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卫江兴冲冲地探出头来招呼,“周先生,走啊。”
我也不多说,上车问:“这车是你的?”
岳卫江得意扬扬地道:“我哪买得起这车,朋友的,借来开几天,周先生您要是喜欢,就拿去开。”
“很铁的朋友?”
“还行,平时总在一块,挺玩得来的。他家里做出口服装生意,刚收购了市制衣厂,肥得厉害,隔三岔五就换个车玩,根本不当一回事。”
“是他主动要借你的,还是你看到了要借的?”
“嗨,我岳卫江什么人啊,能办那没品的事?他买了新车,来跟我显摆,我赞了几句,他就把钥匙扔给我,说是借给我玩玩。我这不想着今天要上木磨山,开个越野方便嘛,就接下了。”
“回去还给他吧,以后这个朋友不要来往了。岳公子,跟我做事,以后在金城想巴结你也得看看够不够资格,不是什么层次都可以往你身上靠。”
岳卫江瞟了我一眼,笑道:“不要紧吧,平时就是在一起耍着玩,他没求过我什么事,我也没帮过他忙。”
我也没再说什么。
到了木磨山,岳卫江直接没去停车场,而是直接开车上山。
景区山道虽然宽敞,但平时不准外来车辆上山,可岳卫江打了个电话,立马通行无阻,直开到小路口,再也不能往前了,才停下。
我带着岳卫江来到高天观前,见陆尘音正在观门前的木芙蓉树下打拳。
一招一式缓慢舒展,软绵绵毫无力道。
岳卫江就笑道:“小妹子,哪有你这么打拳的,这么个打法,能拍死个蚊子不?”
陆尘音收了拳,看着岳卫江,“那你过来试试,我能不能打死你?”
岳卫江不知道厉害,哈哈一笑,也不问我,径直走到陆尘音面前,“行啊,不过有个条件,我要是赢了,你得陪我去耍一耍。”
陆尘音认真地说:“我是个出家人,我师傅不让我出去玩。”
岳卫江笑嘻嘻地道:“小妹子,你长得这么好看,出家太可惜了,跟哥哥我出去耍,我捧你当明星,要钱有钱,要名有名,不比在道观里呆着强多了。你不用担心你师傅,哥哥我帮你搞定她。在金城,没有哥哥我搞不定的人!”
陆尘音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拉开一个轻飘飘的架势。
“好啊,能打赢我,我跟你去玩!”
岳卫江哈哈一笑,伸手就去摸陆尘音的脸蛋。
陆尘音拨开岳卫江伸过来的手,一拳打向他的胸口。
这一拳软绵缓慢,毫无力气。
岳卫江不知死活,还在那笑,又想换个方向去摸。
就在这时,陆尘音的拳头距离岳卫江胸口不足两寸,突然脚下一踏步,拳锋处爆起一声尖锐的鸣响,却是陡然加速加力,打出了撕裂空气的拳风。
我伸手抓住岳卫江的后脖子,往旁边一提。
陆尘音没有变招,拳头紧贴着岳卫江身边掠过,正打在他身后的木芙蓉树上。
砰的一声闷响,树身剧烈摇晃,枝头花落如雨。
纤细的拳头整个没入树身。
岳卫江咽了咽口水,转头看向我,脸色惨白,牙齿不由自主地咯咯撞击。
陆尘音收回拳头,看着我,认真地说:“这人连我这种没成年的小女孩儿都勾引,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打死了,省得他祸害别的女孩子。你让我打死他吧。我们可以把他埋在木芙蓉树下做肥料,等来年这花开得一定更鲜艳。”
我看向岳卫江。
岳卫江忙说:“我没有祸害过小女孩,真没有!刚才就是看她长得,长得挺好玩的,开个玩笑。”
陆尘音道:“我思如澄镜,明照人心,你怎么想的瞒不过我。不过,你这句话倒也没说谎,所以你是看到我才起了祸害小女孩的心思?那不是更该死!”
她一边说着,一边挽了挽道袍袖子,握了握拳头,“周成,你跟他是一伙的吗?”
我说:“我来见黄仙姑,有什么话,等我见完仙姑再说吧。”
陆尘音说:“我师傅不见得肯见你。她最讨厌你身边这种纨绔衙内。”
我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他是个纨绔衙内?”
“三年前我跟师傅去过一次京城,在白云观见过一些大衙内,这帮人身上的味儿跟你身后这家伙一模一样,就都挺讨人嫌的,要不是师傅不让,我当时就想把他们全都打死。我去跟师傅说一声,你们在这儿等着吧。”
陆尘音把道袍袖子放下,迈着轻快的步子飞一样飘进观内。
岳卫江等陆尘音进了观门,看不见了,才干笑道:“这小丫头够凶的,张嘴闭嘴就要打死这个打死那个,一看就是没教养的野丫头,还打死我?回头我就把这破观给她拆了。”
说话的时候,眼里闪着凶光,显然绝不仅仅是说说。
我笑了笑,没接他这话头,迈步向观内走去。
岳卫江一呆,问:“不等她出来吗?她会不会生气?”
“不敢来可以在外面等着。”
我头也不回地往观内走。
岳卫江咬了咬牙,一跺脚,小跑着跟了上来。
黄玄然已经站在三清殿门前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走进来的我和岳卫江。
岳卫江本来一身浑不吝,可看到黄玄然,却不自禁地收敛了那副姿态,往我身后缩了缩,不敢面对黄玄然的目光。
我捏着法式印,向黄玄然施了一礼,说:“事情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这是岳卫江,公家面要是有岔子,他可以出面。让人出力,不能不给好处,所以我把他带来给仙姑看看。”
黄玄然漠然看了岳卫江两眼,“岳生民的孙子?”
我老实回答,“是,赵开来推荐给我的。”
黄玄然叹气说:“岳生民一辈子英雄好汉,有这么个孙子,怕以后名声不保了。倒不如在外面让尘音打死他。”
岳卫江嘴角抽了抽,似乎想说话,但终究没敢吱声。
第一百七十二章 要多读书
我平静地说:“仙姑要是觉得不满意,我可以换个人。”
邵卫江握紧了拳头,缓缓低下头。
这是为了掩饰他眼中的凶光。
不过我只当不知道,全神贯注地看着黄玄然。
如果黄玄然真说要换个人,我也不介意把邵卫江埋在木芙蓉树下添点肥力。
黄玄然却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算了,天下乌鸦一般黑,换一个又能强到哪儿去?既然赵家小子开了口,那就他吧。事情总得有人去做。”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只是个市井小人,为自己的利益,攀附高门,也是正常的嘛。但邵家的人不可以再进高天观,邵生民也不行!”
最后这几个字说得斩钉截铁,充满决然。
我就对邵卫江说:“邵公子,还不赶紧谢谢黄仙姑抬举。”
邵卫江朝黄玄然鞠了一躬,道:“多谢黄仙姑抬举。”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艰涩,大约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
黄玄然轻蔑地看着邵卫江,“公子?哈哈,挺好,邵公子,你不用谢我,想谢就谢周成和赵开来吧,不是他们两个,你也没机会到这被我羞辱。人,不怕没本事,就怕没眼力,你成不了气候。现在出去吧。”
邵卫江紧绷着身体,也没有抬头起身,就那么鞠着身子慢慢后退,一直退到观门,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脚抬得不够高,被门坎绊了一计,差点没当场摔个狗抢屎。
黄玄然转头看向我。
“赵开来不会推荐这个人,你为什么选他?”
“总得需要这么个人,正好碰上了,就用着呗。”
“这人立不起来。”
“我知道。可能立起来的容易拖后腿强,反正只是借他这个姓,废物总比野心太大的强。将来真要出了问题,解决起来也容易。”
“便宜他了。我的名头不是这么个用法。”
“我现在还只是个市井小人,暂时也没机会往大了用。饭得一口口吃,路得一步步走,借助仙姑名头的机会还在后面呢。”
“以后不要再带任何人来高天观了。”
“再带一个人行不行?”
“赵开来找你帮忙了?”
“他想在回京之前见仙姑一面,我答应帮他问问。”
“你知道他为什么想见我吗?我又为什么不见他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这种市井小人,掺和不起神佛间的大事。”
黄玄然笑了起来。
“人贵有自知之明,你很好。”
我真心实意地说:“仙姑,我做不了大事,也不想做大事,等做完我要做的事情,金城的一切我都会放弃,你可以准备个人来接手。”
“你平时读书吗?”
黄玄然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我说:“看一些吧,我喜欢看武侠小说,金庸古龙梁羽生卧龙生柳残阳云中岳都看过。”
“还是要多读书才行。”
黄玄然转身进了三清殿,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本薄薄的小册子。
“这两篇文章送给你了,好好看一看。”
白色的书封已经泛黄。
书名红底黑字,都是三个字。
实践论,矛盾论。
作者是同一个人。
我双手接过来,轻轻翻开,就见书页的空白处全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娟秀小字,几乎每一行每一句都有勾画标注。
字迹新旧层叠,显然是不知道看了多少次,每次都会有新的心得体会记录上去。
可翻看了这么多遍,书页却没有一点折痕污损。
我犹豫了一下,说:“我这种小人物,用不上这种大道理吧。”
“大有大用,小有小用,常学常新,这种经世大文,学了没有坏处。做人做事明理为先,你心思冷静,做事剑走偏锋,不择手段,很容易陷入阴谋万能的错觉。一旦习惯了使用阴谋,就会形成依赖惯性,做事越来越狭隘极端,最终害人害己。”
黄玄然返身走进三清殿,最后扔下轻飘飘一句话。
“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明天这个时候带赵开来过来,不见一次,都不安心,也不死心,那就见一见吧。”
我小心翼翼地把书收好,又在台阶下站了一会儿,见黄玄然再没有出来,这才走出高天观。
邵卫江站在木芙蓉树下,认真地看着树干上那个深深的拳印。
我走过去,轻轻摸了摸那个拳印,说:“觉得很伤脸面是吧。”
邵卫江板着脸说:“周先生,我邵某人在金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见了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邵公子。就算你是根脚在京城的过江强龙,可也不能这么扫我的脸面。你们拿我邵某人当什么了?随意拿捏的小玩意吗!别的不敢说,你们想做这件事,我一个电话就能让你们做不成,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