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高高兴兴地答应,跟着奶娘出去了。
韩希夷这才站起来,看向谢吟月。
谢吟月冲锦绣微微示意,锦绣也出去了。
韩希夷径直问道:“是怎么回事?你别也告诉我非花着凉了,不能见风什么的,我是半句也不信的。”
谢吟月道:“前些日子是有些不好,我便拘了她几日。后来城里传言有人家小孩子丢了,乱糟糟的,我便担心起来,又怕母亲担心,不敢告诉她实情,所以才说一直病着。”
韩希夷道:“城里有人家小孩丢了?哪家?”
谢吟月道:“是下人们听的传言,我难道还去打听!”
韩希夷道:“你没打听就这样草木皆兵,不放非花出门?”
谢吟月目光冷下来,道:“你觉得我草木皆兵?原也是我太过小心了。可是昨天我接到弟弟从霞照传信,说方家丢了孩子。你刚从那边回来,想必也是知道此事的。你匆匆回来,难道不是不放心家里,不放心一双儿女?”——还是为了帮别人找孩子?
韩希夷道:“我更不放心你!”
声音少见的严肃。
谢吟月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韩希夷道:“一初丢了儿子,也不过才三四天而已,你这么快就知道了?真是谢天护给你传的信?那为何你从月初就如此紧张,不许非花非雾出门一步?分明事先知道内情。谢吟月,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谢吟月呆住,没想到他会怀疑自己。
门口,韩太太听得一脸寒霜。
她因不放心,等韩希夷走后,也跟了过来看究竟,谁知听见这番话,忍无可忍之下闯了进来。
韩希夷和谢吟月一齐道:“母亲(太太)!”
韩太太直直走到谢吟月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颤声问道:“你真掳走了方家儿子?我就说,这些年了,你不可能善罢甘休,原来等在这呢。你怎能如此丧心病狂!你便自己不怕,也不怕给儿女带来报应?!你这是要毁了我韩家吗?”
谢吟月自嫁入韩家,异常安分,她却总不安心。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人家那是“伺机而动”呢!
韩希夷没有为谢吟月澄清,说自己只是暂时猜测,而是扶母亲在桌边坐下,自己站在一旁,看着谢吟月,等她解释。
谢吟月失望地看着他道:“你真怀疑我?”
韩希夷道:“方家已经查明,那嫌犯曾进入韩家商铺。昨日我还抱侥幸,希望这是凶犯嫁祸,谁知回来……你敢说你不知情?”
谢吟月还真不敢说,因为她确实知情。
但她的知情是来自前世记忆,怎能告诉他?
她像清哑当初被诬为妖孽一般,百口莫辩了。
她一气之下道:“你既已认定,我也无话可说。你便将我扭送官府好了!只怕也是白忙,我并不知自己如何掳的方家儿子,去了官府也不知如何交代呢。没有证据,官府也不能定我的罪!”
韩希夷道:“你的手段我早就领教过,天衣无缝!”
韩太太叫道:“这世上没有天衣无缝的事!老天有眼,看得清清楚楚。你如此恶毒,是要遭到报应的!”
谢吟月瞅了婆婆一眼,随即垂眸,心中冷笑:婆婆把“报应”看得这样重,是后悔当年没娶郭清哑吧?
谁知郭清哑名节被污成那样还能翻身呢。
这件事可说是婆婆毕生之恨,算是她的报应。
韩太太有心结,被谢吟月意味深长地这么一瞅,婆媳二人均是聪明人,便立即心领神会,不由羞恼——她确实被报应了!
这个儿媳,就是她和老爷硬塞给儿子的!
谢吟月觉得这样僵持对自己无益,遂正色对韩希夷道:“这件事,真不是我做的。你若执意坚持,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韩希夷点头道:“我信你。你到底现什么了,告诉我,我们也好商量着如何给方家交代——”抬手制止她要反驳的话——“你也别委屈,连夏流星现在都拼命洗脱嫌疑呢,何况我们。人家又刻意栽赃了我们,你又与郭家有旧仇,更该设法澄清了。”
谢吟月双手交握,仪态端庄,轻声道:“我都告诉你了。就那些。”
他要真信她,就不会这样盘问她了。
还说澄清,要如何澄清?
她坐在家中哪儿也没去,什么也没干,无缘无故地要她解释什么、告诉什么?她关心自己的女儿也关心错了?
她看着韩希夷表面平静,实则焦灼的眼神,前世种种嫉恨浮上心头,今生的嫉妒也开始萌芽,二者合一,汹涌不可阻挡,打破了她重生以来的平静。
她垂眸,心中冷笑:她绝不会告诉他真相!
她原本可以编一套话提点他,但她偏不!
绝不让他救郭清哑的儿子,再去讨好郭清哑。
今世,她不做恶人,也没那个闲情逸致做好人。
郭清哑和方初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只需冷眼旁观,方无适若能逃过此劫,那是他的造化;若不能,就该他倒霉,又不是她掳的人,她管他死活!
韩希夷见她坚持不说,心下失望又生气。
他并不觉得冤枉了她,她一定知道什么。
夫妻五年,他一直密切关注她,除了怕她再生事端外,也想彻底了解她这个人。实在是之前她糊弄得他心寒了,既然娶了她做枕边人,自然不想再做糊涂虫,任她玩弄于鼓掌间。
五年下来,他对她言行习惯,甚至一个眼神代表的心意,都很非常熟悉,她现在的神情和举止都告诉他:她一定知道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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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7章 下落
可是她摆出最端庄的仪态回复,垂眸掩饰她的内心。
这是她最完美的应对方式,无懈可击!
韩希夷被激怒了。
面上,他却洒然道:“你不说,我自会去查。若查明与你有关,即便你是非花非雾的亲娘,我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无情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居然十分悦耳。
谢吟月道:“知道。为了郭清哑,杀妻你也做得出来的。”
韩太太道:“住口!你怎敢这样说你的夫君?”
谢吟月对婆婆盈盈蹲身,道:“若儿媳真做了那样的事,便愧对韩家,夫君为了大义,应该处置儿媳。”
韩太太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韩希夷示意母亲道:“母亲息怒。”又看了谢吟月半响,道:“从现在起,你就待在这屋里,不许出去半步。”
谢吟月道:“妾身恐难从命。”
韩希夷道:“为何?”
谢吟月道:“夫君软禁我,总要有个理由。”
韩希夷道:“你冲撞母亲,我禁你的足。”
谢吟月并不叫屈,道:“如此,妾身遵命!但不知禁足几日?织锦大会妾身是一定要去的,新织锦已经送去了,没有图纸,只有妾身才知道奥秘。”
韩希夷道:“这要看情形。不行就撤回来。”
谢吟月嘴角弯了个弧度,道:“妾身提醒夫君:如今吟月已经不是五年前刚从流地回来那会儿了,纵然比不上郭织女盛名,这几年也为韩家挣足了光辉和银钱,若是没有真凭实据,便是夫君也不能无声无息地处置妾身。外人听了,会说夫君不念夫妻情分,为了别的女人,无凭无据就置妻于死地,这对韩家声誉将有极大影响。还有谢家,也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弟弟虽然不成器,好歹把谢家撑起来了。”
韩希夷微笑道:“月儿说的是,为夫记住了。”
转身,扶住韩太太,道:“母亲,儿子送你回去。”
韩太太瞅这两人客客气气一番过招,郁闷得心口生疼——这哪像夫妻两个!这女人也太厉害了,又难抓到她把柄。
娶妻是为了伺候丈夫,若是儿子面对妻子就像面对外头那些商业对手一般,时时防着她,这日子还有什么滋味?
韩太太带走了韩非花和韩非雾。
临去时,韩希夷嘱咐韩非花道:“你们这几天先去祖母那里住,爹和娘有些事要忙,顾不上你们。”
姐弟俩乖巧地应了。
奶娘带了孩子下去。
韩希夷又嘱咐韩太太:“母亲,此事尚未查清,母亲还请谨慎些,别让两个孩子到处乱跑。我也多派些人手守护萱慧堂。”
韩太太点头道:“你放心。我知道轻重。”
又伤心道:“她这个样子,分明事先知道内情。都是娘和你父亲糊涂,害得你娶了这样一个蛇蝎女人。眼下可怎么办哪!”
韩希夷道:“母亲不必自责。这全是儿子自己的选择,与父亲母亲无关。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儿子还要去寻人,也算为方兄尽一份心意。人多机会也多,倘或叫我碰上了呢。”
韩太太忙道:“快去。你方伯母还不知怎么伤心呢。”
在韩希夷正要走,她又叫住他,道:“希夷,不能这样下去了。静女已嫁,陶女还在。那孩子心性还好,对你也痴情,你先收了她吧。”
儿子膝下才一儿一女,太少了;再者,谢吟月已经娶进门,非有正当借口,不能休了她另娶,而她如此厉害,是不会让韩家有这个借口和机会的,不如先纳个妾给她添堵。
韩希夷无奈道:“母亲,儿子哪有心思想这个。”
说罢,匆匆去了。
陶女却将这些话听见了,狂喜不已。
※
引起一片混乱的方无适在哪里呢?
他自被掳走,便被迷晕,不知身处何处,去往何方。
第一次醒来是在荒郊,傍晚时分,他身上酸软尚未恢复,一个矮胖的汉子便拿来一个冷馒头、一碗水,放在他面前,喝道:“快吃!”
方无适厌恶地看看那被汉子捏出两个黑指头印的冷馒头,抬眼骂道:“混账东西,快把小爷送回去!不然我爹剥了你们的皮!”
他没有骂出应有的气势。
因为力气不足,出的声音软绵绵的。
矮胖汉子理也不理他,自顾吃自己的去了。
方无适气得要死!
他追着胖子背影,现了另一个高大壮汉,坐在一块石头上,正啃一口馒头,喝一口竹筒里的水。
这壮汉眼神冷漠的很,看他就像看一件东西。
方无适不懂低调,倔强地和他对视。
一面骂道:“狗东西!不管你们跑到哪,都别想跑掉。我爹,我爷爷,我小叔,我沈三叔,我舅舅,我舅爷爷,我表叔……随便你躲哪去,都能把你们找到,剥皮抽筋,割舌挖眼……这是什么地方?”
随着力气恢复,他口内滔滔不绝,一边骂,一边打量四周地形。
那两人也不言语,只顾猛吃,矮胖子吃完,不知从哪摸出一条湿毛巾,往方无适嘴上一捂,他死命挣扎两下,便又晕过去了。
再醒来,还是一个馒头。
方无适还是不肯吃,嚷道:“小爷要吃汤包!”