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精怪有法箓在身,说明它是受过封的,属于正道山神!
真要有天庭存在的话,对我们之间的冲突裁判起来,大抵会一个雷劈死我这个邪门外道。
在金城这个地处要冲的大城市里,居然还能有个正经山神存在,实在是让我感到有些意外。
在那场国家主导下的全民伐山破庙运动中,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天师府的法箓连同刻板被一并扫得干干净净,别说这些精怪妖鬼为本体的山河地神,正神大庙也没能逃脱破像毁庙的下场。
如今就算是正道也已经没有授箓封神的能力。
这个精怪的山神身份,很可疑啊!
如果是以前被封的,说明有力量在庇护它;如果是新封的,说明有势力在试图恢复授箓封神的能力。
无论哪一样,这个精怪都属于有主的。
这可就有些麻烦了。
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我砍了它一刀,它要不回去找主人告状才怪。
我拿黄裱纸把法箓包好,仔细收起来,等吃过了包玉芹送来的早饭,又送走了风风火火跑去上班的杨晓雯,就立马去找老曹。
老曹听我说治病治出个山神来,也是一脸的震惊,要过那香灰法箓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这才说:“法箓这个东西挺复杂的,就算是符箓派内部还分了好几个系,现在没有多少人懂这个了。不过要是正经的授箓封神,它哪敢接受献祭童女当老婆,这是标准淫祠外邪的做法,让封它的人知道了,第一个就得劈了它收回法箓。”
我一听大喜,“那就是不用担心它告状了?”
老曹面无表情地说:“正道他护短啊。劈了这精怪,也不耽误回头找你麻烦。精怪一般都不怎么精,你懂的。”
我赶紧问:“您老脚踏四条船,人面这么广,帮我想个办法?”
老曹瞪眼,“滚,我特么该你的,天天给你擦屁股!自己作的屎,自己收拾!”
我诚恳地说:“正道做事比较大气。”
老曹脸黑的跟锅底一样,从兜里掏出个小本本来,眯着眼睛翻看了半天,才拿出纸笔写了个纸条给我,“去这家找主持,人家愿不愿意帮你,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我伸着脖子往他手里的小本本看,“您老这联系的人挺厚啊,四条船可装不下。”
老曹防贼一样挡着我,把小本本小心翼翼地塞回兜里,“这东西是个祸根,谁都不给,我死了也要带进炉子一起烧了。赶紧滚吧。”
我拿过纸条瞄了一眼,一个地址,一个观名。
高天观。
看地址也在木磨山里,左边靠着全国闻名的法林寺,右边挨着举国皆知的玄清观,可这个高天观却是从来没听说过,而且名字也不像个正经的道观。
不过老曹既然推荐了,想来是有他的道理。
我把纸条揣好,转回院子,正要进门,却见挂在大门上的信箱被人动过,打开来一瞧,就见里面躺着份传贴。
传贴是三理教发的。
昭告金城同道,三理教因总坛事务繁忙,无力在金城继续拓展传教事务,决定退出金城,现将在本地置办的资产出售,欢迎有兴趣的同道前去洽谈咨询。
正看着呢,一辆普桑驶过来停在院门前,车上下来个年轻壮实的男人,上前双手奉上一本薄薄的硬壳册子,操着一口台普道:“周先生,奉公道师令,赠送您资产手册一份,您要是感兴趣的话,在五位老仙爷选定后,可以优先购买。”
金城江湖,做什么都不绕不开地仙会,三理教想卖资产,也得可着地仙会的五位老仙爷先挑,五位老仙爷挑剩下的,才能轮到旁人,他们现在给了我一个老仙爷之下的优先购买权,表现出足够的和解诚意,表面上看是为了保证顺利退出金城,不再节外生枝,可实际上却是要为他们离开前针对我的行动打掩护,麻痹我的警惕。
但有了这么一道事,至少在甩卖完所有资产前,他们绝对不会冲我动手,倒是给了我更加宽裕的应对布置时间。
我接下册子,却不翻看,对那男人说:“三理教真是名不虚传,做事地道讲究,怪不得能横行一时,替我谢谢老公道,这份心意我领了,东西就不要啦,我穷鬼一个,可置办不起这么大的产业。”
那男人却道:“公道师知道您底子薄,置办不下大宗,所以特意给您标注了几项不用花钱的,像是灵修会这些,当初教里建起来也是费了不少心血,不愿意就这么扔掉,只要有人愿意接手就可以。这几项老仙爷们都不感兴趣,您要是喜欢这两天就过去谈一谈。”
说完鞠了一躬,后退两步,回到车上,扬长而去。
我笑了笑,晃起道火来,把册子烧了个干净。
回到屋里,趁着没人来问诊,站了会桩,算是把早课补上一半,至于打坐炼气过了时辰却是没法子补了。
刚站完桩,还没等坐下,就有人上门了。
我隔着窗子一看,这不昨晚那大波浪卷嘛,依旧是尽显身材的大衣旗袍打扮,只是换了个套系,脸上涂了厚粉,但仍能看出些淡淡青肿。
她到了门口客气的敲门进屋,刚要打招呼,结果看到是我,不由呆了一呆,旋即才笑道:“原来是您呐,这可真是缘份。昨晚可真是多谢您啦。”
说完,把大衣脱了往沙发上一扔,先恭恭敬敬地冲我鞠了一躬。
好家伙,这旗袍还是坎袖的,薄薄一层,紧紧箍在身上,开叉差点就到腰里,雪白的大腿就那么亮着,连个丝袜都没穿,这是真抗冻!
我板着脸,没理她这茬儿,坐回诊桌后面,问:“你是来问诊,还是来趟海?问诊就不用套近乎,过来坐吧。”
大波浪卷扭着腰肢,走过来斜坐在诊桌前,身子前倾,把胸和胳膊一并搭到桌子上,笑盈盈地说道:“周先生,我来问诊。”
第一百三十八章 高天观
搁在桌上的胳膊白得跟莲藕似的,白得晃眼。
我照旧诊脉捏指,同时提问:“什么症状?去医院检查过没有?”
“天天头针扎一样疼,都快一个月了,去医院看过,该做的检查都检查了,查不出毛病就说是神经痛,开了药吃着也没效果。上星期请陶大仙帮给弄了弄,也没什么效果。还是听客人说起您是个有真本事的,所以就想请您瞧瞧。本来是打算今天再过来的,可昨天晚上突然痛得受不了,就摸黑过来了,哪知道撞上了那三个小地出溜,要不是您的话,我昨晚上可就要遭罪了。昨晚您走了之后,我这头也不怎么疼了,就没再过来。”
“左侧偏头痛,每天晚上七点左右发作,疼痛长短不定,严重的时候可能会持续几个小时,不严重的时候,疼几下就过去了。头痛的同时,下身会灼热麻痒,出现大面积类杨梅大疮的红斑。”
“哎,对,对,就是这样,您可真是太神了。这事我谁都不敢告诉。您也知道,做我这行的,这个斑才是最要命的,都不敢跟客人出台,因为这事儿被经理骂了好几回。您看我这是什么毛病?”
“你被人扎了小人。头痛就是那人在拿针扎你的小人,下身有斑和灸热感,是在用火烤。”
“啊?谁缺大德的,这么弄我,等我翻出来的,弄不死他!这事您能帮我解吧。”
我黄裱纸画了道符,三水抬头,勅令斩煞罡架,内含三刀,左右风波纹,然后折成个纸人,让她把生辰八字写在纸人背上,又采了她三滴耳垂血,一滴点头,一滴点胸,一滴点腹,最后燃起蜡烛,将纸人在火头上逆时针转动九圈,默念去小人煞咒。
转完圈,念完咒,把纸人递给她,“今晚再疼的时候,把这纸人烧掉就没事了。”
“这就行了?”大波浪卷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上次陶大仙起坛给我念了快一个小时的咒呢。”
我淡淡地说:“他是不是还给你渡了阳气?”
大波浪卷连连点头,“是呀,是呀,在我身上写了好多咒呢,渡阳气的时候,出了一身大汗,也没花掉。”
我说:“你碰上骗钱骗色的江湖骗子了。以后不要乱找不托底的先生。拿着桐人回去吧,保你没事。”
大波浪卷呆了一呆,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纸人,仍有些不放心地问:“那人要是再扎我小人怎么办?”
“你烧掉这个桐人,他手上的小人就会同时烧掉。他既然会懂行,就会知道你请了有本事的先生来化解,不敢再用法术来对付你。就算他不懂,教他扎小人的人也一定懂,放心吧。”
“那,那多谢您了。”
大波浪卷把纸人收好,摸出信封来双手奉上。
我接过来一捏,一千整,倒是够大方的。
大波浪卷穿上大衣往外走,到了门口,停下来转身又冲我鞠了个躬,道:“周先生,谢谢你。”
我摆了摆手,“走吧,问诊治病,天经地义,用不着三谢四谢的。”
大波浪卷抿了抿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就这么转身走了。
这是上午唯一一份来问诊的。
等用过中午饭,我便立刻前往木磨山。
那精怪今晚必定会去告状,我得在下午把这事解决了,要不然真斗起来,虽然不怕,但总归麻烦,正道会社门派关系太盘根错节,会影响我以周成身份立足金城的计划。
到了木磨山下,我先去了一趟兰青旅舍。
旅舍大门紧闭,还贴着警方的封条。
那天警方赶到后,从旅舍的地下室里救出了十几个被拐的姑娘,还从后院挖出了八具尸骨。
据说从那天以后,每晚这旅舍里都会有隐隐约约的鬼哭狼嚎声。
还有人夜里经过看到了旅舍那个下落不明的老板,浑身是血的站在旅舍里,拼命拍打着窗户玻璃,似乎是在求救。
这事成了小街上一个怪谈。
大家都说这老板已经死了,只不过坏事做尽,被困在了他做恶的旅舍里,被那些他害死的女人鬼魂日日折磨。
当然,这只是传说罢了。
实际上不会有人真能看到已经死掉的五哥。
旅舍没有阴气盘踞,说明里面没有鬼魂滞留。
那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仇怨即了,那些鬼魂也就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了。
我在旅舍附近买了一串念珠和一束线香,捏念珠挟线香登上木磨山。
高天观的位置比较偏僻,而且不像法林寺和玄清观都有水泥路直通山门,只有一条泥土小路隐在山林之中,绕过法林寺往小路上一走基本上就看不到游客了。
沿路走了十几分钟,连转了三个弯,前方山林中露出房舍一角,看屋顶的檐角与脊饰,确定是道观无疑。
路旁有一座香炉鼎,上面刻着高天道观四个大字,鼎旁立着个一人多高的灵官石像,眉目森严,虽然有些破旧,但依旧不掩其正神威势。
石像侧有一株花开正艳的木芙蓉。
红、粉相间的花朵娇艳无比却又不显俗媚,煞是好看。
我冲着灵官像拜了拜,拈出五根线香,搓指点燃,插在香炉鼎内。
“这灵官像不用拜的,拜了也不能保佑你。”
清脆且有些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心里一跳,背上寒毛倒竖。
在声音响起前,我都没有听到任何异动,根本不知道有人靠近!
“灵官也是天庭正神,上门求人,不怕礼多。”
我全身紧绷,身子不动,慢慢转身。
一个娇小的身影慢慢进入视野。
一米五左右的个头,头戴庄子巾,穿着身青布道袍,背上背了个半人高的竹篓,圆圆一张娃娃脸上满是好奇。
“你走错路了,往回走,上了大路,往西是法林寺,往东是玄清观,烧香拜神在那边,还有大师道长给测字算命解梦相面,这两家都挺灵验的。”
娃娃脸的矮个道姑一边说着,一边从我身边走过,然后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人怪有意思的,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第一百三十九章 神仙也得听话
道姑好像风一样从我身边飘过。
没脚步声,没心跳声,没呼吸声。
只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她就那么飘到香炉鼎旁,把我刚刚插上去的五炷香拔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捏熄香头,将残香放到背上的背篓里,扭头看着我,“神不能乱拜,香不能乱上,往回走吧,回头是岸。”
我强迫自己放松下来,认真地说:“灵官也是天庭正神,想要登堂入室得先进大门,拜灵官可不正合适?”
道姑扭头看着我,道:“正神不受鬼怪香火。你这面相应该死了至少一个月往上,已经没资格敬神奉香啦。”
我不由心中震怖,但面上却依旧风平浪静,八风不动功我也练过。
“道长,受不受这香,得灵官自己来说,你哪能替他做这个决定?”
道姑却说:“我的地盘我做主,它一个泥塑木雕,敢不听我的,回头就劈了它烧火做饭。还有你啊,往回走吧,回头是岸,走错了路不怕,及时掉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