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晚上梦到什么了?”
在夜总会的时候,虽然表面上没有对邵卫江下手,但实际上却是趁着他心神震荡的时候,给他种下了念头。
有事情的时候,显现不出来,可等他静下来休息的时候,就会禁不住回想当时情景,越想就越会心惊肉跳,由此而噩梦连场。
而且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在见到他的时候,引爆这个念头,让他失控疯狂。
如果不留下这手段,我哪敢就这么放他走。
他这种公子哥,讲义气都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心里实际上从来都是把自己摆在第一位。
能够威胁到他的,只有他自己。
“我梦到身边的人都不可靠,随时随地都可能偷袭我,还会出卖我。我最信任的哥仙拐了我的马子不说,还把我骗出去砍,几个手下为了点钱就出卖我,还有那些朋友、家里人……”
邵卫江脸色发白。
梦里肯定不只是这么简单,否则不至于一提起来就吓成这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撩起衣服袖子。
胳膊上一道道青紫色的瘀痕,触目惊心,仿佛被钝刀砍出来的。
“醒了之后,就变成这样了。不只是胳膊上,身上到处都是,只有脸上没有。我现在身边的人谁都不敢见了。”
“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日有所思,夜有梦。你梦到这些是因为你平时就在怀疑这些人,实际上是发自心底地不信任他们。这说明你身边有小人对你造成潜在威胁,你已经有所察觉,但却找不出是谁,所以才会忧心不安,只使术一勾,就全都翻了起来。”
我掏出包白壳子,扔给他。
“回去一人一根,抽了就没事了。信不过,就都打发走了,不要再留在你身边。真正有本事的人,从来都不需要弄一堆废物在身边捧场。邵公子,跟我把事情办妥,我保证你以后就是金城名副其实的第一公子,谁都不敢小瞧你。”
第一百五十八章 贼心不死
邵卫江拎着茶叶揣着白壳子走了。
走的时候都没搭理等着屋檐下的麻大姑。
用人脸朝前,不用人脸朝后,公子哥的凉薄无义可见一斑。
看着邵卫江上车扬长而去,麻大姑张了半天嘴,可到底没敢招呼。
我把她让进屋里,坐到沙发上,给她也倒了杯茶。
这回可不是黄玄然的茶,而是我自己的茶。
麻大姑端在手里犹豫着不敢喝。
我也不强求,说:“上回听千面胡说,麻大姑也是金城术士圈子里数得着的人物……”
麻大姑一哆嗦,哭丧着脸说:“可不敢,我就是没名堂的小角色,根本混不进真正的术士圈子,当初我倒是想找位老仙爷拜,结果人家都看不上我这种没根脚的,谁都没收我。千面胡虽然名声大,但那是拍花拐孩子采生折割传出来的恶名,没人瞧得起他,他请不到真正的术士来给他撑场面,就来找我们这些搭些边的老家伙。别人不知道,我去可是收了他一万块出场费的。”
我摆手打断她,“不用说这些,我不感兴趣。”
麻大姑立马闭嘴,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我说:“看你一把年纪了,我也不跟你计较,给我做件事情,今天这一档就算揭过去了。”
麻大姑赶忙堆起笑脸,“您尽管吩咐,我一定办好。”
我说:“我来金城已经一个多月,也算是站稳了脚跟,打起名头,可一直没机会见一见金城本地的同行,这金城第一等的地仙会里,也没有我们这些看外路病先生的一席之地,所以十天后,我在聚兴园摆个宴,请本地看外路病的同行吃个饭,要是有什么疑难杂症,也可以拿过去一起参详。你帮我跑一圈,肯给我周某人面子,愿意赏光来吃这顿饭的,告诉我一声。”
麻大姑吞了吞口水,“周先生,替您跑腿办事这都没说的,可我是个没门面的,人家正经术士都看不上我,就怕门都进不去,耽误了您的好意。”
我摸出两包白壳子扔给她,“替我办事,可以打我的名目,算我门下行走。事情办得好,我正式收下你。这烟你拿着抽,没有进不去的门。”
夺命搭台扬名声,斗法唱戏济同辈。
上半场已经完成,该到下半场了。
想靠着阴脉先生在金城称一声仙爷,这第一步就要折服圈中同行。
圈内人认了,这仙爷当的才名副其实。
其实老曹一点也没看错我。
打发走了麻大姑,原是打算歇一会儿,可刚坐到沙发上,打算把震慑邵卫江那壶茶喝了,就有问诊的上门了。
来的是一家三口。
两口子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带了个小女孩,六七岁的样子,白白嫩嫩,蔫蔫巴巴,一点精神头都没有不说,眼神还直勾勾的。
这女孩儿我见过。
那晚在农机修配厂,她被关在笼子里,是骨灰选出来的灵童之一。
当时我施了术,让她忘掉在农机修配厂里的经历,以免留下心理阴影。
拍花帮被踩绝,闻路杰死了,三理教自顾不暇,她应该恢复了正常才对。
可现在看她的情况,明显是受惊失了魂。
在她回家之后,肯定又发生了什么。
我装作没见过小女孩,请夫妻两个抱孩子坐到沙发上,给他们倒了茶,等两人喝过几口后,这才开始问诊。
按照孩子父母的说法,她前阵子碰上了拐子,好在福大命大,被警方及时给找了回来。刚回来的几天还都一切正常,可五天之后,就开始天天睡觉,每天几乎除了吃饭都在不停地睡,就算勉强叫醒,也是像现在这样没精打采,神情呆滞,说一句话半天才能回应,而且回应的还前言不搭后语,简直跟傻了一样。
两人抱着孩子去医院做了检查,也说不出是什么毛病,只建议去京城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再去检查检查。
小女孩这段时间一直有人陪着,没有受过任何惊吓,也没被外人抱过亲过。
问清楚之后,我照例诊脉捏指摸掌心背,最后检查了右脚。
脚背皮肤上的青色骨灰痕迹变成了紫黑色,蜿蜒一条,仿佛一条狰狞的虫子。
我心里就是一动,让夫妻两个把小女孩抱进里屋脱掉上衣查体。
在小女孩背部,左右两个肩胛骨处,各有一块紫黑色凸起。
只不过一个长长,一个圆圆。
左蛇右龟,真武转世。
公道师孙壁辉没有放弃在金城选灵。
鲁汉光逃回花莲后的,肯定会在总坛用教主的死讯兴风作浪。
孙壁辉想解开这个结,掌握住总坛的人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再带个教主回去。
至于这个教主是不是真的前任转世,并不重要。
小女孩儿是整个事情败露之前最后一个被选出来的灵童。
那么就算不是她,也必须是她。
她现在这个状态,是三理教那边在做法索魂定位。
一旦确定她的位置,就在合适的时机上门把她带走。
什么时机最合适呢?
自然就是甩卖完所有资产,整体撤离金城的时候。
而那时也是他们对我下手报复的最好时机!
无论成与不成,他们都会远离金城,不沾金城这一堆烂摊子。
“不用担心,这是前阵子受到惊吓留下的后遗病,魂魄不固,导致精神体力不济,我给你们开副药,每天给孩子药浴,最多十天就会恢复正常。这十天里,不要再带孩子出门,也不要再看别的先生。你们给我留个地址,十天后我会在晚上去给孩子复诊,那天晚上不要关门,也不要开灯,以免再次惊吓到她游散的魂魄。”
我开了一副药方,然后又拿出个黄裱纸叠的纸人出来,“把给孩子随身带着,要是这十天里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立刻把纸人撕碎。”
孩子妈妈一脸担心地问:“还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吗?这孩子今年真是多灾多难,先生你说我们用不用去请个平安符什么的给孩子带上保保平安?”
“我也说不好会有什么事情,你们注意着点就好。要是想请平安符的话,可以去法林寺。道正大师佛法精深,求他一串平时念经用的念珠给孩子带上就好。”
夫妻两个带着小女孩走了。
我把他们送出门,目送离开,正准备回屋,这一转身,就见小饭店的哑巴老板推门进院。
第一百五十九章 温柔乡是英雄冢
哑巴老板给我送来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
里面装的是一份叠得整整齐齐的报纸。
出版日期是1994年12月6日。
这是赵开来拿给我的。
我回到屋里后,仔细翻看,很快就看到了他想要我学习的东西。
专版全文刊发的一份文件。
关于加强科学技术普及工作的若干意见。
我以前并不喜欢看这些东西。
枯燥,乏味,毫无意义。
妙姐也从来不看。
她说江湖人知道江湖事就好,国家大事跟我们这些那草莽没有关系。
所以我看书只看金庸雪米莉,看报只看地摊小报。
但既然赵开来这么郑重其事的派人送来,我还是耐着性子逐字逐句地看完了整篇内容。
“一些迷信、愚昧活动却日渐泛滥,反科学、伪科学活动频频发生,令人触目惊心……要明令禁止有关涉及封建迷信或尚无科学定论、有违科学原则和精神的猎奇报道以及不良生活方式的宣传……对利用封建迷信搞违法犯罪活动的要坚决依法打击,对反动会道门组织要坚决依法取缔……”
整篇看下来,我后背生寒。
妙姐错了。
谁说国家大事跟我们这些江湖草莽没有关系?
我挟着报纸,拎了从韦八那里拿来的两瓶洋酒,去找老曹。
看到我放到桌上的报纸,老曹道:“你小子联络人真特么有一套,黄玄然能套住,赵开来居然也肯真心指点你。”
“这事您老早就知道了吧。”
“废话,我天天读报看电视,这么大的事情哪能不知道。”
“这东西都出一年了,金城的老仙爷们还是活蹦乱跳的,南田北李这两位神仙也蹦跶的欢实,看起来没什么用处。”
“没用?你要是不信可以试试看。这东西是用来指导方向的,出来之后,还得再出落实的东西,落实的东西出来才能正式执行,第一年出条条款款,搜集证据,调查情况,第二年找地方试点,第三年能全国正式落地铺开那都是快的。不过这玩意只要一落地,影响最少都是十年往上。神仙们的好日子快要结束了。”
“那我想占一个仙爷位置,不是正好撞枪口上了?”
“江湖风头最盛的新人,从来都是背黑锅的不二人选。我劝你的都是金玉良言呐,老实靠你的本事挣钱,不要天天想那些有的没的。人生在世,穿衣吃饭,钱够花就行,挣多少是多啊,但凡犯个贪字,没有不翻车的。”
“我凭本事治病救人,就算闯出些名头来,也不要紧吧。”
“呵呵,治病救人?你有行医资格吗?名声太大,但凡出一点事,一个非法行医就能送你进去蹲个十年八年的。别说你有真本事,到了坎节儿上,说你没本事就没本事,搂草打兔子,骗子还是神仙在这种大方向下,都是一回事。时代不一样了,现在是公家的天下。想活过这一波风头,就老实的夹尾巴做人。”
“您老别吓唬我,正道大脉那边刚出了法帖准备下场,这不也是往枪口上撞?”
“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跟人家正道大脉比?人家那是公家承认的合法宗教组织。我实话跟你说,要没这个东西,他们可能还下不了决心下场。看这种东西得会看,尤其是得懂找关键字句。来,你看啊……”
老曹摸出个老花镜来架到鼻子上,指着报纸上的内容,慢慢说道:“你看好了,人家正道大脉,一不是反动会道门组织,二不搞违法犯罪活动,按规定老实传教,哪一条也不犯,有什么不敢下场的。再看你们,哪一条不犯?这针对性多明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