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脉先生 第86节

  “给我来一根尝尝。”赵开来敲了敲桌子,“张宝山把你给的烟当成宝贝,谁要都舍不得给,锁办公桌抽屉里藏着,结果被那帮手黑的小子撬锁全都给摸了,气得他连着好几天都板着脸。你这烟有什么名堂,抽过的都当成宝贝?”

  “自己配了些药材,抽烟有害健康,配点药材对冲一下。”

  我摸出自己抽的那包烟,给赵开来敬了一根。

  赵开来深吸了一口,眯着眼睛细品了一会儿,吐了出来,叹道:“果然是好烟。”

  虽然这样说,可他却把剩下的烟卷放到桌上架了起来,没有再抽第二口的打算,而是倒满酒杯。

  “抽烟有害健康,那就喝酒,酒是好东西,活血化瘀,祛湿防寒。打仗日子难熬,烟酒供应得足,就好过挺多。不过我肺受了伤,再不能抽烟了。”

  赵开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跟了一杯,然后给他倒满。

  赵开来也不客气,酒满即干,专心吃喝,好像是为了这顿饭才来的一样,绝口不提正事。

  他不提,我也不说,只专心跟他拼酒。

  连干六大杯后,赵开来终于停下来。

  “你们这些江湖人都巴不得离着我们这些公家人远远的,我还是头一回遇上愿意主动来找我的。可我看你也不像是要投了公家的样子,那就是想借刀杀人了。三理教的人头还不够你在金城立威吗?”

  我没打算否认自己的意图。

  老曹说得对,跟赵开来这种人打交道,有话直说,不能藏着掖着,不然就算一时得逞,也是后患无穷。

  但是他的质问我也不能当面就认了。

  “老道区前两天发生了起案子,有个年轻女人在自己家里上吊自杀了,现场有人布置了一个定煞阵,可让这女人死后化成厉鬼,去报复逼她走上绝路的人。那人帮她的唯一条件就是,她化为厉鬼后,要去杀掉一个叫周成的男人。”

  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冲着赵开来一笑。

  赵开来不动声色地看着我,没有说话的意思。

  我便继续往下说。

  “我当然不甘心束手待毙啊,就顺着这条线往下查了查,发现些有趣的东西。比如一个叫韦八的地头蛇正在帮一位仇公子牵线搭桥……”

  毕哲民、仇公子、姚丽芬、姓冷的……探听到的一鳞半爪统统都讲给赵开来听。

  这些内容,我只能猜出个大概轮廓,但赵开来却是一听就清清楚楚。

  他冷笑了一声,道:“这帮子魑魅魍魉真是够迫不及待的,还没有最后过会,就已经开始组局准备手套了。不过,这事我不能管,我的职责范围不允许,在公家做事最重要的就是守本分,多少眼睛盯着,乱伸手的话,会有大麻烦。我劝你也别想在这种事情上插手。棉纺二厂最后一次清点资产,净值八个亿。这个钱数,就算真神仙来挡,他们也敢推像拆庙,让这神仙做不成神仙!”

  我笑道:“我一个江湖术士,哪敢掺和进这种事情里。我只想保自己一条小命,安安心心地治病挣钱。现在是地头蛇步步紧逼,非要我死,我总不能就坐着等死吧。”

  赵开来饶有兴趣地看着我,“那你想怎么保命?”

  “真要论斗法,整个金城我谁都不怕。我也显过本事,可他们却还是不肯放过我,不外就是仗着自己是地头蛇,人熟地熟,还有地仙会这么个力量做靠山,就算斗不赢我,也不会输给我。既然这样,那我就拆了他们的地仙会,大家各凭本事说话,谁本事大,就该谁声音大!凭我的本事,金城这一亩三分地,就应该有我的动静。”

  “不错,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也是破你这死局的唯一选择。你对自己的本事很有信心,不过,我为什么要帮你?”

  “不是帮我,是帮你自己。地仙会的五个老仙爷都看着南田北李的场面眼热,也想着出世称神仙,有人已经跟京城的人勾搭上,只差上京开张了。老曹说你处理了三理教就会离开金城。可你要是前脚刚走,后脚就冒出好几个神仙来开张收徒,鼓躁传教,对你也会产生不好影响吧。拆了地仙会,我在金城术士江湖站上一位,他们五个就不敢轻举妄动。我来见你是因为可以合作共赢,互惠互利。”

  赵开来看着我,慢慢地笑了起来,“你说过像你这般有真本事的,从来只叫人求你,如今能跟你来个合作共赢,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我以前也接触过几个像你这样的术士,他们可不是你这个路数,一般都是上来说自己有多大本事,甚至还会现场演示几手绝活,靠着这个取信于人后,才会一步步套近乎,什么可以帮我治病护身,什么可以帮我联络哪位大人物,什么可以在关键时刻助我一臂之力之类的,主打就是一个能帮得上我,对我有用!”

  我说:“显技惑人我也会,但对你这样的人使这种手段,那就是自取其辱。你这样坚定的眼神,我以前只见过两次,每个都是心志坚定,不会轻易被人动摇改变。”

  赵开来又把两个酒杯满上,端起来却没有急着喝。

  “我请南疆的战友帮忙在以前战斗过的地方找了找,按你说的方位,果然找回了当初遗失的东西,当天晚上睡得特别香,这阵子也没再犯那些毛病。这么多年了,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有真本事的术士。”

  他举着杯子冲我一晃,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旋即站起身,将酒杯倒扣在桌面上,又掏出张白卡片来搁在杯底上。

  “既然魑魅魍魉鬼横行,那就需要个有本事的天师来斩鬼除魔。就算杀不绝人间鬼,可哪怕多砍一个也比什么都不做强。有事打这个电话,随时找我。合作愉快,周老仙爷!”

  他没等我回话,就转身离桌,龙行虎步地顺着后厨走了出去。

  我端起杯冲他的背影一晃,“合作愉快,赵同志。”

  一饮而尽!

  妈蛋,喝大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百花

  从小馆子出来的时候,就头重脚轻,被夜风一吹,肚子里翻江倒海,立马扶墙吐了一气。

  这工夫脑子里就有些迷糊,记忆断断续续。

  前一刻还记得正在街上晃荡,后一刻就坐在路边歇脚,中间怎么过来的完全想不起来。

  我拍着脑袋正思考着,就听有人说话。

  “姐们儿,跟哥几个耍耍?”

  “别走啊,哥几个保你爽得淌水。”

  我抬头瞟了一眼。

  四个留着长头发的小混子正围着个女人,调笑着,动手动脚。

  这女人浓汝艳抹,烫着时髦的大波浪卷,大冬天的只披了件呢子大衣,还敞着怀,露出里面紧身的旗袍,峰高入云,腰细一握。

  她毫不慌张,抬手煽了当先要摸她前胸的小混子一个耳光,骂道:“滚,小鳖犊子,特么的毛长齐了嘛搞你姑奶奶,回去问问三拐子,敢不敢让姑奶奶陪他耍?”

  那小混子被这一巴掌煽得大火,反手抽了回去,“特么的三拐子算个狗屌,老子早晚剁了他!按住,就在这儿办了她!”

  这一巴掌打得女人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她慌了,下意识扭头想跑,却被那三个小混子给牢牢捉住。

  挨打那个小混子上前抓住她的衣襟一扯,就把前襟给扯开,上手就摸。

  女人破口大骂,两腿胡乱踢腾。

  慌乱间一脚踢在那挨了耳光的小混子的要害。

  他惨叫了一声,捂着胯间弯下腰。

  “老大!”

  “老大,没事儿吧!”

  “老大,要不要紧。”

  那连挨两计的小混子扭曲着脸,重新站直,夹着两腿,怒视女人,“特么的,你个卖红圈子的臭窖,跟老子装个屁,看我今天不把你弄烂了!”

  他从兜里掏出把弹簧刀,对着女人就要捅。

  我这会儿工夫已经吐完了,只觉得从里到外的不舒坦,越看这几个家伙越不顺眼,就吼了一嗓子,“都特么的滚蛋,别特么在这儿碍眼!”

  这一嗓子把几个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扭头看出来。

  女人本来脸上露出惊喜神色,刚张嘴要喊救命,但一看清我的样子,立马转为失望,把嘴又闭上了。

  一个喝多的醉汉,怎么看都不像能一打四的样子。

  “艹,哪个裤头没拉紧,把你给露出来了。”

  那小混子冷笑着,端着弹簧刀就奔我过来。

  女人突然尖叫起来,“那个醉猫赶紧滚,老娘在这儿玩得开心,用你放屁管闲事。那小鳖犊子,来啊,有能耐在老娘身上使出来,今天看谁弄烂谁!”

  那小混子呸了一声,没答理女人,几步就跑到我身前,举刀就捅。

  我抬手捉住他的手腕,夺下弹簧刀,反手插在他的肩膀上,顺手拧了一圈,然后一膝顶在他的要害上。

  小混子放声惨叫,如同烂泥般软倒在地上。

  后面那三个小混子立马放开女人,纷纷掏出刀子奔着我过来。

  我如法炮制,每人都是夺下刀,插进右肩窝,拧一圈,再给胯间要害来一下。

  四个难兄难弟齐刷刷躺在地上,比赛般狼哭鬼嚎着惨叫不停。

  “特么的这点本事还学人混地头,回家吃奶去吧。”

  我一人给他们一脚,摇摇晃晃继续往家走。

  大波浪卷的女人掩着被扯破的衣服小跑追上来,“大哥,谢谢了。”

  我斜瞟了她一眼,道:“挺仗义啊,自身难保,还想着不牵连外人,跑哪片海的,报个码头?”

  大波浪卷女人就是一呆,道:“大哥,你说什么,我不懂。大哥,这点钱你拿着,我身上就带这么多,谢谢你啊。”

  说着从大衣内兜里摸出个鼓鼓囊囊的钱夹子,从里面抽出一叠老人头往我手里塞。

  我推开那叠老人头,冲她点了点头,“我不跟种花园子的往来!”

  虽然喝多了,不太清醒,但基本的判断能力还在。

  她刚才明显听懂了我的话,但却不愿意接我这典。

  萍水相助,有春不亮,十有八九是百花一脉。

  百花卖色,做皮肉、消息、暗肩子这些生意,从来都是能不亮江湖身份就不亮。

  不是所有做皮肉生意的都能称百花一脉,只要自己不亮这身份,外人一般没法分辨,方便暗中行事,降低对方警惕。

  我这句话一说,大波浪卷动作就是一滞,眼神深处有些难堪,但她脸上却没有丝毫表现出来,依旧试图把钱塞给我,“大哥,我不是卖花的,这钱你拿着吧,我就这么点生意。”

  但这次的动作已经不那么坚决了。

  我哈哈一笑,打了个酒嗝,不再答理她。

  一路摇摇晃晃地走回小院,神志已经越来越混乱了。

  我也不进屋了,直接在院子里脱了大衣,拉开架势,准备打拳把酒精发散出去。

  可刚拉开个架势,就听到个女人在说:“你怎么喝成这样?”

  我扭头看过去,见一个人从屋里跑出来,到了跟前捡起大衣披到我身上。

  “你疯了,大冷天的在外面脱衣服,赶紧进屋寻,也不怕冻死!”

  我使劲眨了眨眼睛,却依旧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觉得好脸熟,再仔细看,那英挺的眉眼让我恍惚了一下,“妙姐?”

  那人不耐烦地推着我往屋里走,“有话进屋再说!一个人这么喝法,也不怕喝死在外头……”

  这语气态度……真是妙姐!

  我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她,“妙姐,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那人挣扎了两下,突然不动了,就安静地呆在我怀里。

  淡淡的香味飘入鼻端。

  那是只有我们两个才懂的方法制出来的线香的味道。

  这种香味儿,也只有她和我身上才有。

  我贪婪地凑到她发丝脖颈间闻着这香味儿,怎么闻都闻不够。

  然后,我就完全糊涂了。

  所有的记忆都是一段一段的。

  明明刚刚还在院子里,下一刻就在屋里了。

  明明原本站着,可下一刻就已经躺在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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