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丞相站在原地，笑呵呵地抚须目送二人远去。
良久后，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神色平静地转身离开。
第92章.穷技灼芳
二人默然来到了皇宫偏僻处，直至环顾四周见不到丝毫人影，一路上冷漠无言的李副宗主才不急不缓地回身瞥来，执手贴腹，冰眸漠然，俨然一副尊贵傲然的姿态。
宁尘停下脚步，拱手道：“不知前辈有何事相商，需要将在下单独带来这僻静之地。”
李副宗主蓦然道：“你与那郑丞相是何关系。”
丞相？
宁尘心思一转，如实道：“初次相见，了解不多。”
“此人或许对你别有所图，别被其三言两语就说的放松了警惕。”李副宗主冷冷道：“人老成精之辈，可没表面上看得如此和蔼，小心被其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宁尘颔首应声：“多谢前辈提醒。”
这女人特意将自己带走，看来也有几分帮衬的心思在，并非完全是来找茬的。
但，李副宗主很快转口道：“看你神情，应该知晓贫道找你的真正原因。”
“是为秦姑娘而来。”
“没错。”
中年美妇嗓音更显冷冽：“贫道已从杨长老口中知晓你与秦连夜的事，你前几日虽有一番救命之恩，但你们双方间并无情谊，甚至连相互熟识都称不上。”
宁尘神色平静，安静倾听。
李副宗主柳眉一挑，略作斟酌后，继续道：“如今此女厚积薄发，在将要成年之际终于大展拳脚，天赋尽显，贫道已要将之收为亲传弟子，载我衍天道宗的千年传承，在百年后或许还会是下一任的宗主之人选。”
“前辈能挑得一位好弟子，可喜可贺。”
宁尘礼节自然，道：“有朝一日，晚辈自会送上贺礼。”
李副宗主眯起丹凤眼：“但贫道这几天亦是看出，秦连夜多有茶饭不思，心中似在想着什么人...你觉得，她会在深夜想着谁？”
宁尘无奈一笑：“依前辈所言，我与秦姑娘之间算不上深交。”
“所以贫道此次前来，只是来提醒你。”
中年美妇字字珠玑，语气愈寒：“秦连夜年纪尚轻，不懂得男女之情。所以会误将感激误解成其他情感，这很正常。贫道也不会去怪罪她，也不会捏造黑白来怪罪你...不过，贫道只希望往后你能少与她接触，免得再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说来说去，还是这一套说辞...
暗中的九怜讥笑道：“没想到，你竟也会碰上这种事？”
“是挺新奇的。”
宁尘往日与九怜闲聊之际，有时也会提及些‘退婚’‘打脸’之类的奇怪话题，开开玩笑。
可不料，如今此事竟落到了自己头上。
宁尘心底暗暗发笑，反倒好奇道：“是因为在下天赋不成，配不上秦姑娘？”
“与你地位高低、天赋强弱并无关系。”
李副宗主轻抚卦袖，不急不缓道：“秦连夜天赋超群，其武道意更是洽和我衍天道宗之理，她若要修炼至高处，自然得扫除那些不必要的杂念情绪，重新回归清冷淡漠的纯粹心境。
若会影响其武道天资，哪怕是皇上前来求亲，我等衍天道宗也不会同意，所以你不必因此感受不忿难受。”
“原来如此。”
宁尘面露恍然。
武道之途，修为越高深，越会精于一道。
这衍天道宗想来也是难得碰见了秦连夜这个好苗子，自然不愿见一个能完美契合宗门传承的天才，平白无故被外人吊走。
“但请恕在下难免好奇，秦姑娘她难道要几十年、数百年都不许动个凡心？”宁尘莞尔道：“如此一来，会不会显得太过绝情绝性了些。”
李副宗主寒声道：“你是想对我宗指指点点？”
“晚辈不敢，只是心中不忍秦姑娘一生都要被宗门所左右。”宁尘也没有动怒气恼，只是语气温和地解释道：“前辈或许可以先与秦姑娘亲自交流一番，与其交心沟通，再下定论判断。
此次我会同意前辈的提议，不会再去叨扰秦姑娘，但也希望你们师徒二人将来能相处和睦，多多相互体谅，而非瞒着她私下来‘处理’，这对她算不上尊重。”
李副宗主深深凝视而来：“她入我衍天道宗，又踏入内阁，便不再是寻常的平民少女。”
宁尘笑了笑：“前辈见识广博，是在下多虑。”
“...你没再胡搅蛮缠，还算不错。”
中年美妇神色微动，第一次正眼打量了他一眼：“你当真出师于天壤星宗？”
“是，也不是。”宁尘道：“晚辈虽得星宗之主诸多指点，但真正的师尊另有他人。”
“是么...”
“既然前辈已交代完，那我就不再久留了。”
宁尘笑着拱了拱手：“先行告退。”
“——慢。”
但还没等他转身离开几步，李副宗主蓦然道：“贫道要说的话还未说完，何时许你离开。”
宁尘回身望来，疑惑道：“不知前辈还有何交代？”
“贫道除却秦连夜之事，还有一事要问你。”
李副宗主冷眸渐锐，缓缓道：“是何想法，支撑着你修炼至今。”
宁尘一愣，显然没想到此女竟会问这种古怪问题。
双方明明是初次相见吧？
但见其一副不容置喙的冷冽模样，他略感无语，看来不好好回答，怕是又得有不少麻烦。
旋即，宁尘思忖道：“初时是想着保命要紧，能在危险下多活一日都是好事。之后便想着，还有人等着我去救助，不能辜负她们的期待。”
暗中的九怜脸色复杂，托腮无言。
李副宗主冷哼一声：“你说，你练武求道至今，一切都是为了旁人？”
宁尘平静视之：“这是身为男人该肩负的责任。”
“哼！”
中年美妇瞥了他背后的厄刀：“出招吧。”
宁尘眉头微皱：“前辈这是何意？”
怎么说着说着，突然间就要动起手来？
自己刚才那番话算不上狂傲，难不成也触碰到了此女的某些逆鳞？
“贫道只是想领教一下广华盟主的高招。”
她一旋卦袖，一柄精巧拂尘很快落入掌中，冷声道：“看看你是否夸下了海口。”
说罢，李副宗主倏然逼近。
感受着摄人威压骤然笼罩，宁尘面色一沉，未拔厄刀，不退反进一掌直取其肩头而去。
但还不曾触及，银亮白芒覆盖视线，恍若奇异旋涡，一股战栗感当即自背后乍现，连忙中途变招收掌，反手一拳奋力轰出。
“徒有其表。”
中年美妇目光冷冽，随手一抚拂尘，仿佛就有数道变化，纤长白丝四散飞舞，眨眼就将袭来的拳劲消弭无形，皓腕微转，可称入微的暗劲流转盘旋，生生将宁尘整个人都震飞了出去。
“这...”
踉跄着连退至十丈开外，宁尘甩了甩右臂，面露惊奇之色。
好古怪的拂尘功夫，好厉害的入微手段。
“这女人也是元灵境的武者。”九怜在耳畔低声道：“不过，她刚才纯粹与你动用了武技，并未用上元灵境的力量。”
“我看得出来。”
宁尘轻吁一声，眼神闪烁。
他现在更好奇的是，这衍天道宗的副宗主，怎会突然跑来与他一个晚辈大打出手。
难道，只因自己刚才那番无足轻重的话？
但若当真被不慎触怒，又怎会如此拐弯抹角地用这些小伎俩？
“用出你的真本领。”
李副宗主将拂尘甩至臂弯，冷冷道：“此地虽无外人，但你应该不想在陌生女子眼皮底下出丑吧？”
宁尘活动了一下筋骨，轻笑道：“前辈修为非凡，怎得还在意起晚辈这些粗浅手段？”
嗖！
但回应的并非解释，而是一道骤然射来的拂尘匹练。
宁尘连忙避开，却见身侧地面当即被抽出一条长达十丈的凹痕，青烟弥漫。
李副宗主没再回话，只是冷着脸一转拂尘，连绵不绝的攻势当即展开。
“啧！”
宁尘脸色微变，在苍白鞭影中来回闪转腾挪。
但耳畔劲风呼啸间，他也发觉这女人用的手段当真局限于武宗境，甚至连先天境的罡气都不曾施展，只是最为纯粹的鞭法...虽然同样变化万千，甚是精妙。
“前辈，难道你当真想要好好切磋一番？”
“乖乖接招便是！”
李副宗主冷声一喝，鞭法骤转，原本连绵不尽的鞭势化作冷冽锋芒，破空横扫间好似刀剑齐出，铿锵刺耳！
但面对更为凶狠的攻势，宁尘只是脚步微错，便已抽身闪开一记足以碎金裂石的鞭打，侧首凛然笑道：“既然前辈有意指点一二，那在下也不再藏拙留手。请小心！”
“你说什么胡话...嗯？”
中年美妇话音未落，神色便是一怔。
宁尘本就快到惊人的身法步伐，在这一刻竟突然又提升不少精度，穿梭于鞭影间，恍若留下道道模糊残影。
李副宗主眼神渐凝，稍提起几分认真，拂尘在手中来回旋舞，犹如天罗地网般的攻势笼罩各方，似要将鞭下身影彻底困死其中。
但——
玄奥精妙的鞭法逼迫下，宁尘却好似游刃有余般逐渐逼近，纵然鞭影道道，却始终难以碰到他哪怕一片衣角。
这小子...
中年美妇暗暗咬牙，眼见其几乎已距离自己不过几丈，她当即运掌拍出。
面对贴身短打，宁尘眼神凌厉，缠手迎上。
嘭嘭嘭嘭！
拳掌交错，气势正盛。
二人一时缠斗不休，竟在拳脚功夫上勉强僵持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