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脉先生 第37节

  龙女是菩萨的禁脔,宁可毁了,也绝不容许落到他人手上。

  看着酒瓶中的脚印图燃烧殆尽,我蹲到秃顶老头身旁,拿餐巾纸擦去他七窍流出来的黑血,自包里取出一团透明细线,穿上七根缝衣针,将缝衣钉沿着脊柱向下,逐次插进后颈至腰,然后一搓细线,秃顶老头便睁开眼睛,翻身坐了起来。

  外道三十六术,傀儡控识。

  死人有死人的用处。

  在外道术的手段中,人做为材料,没有无用之物。

  我控着秃顶老头,与我并肩走出包间,离开南天阁。

  从正门走出南天阁的时候,对前台服务员迷了次魂,让她们忘记看到的这一幕。

  一路下山,来到山当停车场,开了五哥的那辆切诺基,径直返回兰青旅舍。

  就在旅舍门口,秃顶老头找了个根绳子,把自己吊在了大门的横梁上。

  我在门槛上插了三柱香,然后摸回傍晚临时休息的房间,躺到床上闭眼默许九个数,进入睡眠。

  这一晚消耗太大,我需要睡眠来尽快恢复,以保证充足的精神与体力,来应付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闭上眼睛,又听到了低低啜泣声。

  有脚步在房间的地板上快速移动。

  睁开眼睛,看到房间中央站着面目狰狞的五哥,脖子上好大一个血口子,正不停地涌着血。

  他满脸怨毒地看着我,嘴巴愤怒地开合着,看起来是在咒骂。

  我翻身坐起来,静静地看着他。

  有淡淡灰白雾气自门缝中渗进来,沿着地面流了浅浅一层。

  突然,咣一声大响,房门被重重撞开。

  数个披头散发的疯狂身影涌进来。

  狰狞的面孔上带着无穷的憎恶痛恨。

  五哥大骇转身想逃。

  可是他无法逃出这个房间。

  涌进来的女人们一拥而上,将五哥按倒,手口齐上,拼命撕咬。

  五哥血肉横飞,痛苦地大张着嘴巴,似乎是在求饶,又似乎是在求命。

  我笑了笑,安心躺回床上,重新合眼再睁开,房间中一片安静,只有檀香缭绕。

  看了一眼手表,睡了近五个小时。

  天边泛起鱼肚白。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又把床底钉着的画像摘下来,翻窗跳出旅舍,绕到前面街口,找了个树丛坐下,安静地注视着正在旅舍大门上晃荡着的秃顶老头。

  街面上开始有稀稀拉拉的行人出现。

  吊在大门上的秃顶老头很快被发现,引发了一片尖叫混乱。

  可是旅舍内却安静异常,没有人出来查看情况。

  没多大会儿工夫,伴着尖厉的警笛声响,大批警察赶到现场。

  我混在人群里看了会热闹,便坐了公交返回大河村。

  一进村,就看到老曹披着大衣坐在警务室的窗口。

  见我出现,他明显松了口气,冲我招了招手。

  我凑过去问:“您老不是昨晚一直在这儿坐着没合眼吧。”

  老曹骂道:“滚一边去,我睡得不知道多香,一觉就到大天亮。”

  我称赞道:“您这岁数能睡是福气啊。多睡一分,便多养一份精气神,少说能多活一秒钟,这么好好睡下去,您老长命百岁不用愁。”

  “少特么跟我在那皮里阳秋的。”老曹横了我一眼,“昨晚后半夜出了档子事儿,有个女人在帝皇娱乐广场当众上吊自杀,派出所赶过去的时候,帝皇娱乐的老板人已经疯了,连个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就知道喊一句别杀我。”

  “那是龙女,老菩萨下的手。他论理输了,压命赔命,这是要带自家龙女一起上路吧。”

  老曹瞪着我,好一会儿才慢慢说:“你还真是手不沾血,这借刀杀人,隔空讨命,用得是溜熟,哪用得着亲自动手!我算看出来了,你就是个祸害。”

  “谢您老吉言。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有您老这句话,我不敢说活千年,但百八十岁没问题!”

  “滚犊子!”

第五十八章 顾问

  回到小院,进门时,被包玉芹看到了,进屋刚脱掉外套,她就端着早餐过来了。

  汤包、白粥、小菜,鲜香味正,外面买的绝对做不出这个味道。

  我昨天连晚饭都没吃上,忙活了大半宿,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闻到包子香味,哪还忍得住,坐下开怀大造,一口气吃了二十一个小汤包,喝了两大碗白粥,小菜也是一扫而空。

  包玉芹照旧是等我吃完了,收拾了碗筷,才小心翼翼地问:“周先生,我听说五章山法林寺挺灵验的,想带强兵去拜个师傅,合适不?”

  “我对金城这些不熟悉,但也听说过法林寺的名头,不少外地人都大老远跑来上香许愿,要是能拜法林寺的高僧倒也不错。去的时候,注意不要进大雄宝殿就没问题。”

  包玉芹等的就是我这句话,赶忙欢天喜地应了,转身小跑着回家。

  我重新洗了手净过面,将装着骨灰的杯子取出来。

  酒焰已经熄灭,经过浸泡烧灼的骨灰呈出现黑灰色的泥沼质感,小木偶被完全熏成了黑色。

  我取下封口的符纸,砸碎杯子,骨灰凝成一坨,落在桌上也没有散碎。

  把木偶拔出来,双脚呈现出与骨灰相同的颜色质感,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木头材质,一捏又软又弹,倒有些橡胶的感觉。

  这镇魇压灵的引物就算是做成了。

  如果现在把木偶的双脚打碎,骨灰的所有者以及他的后代,都会在短时间内双足溃烂而死。

  不过千面胡被我斩草除根,这事就不能这么做了。

  我找出两根细针,分别刺入木偶脚心,把木偶头朝下埋在窗台香炉里,只露出被刺的双脚,然后燃起三炷线香,两脚恰好位于三炷香之间,香灰正能落到脚心上。

  接下来的一天倒是清闲得很,只来了一家问诊的。

  当家男人喝酒晚归,夜里走了迷登,连着好些天都迷迷糊糊醒不了酒,一走道就栽愣跑偏。

  这是最简单的外路病。

  我用线香点烧他后颈大椎,然后以特殊手法轻揉太阳穴,只揉了几下,男人就清醒过来,而且以往常年喝大酒导致的头昏脑涨也减轻了不少,喜的两口子连连向我道谢,按规矩孝敬了五百块钱。

  闲来无事,我照旧出去闲逛,但这回留了手机号,有上门问诊的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离着不远的小卖店就有公共电话可用。

  逛到下午,正凑在一帮退休老头队伍里听他们侃大山摆八卦听得乐呵的时候,接到了张宝山打来的电话,问我在哪里,我报了街上路牌和街边店名,没大会儿工夫,张宝山就开着那辆老捷达过来,招呼我赶紧上车。

  “抓到千面胡了。”我还没在副驾驶上坐稳,张宝山就劈头冒出这么一句来。

  我笑道:“恭喜,张队长真是神探,这种老狐狸也能这么快就抓到。不过这事儿用不着跟我这么个外人说吧。”

  张宝山道:“以后就不是外人了。”

  我说:“还真要给我编制?不要啊,这个我真不要。在火车上,高同志喝个酒都得偷偷摸摸的,这我哪受得了?”

  张宝山大笑,“你想要也给不了。不用多问,容我卖个关子,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这次来找你,是千面胡想见你。”

  我不动声色地问:“他要见我干什么?”

  “他没说。”

  “那他要见我你们就同意了?这合规矩吗?”

  “他不是我们抓到的,是捡到的。”张宝山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他在火车站昏倒,检查救治的时候,发现他贴身藏着好几万现金,还有好些金器,觉得可疑,就报了站前派出所,结果过去一问,他就说他是千面胡。”

  “他有什么想不开的?就他那罪过,一颗花生米跑不了,不跑就算了,还敢承认自己身份?”

  “他想跑也跑不了了。两条腿肿得流脓淌血,脚都烂得见骨头了。现在医院,高烧一直退不下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估计没几天活头了。可就这么插空问了几回,就交代了好些重要线索。老包的意思是要趁他配合,尽快多挖些有价值的东西。”

  张宝山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没继续往下说。

  我就说:“不方便就不用跟我说。这事儿本来也跟我没什么关系。”

  张宝山却说:“不是不方便跟你说,是老包想亲自跟你说,我现在跟你说了,他回头肯定得收拾我。他说了,他级别在那,亲自跟你说,显得重视。”

  我说:“张队长,做我们这行的,可是最怕你们重视,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可是一点底儿都没有了,虚得厉害。”

  “哈哈,你又不违法,怕个什么?”

  “官字两张口啊,我这种看外路病的,不盯的时候,好千万好,那是活神仙,真要出了事,一个非法行医,封建迷信,就够我喝一壶的。”

  “这话说的,你行端坐正,我们盯你干什么,那话怎么说来着,打铁还得自身硬,我看你就挺硬的,王老棍、千面胡这么两个大事,都是有功无过,一般江湖人可比不得你这本事。老高说你是真神仙,我看也假不了。”

  “张队长,我放心吧,我不是神仙,也不会做神仙。”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我跟你说,别看现在那些神仙闹得欢,用不了多久,都得拉清单。安分守己地凭本事吃饭,到什么时候都不亏。你这名声可传开了啊,我最近都听说了,咱们金城多了个姓周的大手子,治小孩儿外路病不是一般的厉害。”

  “其实大人我也能治。”

  “等晚上我拉个人去找你给看看,就是上回那记者陈文丽,跟你说啊,把她治明白了,绝对好处大大的。”

  “开张接诊,上门来的都得治明白,跟什么人什么身份没关系。”

  “知道你周先生菩萨心肠,不过这有些人治好了,不是好处特别大嘛,我就是给你提个醒。”

  张宝山把我拉到区公安局,直接上楼找包建国。

  进了办公室,包建国非常客气地起身迎接,把我让到沙发上,又亲自倒了茶,这才对我说:“周先生,这次请你来,是想聘请你做个顾问,负责咨询指导我们办理涉及特殊民俗事项的案子。这事经过我们班子研究,已经报省厅批准,按区级特殊专家待遇标准,每月发放专家津贴八百元,要是需要出差或者随队办案,差旅费另算。这个差事,你千万不能推辞。这次王老棍这个案子,要是按一般的方法来侦办,别说抓人了,能摸出多少线索都不好说,可有了你的指导,轻轻松松就把人给抓住了。这对上上下下触动都很大,要不是我们极力拦着,怕是省厅要直接过来聘你去当专家了。”

第五十九章 披虎皮,竖大旗

  我道:“包局,我就是一个看外路病的,上不得台面,这顾问就算了吧,以后有事张队长尽管找我,随叫随到。”

  包建国道:“周先生,我知道你们这个圈子不喜欢跟我们打交道,你心里有顾虑我也能理解。不过,这个事情还请你不要推辞。这几年像王老棍的案件时有发生,虽然绝对数量不多,但造成的影响极为恶劣,而且线索难查,案件难办,很多案子都成了悬案,无法告慰无辜死者冤魂,还生者家属于公道。王老棍这个案子能办得这么干脆利索,关键就在于你这个内行人的参与指导,对此厅里部里都极为关注,不仅希望你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更想以此为契机,招揽一批像你这样的民间奇人异士作为顾问,协助我们办理相关案件。你要是接受这个聘请,我们这下一步也没法开展啊。哈哈,你就放心接着,我保证啊,不会影响你平时的生活。对了,我还特意给你准备了个礼物。”

  他说着冲张宝山使了个眼色。

  张宝山赶忙从门后拿起块牌匾来,扯掉上面遮着的红布,露出金灿灿的三个大字,“三脉堂”。

  左下角落款则是建功区公安局制。

  等于是用公家身份给我这个看外路病的先生做了背书。

  这个人情确实给得够大。

  我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慌忙摆手道:“这礼太重了,我哪受得起。”

  “一块牌子,有什么重不重的,周顾问就拿着吧。”

  包建国哈哈大笑,又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个一大一小两个红皮证书来。

  大的是聘用证书,里面写着聘用周成同志为民俗顾问,落款是区公安局,大红公章和局长签名俱全。

  小的则是随身携带的顾问证,同样公章编号,一应俱全,只差贴照片了。

  东西都是早就准备好的,显然这个顾问职位我是不接也得接。

  从公安局出来,张宝山开车把我和牌子送回家,又约好明天上午带我去见千面胡。

  我请了陶大年找两个人过来帮我上牌匾,又去买了两挂鞭,牌匾挂到诊室门上,噼哩啪啦一放,这小小的挂牌仪式就算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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