声、喇叭声和怒骂声里,他一手按住方向盘中央,持续不断地鸣笛示警,同时车子已经冲上了人行道;被吓得朝两侧逃避躲闪的行人,仿佛是车子掀开的浪花。
皇鲤紧紧握着头上把手,惊叫道:“你干什么?你去哪里?你要撞人了!”
汽车一侧轮胎在路沿下,一侧轮胎在道路上,斜着身子往前开;他们从一排商店门口冲过,惊得一个刚出门的顾客将咖啡洒了一身。
车外的混乱骚动,柴司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他紧盯着前方,说:“我知道伪像在哪里了。”
朋友们,昨天我一大早上起床出门办事,连章节都是坐车上发送的,啥章节号啊,作话啊,那都顾不上了,先把菜端上来,餐具想起来再给拿,大家先拿手抓着吃吧,诶呀凑合过吧咱都这么多年了。
至于我今天干啥呢,此时此刻的我又在前往机场的路上了。你们现在去各大航空公司总部办公室看看,都挂着我画像呢,真的,不信你们看看去。
关于写作话,我心情挺复杂,一嘴废话不舍得不说,说吧,又老能看见有人说,作话比正文好看,这tm让我该不该高兴好,上架以后我就发废话吧,合适吗
第17章 柴司被追逐的猎人
伊文要么是一个天才,要么是一个蠢货。
不,柴司心想,或许他是二者的混合体;听说蠢货灵光一现的时候,连聪明人也要败下阵来。
“你想自杀吗?别带上我啊!”皇鲤惊慌时,忘了要对上司客气,叫道:“这里不是巢穴,是人间世界!这么开车是有后果的,撞伤人还要进监狱——你没听见后面警笛?”
冲破一系列交通规则后不过几分钟,他就听见警笛声了。
警笛声像是盘旋的数个刀尖,一下下割裂身后天空;有时越来越远,让柴司以为他甩掉了上一辆警车,但马上又近了,因为有从其他方向开来的新警车加入追逐。
只不过警车始终没拦截住他,因为他们没法像柴司一样肆无忌惮地从人行道上横跨马路,逆行穿过红灯,再如入无人之境一样冲出十字路口。
一路以来,他不知道看了多少扑向路旁、惊慌闪避的行人,也不知道听了多少次刹车时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
车开到哪,哪里就变成了一片混乱、奔跑、鸣笛与尖叫;堪称奇迹的是,当柴司终于重新上路、一路飞驰的时候,他竟然只撞歪了一个后视镜,瘪了一个车前灯,没有造成无法挽回的严重事故。
“坐稳了,”他看看后方一大片红蓝闪烁的警灯,说:“我要加速了。”
“还加?你——”
皇鲤没来得及说完,被汽车蓦然加速的惯性给推进了椅背。
柴司一转方向盘,汽车拧身绕过前车,又扭头斜插入它的前方,引来几道愤怒的喇叭声。“刚才让你搜的结果,你一直开着吧?”
皇鲤叹口气,将薰衣草似的头发从眼前拨到脑后。
“开着呢,”她将手机举进柴司的余光里,屏幕上果然亮着一个地图APP的界面。“好吧,反正驾驶座里的人不是我。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布鲁蓝社区大学,”柴司简短地答道,再次从两辆车之间呼啸而过。
“……为什么?”
“刚才你感觉到伪像一闪而过的地方,我看见了D线‘富灵顿站’的地铁站牌。布鲁蓝社区大学,是D线在这个方向上的终点站。”
皇鲤消化着这个信息,眼睛连续眨了好几下。
“等等,你是说,你怀疑那个保镖把伪像藏在了布鲁蓝社区大学地铁站?”
“不,”柴司答道,“我怀疑他把伪像藏在了地铁上。”
皇鲤的下巴掉下来,过了两秒,才收回原位。“地铁?黑摩尔市的地铁?你——他——他脑子不正常?”
总感觉,她原本要说的那句话类似于“你没事吧”。
黑摩尔市的地铁,可以说举世闻名,却不是因它繁忙拥挤。
除了上班旅游之类的普通出行者,车上还总有给邪|教招门徒的,卖假报纸的,宣布某个还活着的公众人物死讯的,警示世界末日要来的,当众变装换衣讨钱的……永远充斥着形形色色、千奇百怪的人物。
常有人说,要看一个人是不是真正的黑摩尔市人,只要看看他上了地铁以后,是否能无动于衷地一路坐到下车就知道了。
任何人要藏东西,第一直觉都不会藏在这样的地方。
更何况,地铁开走了,伊文怎么再把东西找回来?
“我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皇鲤思考着,问道:“伊文在进入黑摩尔市的路上,停下车,进了地铁站后又迅速出来,这一点好理解,他也有时间这么干。但是你怎么知道他将东西藏在地铁上?”
“你说伪像‘一闪而过’,对吧?如果你的感知手段真有你自己说的那么靠得住,那么说明,在你感知时,它当时正处于你的感知范围边缘上,正以高速往前走,一瞬间后就离开了你的感知范围。
“也就是说,在你开始感知之前,它已经以一定速度在你的感知范围内前进了一段时间,所以才能够在你开始感知那一刻,正好行进至感知范围边缘,最终‘一闪而过’。”
她的感知范围太大了,行人、自行车,甚至在市区内限速行驶的汽车,要是速度不够,一时半会都无法脱离她的感知范围。
据已拼凑出的情况来看,伊文目前没有与人联系过;而在市区内,又能不受路况限制,持续高速行进、把伪像带出皇鲤感知范围的,是什么?
当柴司的目光落在“D”字标牌上时,他想起来了:富灵顿地铁站就在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