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脉先生 第40节

  不过,这都没用。

  技不如我,就要被我压死。

  任他怎么算计折腾,都没有任何用处。

  烟一起,千面胡脸上立马汗如雨下,两条腿不停抽动,全身都跟着哆嗦,震得床板咣咣直响。

  可他牙都咬得咯崩崩响,直到我一根烟抽完,也没吭一声。

  我从兜里掏出留着的另一张脚印图,撕碎了揉成一团,扔到他怀里,“吃了,十三天复原。许过诺要做到,偷漏隐瞒,立刻复发。”

  千面胡忙不迭地将纸团塞进嘴里,拼命嚼着咽下去,噎得直梗脖子。

  我掸了掸烟灰,起身往外走,千面胡在后面哑着嗓子说:“月君场子定星位留过老神仙,压命论理服输,不能趟龙行夜,是神仙便取了去。”

  “我不是神仙,也不会做神仙,多余的事情不掺合,你这下场是你自己作孽,到现在你还想拉我下水,未免小瞧了我。我这人从来不贪不占,只拿自己应得的。”

  我不再理会千面胡,推门走出病房,跟守门的两个警察打了个招呼,也不再等张宝山,直接离开医院。

  这一天没人问诊,夜里也是平静无事,安安稳稳的睡了个囫囵觉。

  第二天上午来了两家问诊的。

  一个是高三的女孩最近天天浑身无力精神恍惚。

  先观五官面相,女孩一直不敢用正眼跟我对视,显得极为胆怯,我心里有了数,再查尺脉捏中指诊断,脉象大小不长短不定,是典型的邪祟脉象,中指中节跳得厉害,这是妖仙作祟的征兆。

  我给点了定神香,先让女孩睡了十分钟,然后叫醒,在她似醒非醒之间,立刻疾声问她有什么来意,女孩嘴里发出尖利的声音,说的话却是前言不搭后语,根本不成句子。

  茅山相妖怪精邪法中有言,山里狐精说胡话,缠了这女孩的是只狐狸,有些惑人的能力,但还算不上妖仙,我用香熏女孩鼻下,女孩打了几个喷嚏,醒过来也就恢复了。

  我拿了三柱香给女孩父母,叮嘱他们回去之后买只烧鸡,晚间十二点供在家前的十字路上。

  另一个问诊的是个在江码头上扛包的,本来体健如牛,却突然腰疼得直不起来,别说扛包,三五斤的东西都不敢拎。

  摸脉捏指掌确认没有问题,我看他左额角略有些发黑,便问他生毛病之前是不是收拾了房子,得到确认后,先用火符酒给他腰部做了推拿缓解症状,然后让他回家去看看卧室东北地面墙角是不是有窟窿,要是有的话,把窟窿堵了,再点买了红蜡烛在封口前点一晚上,就可以解决问题。

  房子是人外躯,受损往往会表现在破财、生病等方面。

  这两个都是常规的外路病,轻而易举的解决,各收孝敬五百块。

  这是金城看外路病的正常行价,比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还要多一些。

  送走了这两家,坐了一会儿,见再没有人来,我便依旧出去闲逛。

  附近的街区已经逛得差不多了,所以这回往远走了些,待转回来的时候,天都有些傍黑了。

  远远就瞧见院门前蹲了个人。

  这是个穿着土气的老农,五十多岁的年纪,嘴里叼着旱烟袋,身边还放着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

  我不由一笑,上前问:“来很久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老农慌张站起来,在身上拍打了两声,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焦黄的烟牙,“俺没啥事,多等一会儿不打紧,不花那个冤枉钱。”

  对院的包玉芹探头出来说:“小周先生回来啦,晚饭我做好了,一会儿给你端过去啊。这老大哥也是逗,我说让他上这边屋里等着,他说什么也不肯,就在风里蹲着,也不怕冻出个好歹来。”

  老农憨憨地笑着说:“不怕,俺壮实着呢,这点风不算啥,不敢打扰大妹子。”

  “老婶儿,我在外面吃过了,今晚不用给我送饭。”

  “啊,行,行,那你忙吧。”

  包玉芹显得有些失望,但也没多说什么。

  我把老农让进诊室,这才说:“我还以为你会等足二十一天才会来。”

  老农一怔,旋即笑道:“周先生神眼如炬,我这点小伎俩果然瞒不过。您在金城短短十几天就开张扬名,现在金城随便一打听都知道有位周先生,上过电视节目,精通治疗小儿外路病,我这便按约定过来了。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吩咐。”

  这人却是刘爱军。

  他依约而来了。

  我让他坐了,又倒了杯热茶,等他把茶喝了,这才说:“以后不要再用这种乔装的法子,在我这样的江湖术士里,就跟没伪装一样。你以前没在金城露相做过买卖吧。”

  “夜龙嘎伙计那次,就是准备在金城急就章做一票,之前从来没到过金城,也没露过相。”

  “好,我准备在金城做一次漫撒网,兜条大鱼,事成之后,鳞归我肉归你。”

  “您要做绝户网?”刘爱军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我是拜伏羲圣人的。”

  “不让你坏规矩,鱼兜出来,鳞我自己取,肉能取多少看你自己的本事。”

  “您是准备兜草鱼,兜白鲫,还是兜鲤子?”

  “不要问这些,知道多了对你没有好处。你夜晚就离开金城,先在三林那边等几天,我会安排个人过去给你打下手。等人到了,你去趟香港,以港商的身份来金城做投资。你是行家,具体怎么做不用我跟你说。”

  “扮港商不用去香港,我在南边转一圈就行,保证天衣无缝。”

  “知道你能耐,但你这次去港岛需要办一件事情。”

第六十四章 花

  我取出一枚大钱和一个封好的牛皮纸信封交给刘爱军。

  大钱是乾隆通宝,黄澄澄,品相完好,包装精美。

  刘爱军不拿眼看,只用手指肚在大钱上轻轻一搓,便道:“背龙凤花钱,有伤,呃……不是伤?”

  “你先去马来西亚,再去香港,把这个花钱和信封交给封皮上写的人。回金城的伙计你自己噶,但有一条不要用挂过的青花脸。”

  刘爱军咽了咽口水,试探着问:“连环绝户?您要组通天局?”

  “别瞎猜自己吓自己。”

  我轻轻一弹他面前的茶杯。

  澄黄的茶水中突然冒出一条指头大小的黑色小蛇。

  刘爱军吓得往后一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脸上现出惊悸神色。

  就很符合他现在没什么见识的乡下老农身份。

  这是真正的高手。

  哪怕是在知底人面前,也依旧扮相不露相。

  “真要组通天局,我就显圣做神仙,大通天也是轻而易举,还用得着你?”

  “让您见笑了,我这人没什么胆气,入行十三年,一直只做活水小局,不惹三座山,没见过大世面。当年入门第一训,贪字下面跪三天。”

  “三个月后我会是金城数得上号的大先生,你回来最多半年就能成局起网,到时我们上马不相见,各自奔前程。要是我崴了脚,剩的活局你自定,这花钱也归你了。”

  刘爱军行了一礼,不再多说,将那红白编织袋留下,起身离开。

  我出门送他,一转身,就见院子当中站了只老鼠,直着身子盯盯看着我,眼睛通红通红的。

  脚上踩了踩门槛,纹丝未动,但边沿有浮土。

  我眯起眼睛注视着那只胆大包天的红眼老鼠。

  这应该是最后一只。

  可杀不可留。

  红眼老鼠突然栽倒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四条腿晃着,歪歪斜斜地逃向墙根。

  我不动声色,返回诊室,给窗台的香炉换上香,将窗户打开一条缝,让香烟能够散到院里,又摸了枚大钱扔起来往手背上一按。

  花。

  我重新扔了一次。

  依旧是花。

  捏着大钱思忖了一会儿,我把它埋进香炉,重新回到院子。

  墙角处,那只红眼老鼠正仰着肚皮躺着,四腿微微抽搐不停。

  我捡起老鼠,又拿了几根堆在房头的苞米杆子,转回屋里,就在后厨地上,用苞米杆子编了个老鼠,把真老鼠脑袋和四肢砍下来,插到苞米杆子老鼠的相应位置,又沾着鼠血画了一道符,在符纸背面写上“有事千变万化,无事速去速回”的字样,拿符纸包住苞米杆子老鼠的身体,有字一面裹在里面,然后拿着放到香炉前,取了一块吃剩的猪头肉贡在前面。

  这是外道三十六术养器藏神中的蕴妖术。

  正常的做法是养一宠物三年,然后亲手绞死,白天设祭坛供奉,晚上与尸体同睡,如此七七四十九日后,念咒斩头剥皮,便能役使死宠鬼灵。

  但我又不打算长久养鬼灵,又需要用这生丹鼎尸养出来的老鼠,所以就结合傀儡控识的化形术法让,临时做了这么一只死鼠鬼灵。

  只能使用一次,但也足够了。

  做完这一切,我给张宝山打了个电话,然后如常开始晚课写大字。

  特意选了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来临。

  这经是刚习大字养气时,妙姐教给我的。

  她说我心有不平,暗藏凶意太重,情绪一激就有起伏,让我每当心不静不平的时候,就练这篇清静经来平气静心。

  刚提笔时,还有心思情绪有些纷乱,等写到“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时,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再写“内观其心,人无其他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越来心静如冰,写得无比顺畅平稳,一路下来,字架结构沉厚严谨,竟然隐隐要突破原本的字数上限。

  院子外突然就响起车子的轰鸣声。

  跟着就是咣当一声大响。

  却是院门被撞塌。

  那车直冲进院里。

  我刚好写到“如此清静,渐入真道”,听到这声音,道字的最后一笔没收住,延长锋锐,宛如斩马长刀,杀气腾腾。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直冲到门外,轰然大响声中,房门被重重踹开。

  一个穿着灰色羽绒服的男人冲进来,看到我,二话不说,抬手举枪,乓乓乓连射三枪。

  我站着没动,叹了口气,把毛笔搁到笔架上。

  三枪全都打偏。

  那男人就是一怔,大约是没想到这么近能打偏。

  身后跟着又冲进四个男人来,都是三四十岁,样貌普通,却目光凶恶,人人手里都提着把老黑星,一冲进来更不打话,同时举枪射击。

  最先冲进来的男人猝不及防,背上被打得跟筛子一样,当场扑倒在地,连个动静都没能发出来。

  “姓周的,让你死个明白。”当中一个额头上缠着白麻带的男人一脚踩在被他们打倒的同伙身上,恶狠狠地道,“我叫鲁得胜,你用假肉芝害了我全家,今天我就是来杀你报仇的,到了下面记住我的名字!”

  说完,乓乓乓又对着那同伙的脑袋补了三枪。

  打完了,干脆利索地喝了一声“撤”,带头就往外跑,跑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对我道:“等什么呢,赶紧走!”

  招不在新,好用就行。

  迷神控念,对于没有防备能力的普通人来说,就是神魔般的手段,不知不觉间就能中招。

  进我房里,倒的那一杯茶,可不是白喝的。

  我应了一声,穿上外衣,轻轻拍了拍兜。

  贡在香炉前的那只老鼠蹭地站了起来,咬了一口猪头肉,轻轻一跃,便跳到我的衣兜里。

  出了房间,就见院子里停了一辆大切诺基,没有熄火。

  先出来那四人围着车子打转跑个不停,却就是不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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